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城四环东区,高新路美里七路,美里小学附近。
正是学生放五一假期的时候,校门口密密匝匝挤满了人,都是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
人声鼎沸,执勤老师拿着大喇叭指挥各班学生依次序出校门,嗓子都喊哑了还是有学生不听话。
刚好二年级三班的学生已经走了,执勤老师便抓了三班老师的壮丁:“綦老师,你帮我过去看着那帮学生,别让他们抢道。”
綦鸣刚送完学生回来,闻言也不生气,温温柔柔地走到三年级队伍旁维护纪律。
她是新老师,刚实习转正不久,在学校以好脾气出了名,谁都爱叫上她一句,整天没个闲功夫。
等到学生全部离校,老师也陆陆续续离开,她才擦了擦头上的汗,慢摇摇地往校外走。
今天下午的太阳真毒,才四月底,就热成这样,等到了夏天还得了?
抬头一看,太阳快落山了,阳光还是刺眼得紧,行道两旁的绿化树晃着蔫巴巴的叶子,闷热的风忽的吹了起来。
“綦老师,才下班啊!”不知道是哪位学生的家长骑着电动车经过,跟綦鸣打了声招呼。
“嗯,是啊。”她答应着,也骑上了自己小电驴。
风热烘烘的,吹到脸上让人有些沉闷,綦鸣半耷拉着眼皮子,精神萎靡地看着前方。
还要拐两个弯才到,她想着。
因为来得晚,学校的教职工宿舍都住满了,暂时还腾不出地方,于是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间套一的房子。
一个月一千三,位置偏僻了些,但房子还是不错的。
那一栋楼都是今年新交的房,住户还不是很多,夜晚很安静,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了。
进入小区,把电动车停到楼下,上好车锁,綦鸣刚要起身,就觉得肩膀猛地一痛,一个东西擦着她的肩掉到地上去了。
黑漆漆的一团,毛绒绒的,鲜血缓缓从底下流出,染红了灰白的地面。
是一只黑猫,瘦瘦的,头已经碎掉了,嘴角不停地往外淌血。
真可怜,她愣了愣,头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她抬起头,与三楼把头探出窗户的人对视一眼,又迷茫地看向二楼。
二楼那对夫妻在吵架,现在,女主人养着的黑猫摔死了。
二楼,这个高度……
又是一柄锤子扔了出来,綦鸣惊恐地躲开,赶紧捂着肩膀上了楼——肩上有黑猫的血呢。
她忐忑不安地走进电梯,心里想着那只黑猫。
真可怜,它就那么死了,也不知道谁会给它收尸。
它的女主人会吗?
綦鸣一直想着这件事,直到天黑了都还神情恍惚。
吃了晚饭后,她趴在窗边往下看,隔得太远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看见地上有一团阴影。
她住七楼,真的看不清。
匆匆下了楼,地上只剩一团血迹,她看了看,然后走过去把电动车挪了位置,甫一转身,看到了垃圾桶里的一团黑毛。
是那只黑猫,被塑料袋半包着,丢进了垃圾桶,蓬松的毛毛都被血濡湿了,乱糟糟的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綦鸣往四周看了看,跑去摘了两片悬铃木的叶子,轻轻盖到黑猫的身上:“小猫猫,走好。”
悬铃木的叶子是五角形的,巴掌那么大,两片叶子便可以盖住瘦弱的猫咪全部的身形。
只是忽然间一阵风起,吹得草木乱晃,那两片树叶也被吹翻了。
风越来越大,温度也变凉了,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随着风斜飘进垃圾桶里。
綦鸣心一酸,上楼取了雨衣,盖到了垃圾桶上。
“谁让你弱小呢,而且运气不好。”她看着黑猫,难过地说。
雨下了一夜,第二天就开始大幅度降温了。
睡到大中午的綦鸣穿着睡衣下了楼,雨衣不见了,垃圾桶也空了。
她看了一会儿,又上了楼,坐在椅子上发呆。
中午十二点半,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这是一通奇怪的电话,未知号码,未知地址,綦鸣接通了。
“喂?”
电话里静静的。
“喂,你好?”
没人说话,像微弱的电流,又像大风刮过,电话那头有杂乱而细微的响声。
估计是谁不小心打错了,綦鸣挂了电话。
下一瞬,电话又响了起来。
綦鸣犹豫地看着,没接,铃声一直响,响个不停,像是有人知道她正看着手机,等她接通一样。
过了很久,她才滑下了接听键。
这回她没有先开口,等对方先说。
“呼呼——”
电话里只有风声。
綦鸣听了一会儿,果断地挂了,顺手举报并拉黑此号码。
世界清净了。
她放下手机,走进厨房,开始做午饭。
手机悠扬的来电铃声又响了起来,短短七秒不到的提示音响了十来次,不死不休。
綦鸣皱了皱眉,终于返身回去拿起手机,咦,是发小的电话。
“喂?”
电话那头响起发小李幼怡熟悉的声音:“鸣鸣,明天有空吗?”
“有啊,怎么了?突然给我打电话。”綦鸣有些诧异,幼怡平时很少联系她的。
“我想找几个人一起去旅游,刚好放假散散心,你去吗?”李幼怡问。
綦鸣想了想,五一假期还有两天,时间上不太够了:“去哪里,太远我可能去不了。”
“不远,”李幼怡声音有些着急,“惊秋山你知道吗,就在西林省罗然市,从你那儿过去坐火车只需要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还不远?”綦鸣正想拒绝,又听李幼怡在电话大头软磨硬泡,终究还是答应了,“好吧,我去。”
得到肯定的回答,李幼怡开心了,留下一句“那你先收拾东西,我不打扰你”,就挂了。
吵嚷的声音消失了,綦鸣放下手机,耳朵里一鼓一鼓的痛,就像耳膜里胀气快要破了一样。
她深呼吸了几下,起身开始收拾行李。
三天假期过去半天了,来回路上还要花十二个小时,相当于一整天,也不知道她是去旅游还是去上班的,更累了。
下午三点,綦鸣坐上了去往罗然市的火车。
惊秋山……她在网上搜索了这个地方,并不是很出名的地点,而且位置很偏僻,下火车后还要倒腾好几种交通工具才能到。
那么个小地方,穷山恶水的,能有什么好玩儿的?
不过她和李幼怡已经快一年没见面了,平时两人工作都忙,趁这个机会联络联络感情也好。
她关掉手机,看向车窗外,火车驶过大片平原,被雨冲刷了一夜的植物格外鲜亮,绿得能滴出水来。
宽阔平坦的原野上,一座座圆锥形的土垄星星点点地散落在田间地里,那是亡人的坟堆,乡间依然流行土葬。
火车钻进隧道了,整个车厢顿时暗了下来,车窗上景色不再,反而像一面明晃晃的镜子,照着车厢内的景象。
没什么好看的了。
綦鸣收回目光时,似乎看到自己背后有一个熟悉的人,像她发小,她转过头去,只看到一个身形与发小相仿的阿姨。
也是,李幼怡在西林省呢,怎么会来德城。
【作者题外话】:綦:qi,罕见姓氏,指祭祀束鞋的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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