卢伟贵知道王妃肯开口问自己,那是尊重自己,若是她拿了主意吩咐自己,他依着身份也是要照做的。毕竟这位王妃可不是寻常人,她是忠顺亲王的妻子,而眼下帅军攻城的季泽宇是忠顺亲王的结义兄弟。

    “王妃真是抬举下官了。”卢伟贵叹息道,“下官此时已经没了主意,依着下官说,趁外头混乱闯出去是好事,只是衙门外重重防守,却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若万一造成伤亡,岂不是对不住兄弟们。”

    秦宜宁暗道话都给卢伟贵说了,她如今想的不也正是这一桩,困难都摆在眼前,皆是显而易见的。

    但是秦宜宁立即就明白了卢伟贵的想法,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这些官场上混老了的,行事这般谨慎也是难免,秦宜宁也不预为难旁人,便道:“外头的人数众多,现在是陆衡不想用雷霆手段,是以咱们暂且无碍。定国公帅军攻城不知结果如何,万一陆衡一怒之下恼羞成怒杀咱们泄愤,或者想抓咱们为人质,到时就凭咱们的人手能是外头那么多人的对手吗?”

    卢伟贵摇着头叹气:“正是这个道理,不说别的,就是对方用火,咱们这些人就都要闷死在这里。王妃,您的意思是搏一搏?”

    秦宜宁道,“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

    所有都面色凝重,对眼下的危险和未知的未来心生恐惧。

    但是他们也同样明白,若不拼一把,怕是要丧命在此处。

    秦宜宁观察众人,见所有人都冷静下来思考前路,这才缓缓道:“咱们没必要让兄弟们去搏命,我不想牺牲任何人。咱们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若战事焦灼之时,咱们或可寻个机会冲出去。”

    卢伟贵赞同的道:“王妃说的是,待到城外战况最为紧张之时,陆衡许就会调派人手增援,此处防卫自然会放松。”

    差役们闻言都点头,仿佛已看到了希望。

    秦宜宁犹豫着,恐众人因有错误的判断而轻敌受伤或殒命,只得道:“也未必会如此,咱们这些人若是逃出去,陆衡可就腹背受敌,相当于后院起火了。他那个人,有心对外时,也必定会保证无其他隐患。”

    如此一说,卢伟贵也觉得自己将问题想的太过天真了。

    “可这样一来,咱们若想逃出去岂不是难于登天。”有差役深受打击,不由自主的开口。

    秦宜宁道:“大家不必紧张,不论能否冲出去都不打紧,再不济咱们还可以死守此处。必不会让大家白白去送命的。”

    众人都点头,但是到底有多少人相信秦宜宁所言便是未知了。在大家的心目中,如王妃这般出身高贵之人,是不会将手下人性命看在眼里的,必要时候,他们都是去送死的垫背。

    秦宜宁也知道空口白牙说这些不足以取信旁人,她也不强求所有人都相信自己,是以也不再多做解释。

    众人各自散开,回到各自的所在防备着陆衡的人随时攻进来。

    秦宜宁一行则回了先前卢伟贵给安排在外院的厢房暂做修整。

    这一日,城中时常便会传来声响。本来不大的县城,打起仗来的喊声他们很难不去听见。加之百姓们相信了陆衡的话,生怕朝廷的人是来屠城的,都自发的去帮衬守城,如此一来各家都安排了几个人去,可战场上刀剑无眼,季泽宇命人攻城时,投石流矢不经意伤了一些平民,城里那些得到自家子弟死讯的人家又哪里能够平静?

    整个辉川县都被笼罩在战争的恐慌之中。

    而衙门外陆衡安排的那些叛军却依旧死死地守住此地。

    惊蛰几次小心翼翼的想出去探查,但就算凭他过人的功夫,也无法在两步一岗十步一哨的严密防守之下逃过众人的眼睛。

    “眼下竟是除了硬闯之外,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卢伟贵得知结果,不可置信的道。

    院内一片愁云惨淡。

    即便是差役皂隶们轮流休息,可高度紧绷着的精神依旧让众人疲惫不已。他们想活命,如今却被人待宰羔羊一般困在此地。粮食早晚有不够吃的时,陆衡也早晚有失去耐心命人强攻的时候,这样的情况之下,等待是一种煎熬,折磨的他们心力交瘁,有那承受力弱一些的甚至在想,若是对方现在就攻进来就好了。打不了拼死了事,也不至于像这般等着头顶上落下一把刀。

    秦宜宁也会在衙门里走动,见所有人状态都急躁又恐惧,气氛压抑毫无斗志,不由也担心起来。

    “王妃。”卢伟贵请秦宜宁到了个无人的角落,低声商议:“王妃,要么这会子组织人强攻出去试试?若万一能逃脱呢。再这样下去,怕是还不等咱们成功冲出重围,就要有人先投降了。”

    秦宜宁也担心这个。

    若有人趁人不备投降,将衙门大门打开……

    这样情况,简直不能想。

    “可现在想冲出去,胜算真的不大,恐怕还会有兄弟为此而牺牲。”秦宜宁无奈,“若是牺牲了兄弟们还不能逃脱,往后事情可就更难办了。”

    卢伟贵愁的快抓掉头发,“真真是进退两难啊!”

    秦宜宁叹息,“可不正是进退两难。”

    她来毁皇陵,虽然不是自己动手,但是也算达成了目的,给逄枭出了一口气。只是没想到李启天果真按着她先前所猜想的最坏的情况来做了。

    为了皇陵,能不顾听如今饥荒之下百姓的死活,还能兴兵引战,这样的人也配为君王?

    他们此时不能强冲,就只能等待时机。

    可是还不等他们等到冲出去的时机,竟听见一墙之隔不少人忧心忡忡的议论声。

    “怎会如此呢!原本咱们守的还好好的,定国公一时半刻也不能将咱们辉川县城如何,可鞑靼人竟忽然出现了!”

    “鞑靼不是都被定国公打的俯首称臣了吗,这会儿竟忽然赶来,必定早有预谋。”

    “定国公顾不上攻城了,一心对付鞑靼人,倒也是好事。”

    “好什么好!你脑子里装着豆腐脑不成?若是鞑靼打退了定国公,下一个直面鞑靼的就是咱们辉川县城。你说,咱们有多少本事能与鞑靼人对抗?”

    此话一出,墙外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气氛顿时僵住了。

    秦宜宁等人听到此处,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回到厢房,秦宜宁负手来回踱步。

    情况怎会变的如此复杂?

    这里可是距离京城不远的辉川县。前朝虽有天子守国门只说,将都城定在了北方京城,可多少年来,也再也没有出现过鞑靼人长驱直入的情况!

    如果鞑靼人出现在此地,那么辉川县以北的城池呢,是不是都已落入鞑靼之手?

    若是鞑靼攻破此地,那么鞑靼人急行军不出一日就能到达京城,兵临城下!

    到时李启天就算手握虎符,也无法缩地成寸,让虎贲军、龙骧军和平南军眨眼就赶过来吧?

    秦宜宁对李启天的皇位丝毫不关心,她心疼的是百姓!

    真叫鞑子铁蹄踏过,百姓们哪里还有活路?连年战乱,天灾**就罢了,饥荒尚未解决,若再有鞑靼人攻来烧杀抢掠,要让几经波折的百姓们低头认外族为主,这也太……

    秦宜宁焦急之下,嘴角一下就起了燎泡。

    不只是秦宜宁焦急,衙门院墙里外的人此时都心思浮动。就算他们站在不同的阵营,可到底都是大周儿郎,他们又哪里愿意看得到山河破碎?

    可他们都有不同的身份与使命,此时只能站在原地干着急。

    “大人。咱们要不就冲出去罢了!若是拼死了兄弟们也认了!就这么着在此处等死,要么被反贼杀,要么被鞑子杀,这也太折磨人了!”

    “是啊大人,您一声令下,大家伙儿立即拼杀出去,绝没半分犹豫!”

    卢伟贵也同样焦急,十月的天,他鼻洼鬓角都是热汗,领口衣襟都被汗水浸的潮湿了。

    这么多人等他的一声吩咐行事,他着实承受不来这样大的压力。

    “要门咱们与忠顺亲王妃商议之后再做决定。”卢伟贵抹了一把脸,道:“忠顺亲王妃毕竟身份高贵,想来她有一番独特的见解,再不济,紧跟着她也容易存活。”

    “好。”不少人都应和。

    师爷与当地县丞对视了一眼,就都跟在卢伟贵的身后往秦宜宁所居厢房而去。

    听了卢伟贵的来意,再看卢伟贵带来的那些神色焦灼的差役们,秦宜宁就知道这下子人心不是一下便能安稳下来的了。

    她也正为此事头疼,被困在此地,她就算有千万种办法也施展不开啊。

    廖知秉、惊蛰等带人守在秦宜宁的身边,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面前这些人。

    就算情势再紧张,他们的首要任务也是保护王妃安全。

    而就在场面紧绷之时,县丞忽然开了口,“鞑靼人若是攻既来,咱们想活命,就只有一个法子了。”

    秦宜宁和卢伟贵不约而同猛然看向此人。

    卢伟贵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县丞道:“若是定国公都败了,咱们难道除了投诚,还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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