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中日亲善,应由于道义,若仅言同文同种,尚难期待亲善,中日两国应以东洋古来之道义为中心,缔结亲善关系,西方文明以增进物质利益为根据,而东方文化则以道德为基础,中日接近,应基于东方文化……中日两国依照其旧时历史上运命,自觉为根本和平实质上负责者之责任,互相信赖对方,在友情谅解之基础上,实现平等互惠之提携,贡献於世界和平之确立……”

    “……从人民的角度看汉奸,和从国家的角度看汉奸,得出的结论很可能是截然不同的,有时候甚至很可能是截然相反的。某些卖国求荣的汉奸,当然不耻于人类。但也有一些道德高尚的人担当汉奸,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升官发财,而是为了减轻人民的痛苦,作为抵挡日本人欺压中国人的缓冲器……”

    “……这样的汉奸非但没有犯任何的错,而且还是真正伟大的英雄。他自己不惜把私人名誉丢下地狱,为的是减轻老百姓的痛苦。反过来看,有些英雄却拿着千百万无辜人民的性命做赌注,在毫无希望的战争中坚决不投降,只是为了讨好自家主子,从人民利益的立场来看,这些所谓的英雄,才是真正的罪人……”

    “……空喊抗日就是不民主不自由,全国只有一个抗日的声音,那是独裁,是**,我们需要曲线救国!那些支持抗日的人都是被洗脑了,应该送进精神病院……”

    ……

    “……一派胡言!实在是一派胡言!真是把良心都长到狗肚子里去了!”

    看着前夫陆尔轩教授在传单上给日本侵略者“华北自治运动”写的辩护言辞。金奇娜顿时只感到一团怒火直窜上脑门,额头上一根根青筋直跳。“……这个喜新厌旧、抛妻弃女的人渣!当初抛弃咱们母女倒也罢了,没想到如今居然连民族大义都能不要!他就是这样教书育人。教导出一群小汉奸的么?”

    “……我倒是奇怪他为什么不用笔名。”王秋有些困惑地问,“……这年头哪有文人用真名写作的?”

    “……咳咳,据我从北平这边一些熟人嘴里打听到的消息,这位陆先生如今已经不在北大当教授了,而是跑到通州去当上了官。至于为什么不用笔名——这可是政府文告啊!怎么能用笔名?虽然是一个投靠日本人的伪政府,但各种规矩都是差不多的……乾隆皇帝会在圣旨上自称‘十全老人’(乾隆的笔名)吗?”

    胡德兴总政委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对金奇娜解释说。“……哎,说起这位陆教授,在北平也算是奇人了。居然公开宣扬什么‘性解放’,不要脸地说什么‘要**不要打仗’,还在课堂上传看男女交媾图。结果立即激起轩然大波,被舆论界骂成是不知廉耻的放荡**。职位也一直卡在副教授升不上去……再加上冀东地区大汉奸殷汝耕的笼络和收买。他在今年夏天已经从北大辞了职,专心去给那帮汉奸当笔杆子……”

    ——王秋和金奇娜一时间不由得面面相觑,听得囧囧有神:陆尔轩教授,你该不是从越战时期的美国穿越过来的吧……不知这家伙除了乱搞男女关系之外,还有没有吸毒品、弹吉他、留长发和大胡子的喜好?

    倒是杨教授似乎对美国越战时期的嬉皮士颓废文化不太熟悉,故而一本正经地拍了拍金奇娜的肩膀,安慰说道,“……金女士。请镇定,像这样的汉奸丈夫。确实是早些离了为好!不然日后还不知会怎样。

    唉,从古到今,从中国到外国,那些反动腐朽文人的道德节操,好像一直都是完全没有下限的,无论他们的嘴上说得如何悲悯众生,其实却永远把自己当成了世界的主宰,把别人看成是无知卑微的蝼蚁——在咱们那会儿,都有人公然宣称‘创造和领导着文明的,历来就是少数知识贵族而不是人民大众。公众只有强大的破坏力。’在他们的观念中,女性最好主动去卖淫,这样权贵就不会强奸了;贩毒最好合法化,这样警察就不会**了;穷人最好去睡大街,这样地产商就不会强拆了;游击队最好不抵抗,这样皇军就不会屠杀了……记得在伊拉克战争的时候,咱们那边有个北大教授也写过类似你前夫的文字……”

    “……哦,那个我还有印象,是‘假如有来生,当兵只当美国兵。假如今生注定死于战火,就作美国精确制导炸弹下的亡灵。’北大一个姓焦的教授写的,那种职业带路党的口吻,听着就让人想要呕吐……”

    王秋脸色古怪地说道,“……可惜,这些极端右派卖国贼的诗歌固然听着逆耳,有些冒充爱国的左派诗歌听着也恶心,记得汶川大地震的时候,有个山东的马屁精就写了首什么‘党疼国爱,声声入废墟……纵做鬼,也幸福……只盼坟前有屏幕,看奥运,同欢呼。’……真不知是在夸党还是损党。”他摊了摊手。

    ——总而言之,中国的文人墨客,似乎自古就很有一些抖m倾向——当权者越是对他们宽容和蔼,这帮人就越是蹬鼻子上脸,肆意造谣,无视权威,践踏法度,为所欲为;当权者越是对他们刻薄暴虐,大兴文字狱,他们就越是奴颜婢膝,阿谀之词如滔滔流水般不绝,甚至把当权者吹捧为“圣君”……

    放到如今这个日寇入侵,民族危机的年代,在举国上下抗日救亡大潮风起云涌的时刻,就有许多中国文人硬是逆流而动,被日寇的铁蹄践踏得满心欢喜,m属性发作,居然为日本侵略者高声唱起了赞歌——鲁迅的弟弟周作人,就是这个时代最著名的汉奸文人之一。此外还有胡兰成、张资平……后世名声卓著的胡适,在汪精卫的忽悠之下,也曾经迟疑和摇摆过一阵子。不过最后总算是勉强把持住了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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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跟这么寥寥几个无节操文人相比,另一个为侵略者叫好的群体,还要更加庞大得多——在前门楼子的古玩市场淘宝完毕之后,带着一副不知真假的梁楷所作《六祖伐竹图》,以及一个乾隆年间的粉彩九桃天球瓶,王秋招呼众人随意找了间茶馆。喝茶吃点心暂时休息,顺便感受一下老北京特有的茶馆文化,却愕然听到邻桌那一群提笼架鸟的前清遗老遗少们。正在兴高采烈地赞颂着“他们的满洲国”、“圣明的皇上”、“大清江山复兴有望”……唉,谁让这老北京原本乃是几十万八旗子弟们的世代聚居之地呢?

    因此,如今虽然已经是民国二十三年,北京的茶馆里却依然到处可见留着辫子的遗老遗少们——满清王朝虽然早已轰然倒塌。但这些八旗子弟们纵然没了铁杆庄稼。也依然在这四九城里苟延度日——瞧着这些大辫子们谈论“满洲国”时眉飞色舞的模样,王秋同学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就好像在后世看到烂大街的“辫子戏”一样……唉,怪不得“辫子戏”日后会在世纪末的中华大地如此盛行,原来根子出在这儿啊!

    当然,虽然这帮祖祖辈辈坐吃俸禄无所事事,自从大清灭亡之后就越混越惨的八旗子弟们,把几百里之外的“满洲国”想象得如此美好。但事实总是残酷的。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天国……这个所谓“五族共和”的“满洲国”,即使在庙堂里摆上了一位满清的末代皇帝。也绝对谈不上是什么“满人的国度”!

    譬如,作为一名正牌的郡王家格格,金奇娜,或者说爱新觉罗奇娜女士,就听得忍不住冷笑起来。

    “……呵呵,满洲国?我们满人的国家?!开什么玩笑!这帮子北京的八旗子弟啊,真的是应该到满人旧都赫图阿拉城旁边的抚顺万人坑去看一看,努尔哈赤的子孙如今究竟在过着什么日子!”

    她语调无比刻薄地讥讽说,“他们大概还巴望这日本人能够花费巨资重新恢复八旗制度,无偿供养他们这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整天吃白饭提笼架鸟喝茶溜达的八旗子弟……拜托,大日本帝国入侵中国是为了扩张土地和掠夺资源,而不是来搞慈善救济事业的!日本人自己都没有这么悠闲的日子可过呢!”

    ——虽然在离婚之后独居上海,但金奇娜跟辽宁抚顺的娘家之间,还是断断续续地保持有一点联系,隐约知道在日本人占领东北三省之后,从那片黑土地上建立起来的“满洲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胎。

    表面上看,日本人确实是抬出了前清的末代皇帝溥仪作为“国家元首”,还有一帮满清的遗老遗少作为陪衬……但问题是,首先,这个“国家”的内政外交和国防事业,统统都在日本殖民者的全权操纵之下,溥仪皇帝不要说掌握国家大政,甚至就连自己的婚姻家庭都做不得主。其次,被日本人抬出来妆点门面,在生活地位上享受特殊待遇的满人,满打满算也就是这么屈指可数的一小撮亲日派满清贵胄而已。

    至于东北三省的普通满族人,还有那些不够亲日的满清贵胄,可没有感受到“昨日重现”:既没有恢复八旗制度,更没有旗人的“铁杆庄稼”,甚至没有剃发留辫,怎么看都找不出什么跟前清的共同之处。

    ——在伪满洲国“五族协和”的社会体系里,日本人自然是第一等,被日本统治了半个世纪的朝鲜人算是第二等,而本地的满人、蒙古人、汉人这些原住民统统都是第三等,即“满洲人”,则同样都是被压榨和歧视的对象,毫无差别……就如同在昔日的北美“新英格兰”殖民地,来自宗主国的英国人自然是第一等,其他欧洲国家的白人是第二等,而印第安人原住民无论属于哪个部落,都是最低贱的下等人一样。

    “……我的老家抚顺,也就是努尔哈赤的第一个都城赫图阿拉。乃是满族的龙兴之地,起码八成人口都是满族人,颇有不少满族老姓大家族的后代。虽然距离北京的权力核心很远。但地位还算尊崇。不过等到大清覆灭之后,在张作霖、张学良两代大帅的治下,抚顺的满人倒也没有受到什么很严重的歧视。

    如今张学良少帅被日本人赶跑了,溥仪皇帝又被迎回来复辟了。抚顺的乡亲们原本以为日子能过得更好,谁知秋天交的公粮翻了三倍不说,乡下的每个村子还都有满人被日本人抓去服劳役,有的挖矿山。有的修要塞……平均五个里面就有四个回不来,不是被活活累死饿死在工地上,就是在完工之后被日本人活埋灭口。光是姓爱新觉罗的就死了几十个!家族里有几个老人实在气不过,跑到长春去告御状求情,可是长春那位‘康德皇帝’(溥仪在就任满洲国皇帝之后的新年号),却对日本人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金奇娜幽幽地说道。语调中满是浓浓的嘲笑和讥讽。“……真是想不到,北京的八旗子弟居然还会盼着这样的‘好日子’?难道这帮家伙以为日本人会给他们发铁杆庄稼(满清的旗饷)?”

    “……有什么办法呢?正所谓距离产生美啊!”王秋耸了耸肩,“……记得在刘慈欣的小说《三体》里面,就连企图灭绝人类的外星入侵者,都有一帮地球‘人奸’愿意自费带路呢,更别提如今的日本人了……”

    “……确实是这样没错,这个国不爱你,难道换一个国就会爱了?”前满清格格金奇娜点了点头。同时用略带怜悯的眼光,看了看邻桌那几个还在为日本人唱赞歌的遗老遗少……

    她很清楚。眼前这些拼命作死的八旗子弟,恐怕没法再得意多久了——中华民国是在满清王朝的尸体上建立起来的,北洋军集体反叛也是满汉矛盾总爆发的表现之一。因此从辛亥革命开始,整个中国社会原本就一直普遍洋溢着强烈的排满情绪,只是因为岁月流逝,沧海桑田,这才渐渐淡化了一些。

    然而,眼下随着日本侵略的步步深入,民族危机的日渐加剧,全国上下针对“卖国满人”的民族排斥情绪,要不了多久就会随着抗日救亡思潮一起再次爆发出来,出现一系列面对满人的暴力袭击和普遍歧视。那时候,许多满人都会不得不隐瞒民族成分,改成汉姓汉名,不敢承认自己是满族……

    而在此期间,日本侵略者从来没有给他们撑腰的意思,更没有真正地把他们看得比汉人高出一等。

    可这又该去怪谁呢?人若是自己作死,就一定会死啊!

    “……似乎……该回上海去了呢!各种古董都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吧!”

    金奇娜望着窗外飘落的金黄秋叶,突然对王秋提议说,“……我在八月底预先交到报社和杂志社的连载稿子,如今已经被刊登得差不多了,我得把在北平赶的稿子送过去。而小杏贞也应该回去上学了……更何况,在我看来,若是论收集物资,除了古董珍玩之外,其它的东西应该还是在上海采购起来比较方便……”

    ——————————————

    乌云密布的天空阴沉沉的,上海的沪宁车站外,密密麻麻地停满了人力车、马车和汽车,人力车夫们都坐在踏板上,等着出站的旅客。还有前来迎接亲友的人们,举着牌子在车站里翘首以盼。把这座饰以大理石廊柱和拱形门窗,构筑精美,气势雄伟的四层红砖楼宇,一时间挤得满满当当。

    然后,在站台人员声嘶力竭的呐喊之中,伴随着呜呜的汽笛声,一列从北平开来的火车隆隆进站。德国产的蒸气火车头下面,钢制的曲轴和连杆有节奏地来回摆动着,带动着红色的车轮缓缓前行。在靠近月台的那一刻,大团的蒸汽突然从火车头上喷发出来,一时间让整个月台笼罩在白雾之中。紧接着,各处车厢的门相继被打开,戴金箍帽的列车员拿着小旗子先跳下来,然后是扛着包袱和行李的旅客们……

    金奇娜拖着一只小箱子,缓步走出头等车厢,再一次来到这上海滩的街道上。

    车站的大门外细雨蒙蒙,那街道上行驶的黄包车和雪铁龙轿车,还有商店里挂着的月份牌,咖啡馆里摆设着的留声机和老式收音机,以及旗袍女子的曼妙身姿,无不显示出一种大上海的怀旧氛围。

    不知为何,再次看到这熟悉的一切,她竟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

    “……一定是我在北平待得太憋屈了。”她一边嘀咕着,一边拖着女儿,在几位穿越者的护送下走出车站,准备在返回寓所之前,顺路看看《三毛流浪记》漫画集在几家书店里的销售情况……

    而与此同时,远在江西的八万中央红军主力,却挥泪告别了“红都”瑞金,踏上了漫漫的长征之路。

    ——时代的车轮,又一次开始了轧轧的滚动……(未完待续请搜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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