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文远带人去研山度假村搜证据的同时,留在府里的人也没闲着。

    三两被关进后院时,是特意当着薛铭面的。

    扔下他之后,衙役甲对乙说:“这小子骨头倒挺硬,没想到居然顶了几回合。”

    乙则不屑地撇撇嘴:“切,再硬有什么用?到最后不是该说的都说了吗?早晚赦不过的事儿,非得让自己皮肉受苦,这叫傻!”

    甲:“四条人命,我的乖乖,轮哪头上都是个死,别说他个小小仆从,不是良民自由身,便是他隔壁的主子,秀才老爷,到时候一样要死。还不得嘴硬点。”

    乙:“倒也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大活人。不过这一次,他们是死定了。姜大人已经带人去搜度假村的鱼塘了。你去过那吗?”

    甲:“只听别人说过,原本还想带着家里人去,钓钓鱼,尝尝鲜。”

    乙:“我天!幸亏没去,也不知这个案子如果传出去,整个安庆府的人以后是不是都不吃鱼了,我姑母家的表妹夫的邻居可是卖鱼的,以后这生计说不定都成问题。”

    薛铭亲眼从门缝里看到了被拖来的三两,他有些惊了,三两腿上的伤可不轻。

    原本他们是说好的,一旦听说公子被抓,趁人不注意时,三两就会先跑,躲起来,最好以后都离开安庆府再不回来。

    他们两个不能同时被抓,因为薛铭被抓了,只要他咬死不认,找不到同伙,找不到尸首,只凭几个奴婢的话,还办不了他一个秀才。

    但是小厮不同,便是动刑打死,也没几个人会在意。大刑加身之下,薛铭不认为他的小厮真能一直守口如瓶。

    此时他真心后悔,要不是他太过贪心,一直不肯收手,非要再杀一个,提前处置了三两,是不是就可以死无对证了。

    这两个衙役的话无论是不是故意说给他听,想乱他心神,诓骗于他,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说出了研山度假村,说出了鱼塘。

    如果不是三两说了实话,官府如何能找到?

    真要起出尸体来,他家的地盘,他家的仆从,再加上奴婢的指控,他也难逃一死。

    三两怎么就被抓了,怎么就能背叛他呢?薛铭此时心里如一团乱麻,满脑子都是三个大字:怎么会?

    慌乱之中,被带上堂的薛铭没有像上次似的,站得笔直,底气十足。他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

    这举动,与不打自招没什么区别。

    姜文远惊堂木一拍:“薛铭,还不将你杀害闻氏、邵氏、董氏、王氏的经过详细说来!”人证物证俱在,现在只缺口供。

    薛铭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学生......冤枉。”

    “仵作正在后衙,你是觉得从度假村带回来的两具尸骨肉身不存,没人能确定是谁了吗?”姜文远轻蔑地喝道:“闻氏与邵氏的血亲已到,就等着蒸骨滴血认亲!你现在说,可能还会死个痛快,如若不然,凌迟也不是不可能的。”

    死的方法有很多种,绞可得全尸,斩手起刀落也就完事了,五马分尸本朝不爱用,但是凌迟可是一直没废除,上一位有幸得此殊荣的,还是个与人通奸、谋杀亲夫的妇人。

    薛铭手里四条人命,且手段残忍,正属于可凌迟可斩立决之间,如何判罚,全凭主审官心情。

    而家中也有女儿且薛铭的手已经伸向官宦女眷,姜文远怎么可能会愿意轻判他呢?

    被凌迟有多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点点剔掉,眼睁睁感受生命一点点从身体里流逝。

    偏偏在长达三天的行刑时间内,受刑者清醒无比,疼痛不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有所好转,直到最后一刀落下,生命终结,那大概不算死亡,而是解脱。

    比死更可怕的是什么?是等死。

    姜久盈在后堂旁听,她对蒸骨滴血可以认亲一事嗤之以鼻,别说人骨了,便是随便拿个什么动物的骨头,蒸个半个时辰,等到骨质疏松,能咬得动的时候,滴什么都能融进去。

    偏现今查案还真信这个,也不知道万一那两家整错了,把不是自家女儿的尸骨拉回去,夜半三更他们女儿会不会托梦告之。

    扯远了。前面堂审继续,薛铭终于在三两被带上来指认他之后,彻底低下了头,开始交代作案过程,以及作案动机。

    过程没什么可赘述的,无非就是他假扮落魄书生勾引别家清纯小姑娘,待时机差不多,便引诱其私奔,然后带回度假村,扔进鱼塘溺死,最后再捞出尸身,抛尸河道。

    “您说她们是不是下贱,一块不足五两的玉佩,便能让她们感动到无法自拔,头脑发热,同意与我私奔。”薛铭嘲讽地笑。

    薛铭这么做的理由,却挺让人唏嘘。

    在他七岁时,正好撞见邓氏将一名红杏出墙的妾侍沉塘,场面之惨烈,令他当场吓昏了过去。

    在这之后的十来年,他都没想起过当年看到的一幕。

    直到最近,他偶然得知,邓氏并非他的生母,当年被沉塘的妾,才是他的亲生小娘,而他也不算嫡出,甚至父不详!

    初闻身世,薛铭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可是他与父亲、邓氏确实长得不够相像,邓氏也总是说他像舅舅。

    邓家人都没了,像不像舅舅无人知晓,这肯定是骗他的。

    他想不通为何邓氏一心对他好,父亲也纵容。明明这样的身世,这样的过往,他不是最该被人唾弃的吗?他的父亲不应该将他连同不清白的生母一齐淹死的吗?

    这事儿一旦爆出来,他会丢了功名,在薛家无法立足,从被人奉承的大公子,变成人人喊打的野种。

    巨大的焦虑与担忧一点点压垮了他,精神崩溃后的人会干出什么事来,就只有天知道了。

    薛铭选的则是杀人泄愤。

    这些女人为什么这么不检点,不自爱,为什么会愿意跟并不熟悉的男人私通,乃至私奔?

    没有妇德,她们就该死。

    于是薛铭走上了不归路,四个花季少女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退堂之后,姜文远接着女儿,一齐归家。

    一路上,姜久盈都有些走神,要不是姜文远一直领着,好几次都直冲着街上的人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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