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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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依曼呆滞的双目凝视着小顾,目光中渐渐露出一丝淡淡的光彩,随后又变得异常黯淡——过了很久,她嘴角轻轻颤抖着用微弱之极的声音吐出一个很淡很淡的字——“走。”

    小顾全身一震,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沙依曼的泪早已流干,再度虚脱地细声道:“快走。”

    当她得知自己亲生儿子真的还活在人世时,恨不得立刻能看到他,恨不得能永远陪在他身边,但此时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小顾快点离开这里,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利百川当年将小顾送走的一番苦心,而她却毒死了利百川,这让她在面对小顾时更感到愧疚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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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的模样和利百川太象,沙依曼眼中小顾渐渐变成了利百川,她缓缓闭上眼睛低声道:“不要当教主,快走——”

    之前当她得知狼王乐白可能会成为日月教教主,便在暗中刺杀了乐白,她觉得日月教教主的位置只该属于她死去的儿子,而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小顾去争这教主位置,她知道这只会给小顾带来灾难。

    日月教教主看似显赫无比,但在位之人要承受多少苦难,要面对多少威胁,要变得如何断情无情,一直跟在利百川身边的沙依曼是最清楚的。她惨白之极的脸庞上神情渐渐变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了一丝淡淡笑意——无论如何,她终于在临死前看到自己的亲生儿子,现在她只想在圣火点燃的瞬间带着记忆中小顾的容貌去见利百川,来赎自己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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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听到自己牙齿碎裂的声音,双手紧紧握住拳头,他想不顾一切地将沙依曼抱出来,但当他看到沙依曼脸上露出的那丝淡淡笑容时,心头又是猛然一震——死也许对很多人来说很可怕,但对有些人来说又是最大的解脱,五残五毒之刑的恐怖小顾很清楚,他不敢想象自己母亲是如何承受下来,而她选择承受这样的酷刑就是为了赎罪,而现在,她正盼望着在火焰中真正解脱这世间的苦海。

    沙依曼脸上的笑容凝结住,彷佛陷入了沉睡,看着她如此宁静的神情,小顾不敢惊动她,他咬了咬牙猛然扭头踉跄着走下高台。

    所有在场中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有怜悯,有厌恶,有伤感,也有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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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千书神色落寞地看着小顾,小顾立刻避开了他的目光,他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的魔光剑,蹲下身子双手狂抓着蓬松的头发,然后掩住面目。

    慕容冰冷冷注视着小久,道:“虽然利教主十年前斋戒之后留下四个继任少年的名字,但如果这个小顾真的是他儿子,那么他理应成为教主。

    厉千书道:“是。”

    慕容冰轻轻叹了口气,又冷冷哼了一声,道:“可惜千书你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他是利教主的儿子。”

    鹰王大声道:“老夫相信。”

    慕容冰不屑地道:“相信有何用?”

    她看了身边两侧一眼,沉声道:“纵然日月神教左右护法二使不在,难道各位行事就可以如此无视圣火令的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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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小顾轻轻冷笑一声,他松开双手捡起地上的魔光剑站了起来,脸上满是泪痕,双目布满血丝,他握剑的手发出颤抖,身子在寒风中轻轻摇晃着,凶神恶煞般盯着慕容冰。

    慕容冰也看着小顾,面纱后双目寒光闪闪。

    小顾嘴角发出一阵抽搐,挤出一点往日惯有的懒散笑容,踉跄着走到身边最近的一个熊熊燃烧的火把边,左手从怀中拿出一个满是皱褶的白纸包,他将手和白纸包一同放在火焰上,那层白纸瞬间燃起一道火焰。

    厉千书大惊失色,举手凌空一掌劈向火把,一道强劲的疾风扑过,火把火焰顿时熄灭,只是小顾左手中纸包的那层白纸也早已成纸灰,纸灰随着掌风剥裂散开激荡起一片细尘。

    厉千书面色惨白,道:“这是——这是古墨先生的信——”

    小顾嘴角还是一副残酷的嘲弄笑意,没有出声。

    厉千书颤声道:“上面写着什么?”

    小顾道:“我没看过。”

    说完他将纸包中的物件扔在厉千书面前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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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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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物件是面黑色玄铁令牌,令牌一面刻着一个奇怪的长耳动物图案,看上去象是一只兔子,玄铁令牌被火灼烧过,玄铁金属上有一层红色光芒如同血液般在流动——这面玄铁令牌就是日月教光明护法右使的玄铁令牌,曾经在三手帮帮主古墨手中出现过。

    看到这面令牌,所有在场中人都心中吃了一惊,日月教除了教主和圣女,就数光明护法左右使地位最高,他们按照日月教律法裁决教中事务,全然不受教主和圣女干涉节制,更可以对八部众发号施令,小顾手持日月教光明护法右使令牌,如果自认是日月教光明护法右使,那么这里除了前圣女慕容冰之外,只要小顾发出的命令不违背日月教律法,就一定要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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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厉千书俯身捡起日月教光明护法右使玄铁令牌,单膝跪在小顾身前,双手将令牌高举过头,微微颤声道:“古墨先生将此令牌传与少主。”

    小顾惨笑道:“我要它何用?”

    厉千书道:“持此令牌者,姓名中有兵卫二字的,即是日月神教光明护法右使。”

    慕容冰冷然道:“兵卫——他的姓名可有兵卫二字?”

    厉千书道:“他去东瀛学剑时的名字是新兵文卫。”

    这时鹰王大步来到利千书身边,躬身抱拳道:“鹰王拜见光明右使。”

    狮王江东独帆没有戴面具,他这时也跟着起身躬身道:“狮王拜见光明右使。”

    自从小顾现身,江东独帆一直百感交集,心中又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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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星魂和身边五行旗四位旗主一起起身,赤星魂大声道:“五旗拜见光明左使。”

    他们和厉千书、鹰王、江东独帆都是一般心事,虽然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小顾是利百川的儿子,但只要小顾成为日月教光明护法右使,那么就一样可以来争日月教教主之位。

    小顾看着众人,神情都显得十分奇怪,他忽然怪笑着轻声道:“狗屁。”

    他缓缓捡起魔光剑剑鞘,将手中长剑归入剑鞘,然后将剑插在腰间,又彷佛疯癫地大笑了数声,道:“光明护法右使,狗屁——教主,狗屁——”

    他用力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大声道:“都是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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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小顾大步向来时的方向走去,他走着走着脚步踉跄了一下跪倒在地,但又摇晃着站了起来继续向前走,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厉千书跪着看着小顾的背影远去,双目已有泪流下——他虽然很想小顾能继承日月教教主之位,哪怕做日月教光明护法右使也好,但他知道小顾已是下定决心和日月教脱离关系。

    鹰王伤感地道:“千书、独帆——就——就这样让他走了?”

    厉千书无奈地点了点头。

    看着小顾来了又去,江东独帆心中异常难过,轻声道:“由得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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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冰对厉千书冷声道:“千书,你一直拿着这个玄铁令牌,是不是你想当这个护法右使?”

    厉千书轻声道:“不敢。”

    他站起身双手捧着日月教光明护法右使玄铁令牌来到空着的教主座位前,将令牌恭敬地放在桌面上——既然小顾不愿当日月教光明护法右使,那么只有等教主就位才能任命新的护法右使,这是日月教的圣火令律法中的一条。

    慕容冰望向东边道:“虽然点燃圣火的时间还没到,但朝廷大军集结欲对我日月神教不利,我想还是先请三位神女公布利教主当日定下的四位继承少年人名字,让我们来确立一位新教主——诸位天王,你们可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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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千书道:“千书没有异议。”

    江东独帆也点了点头,道:“正该如此。”

    他和利千书知道如今日月教内忧外患,不可再无教主。

    鹰王沉默片刻道:“好。”

    夜叉王索斯亚用梵文道:“圣女说的没错。”

    天王面戴云状面具,淡淡地道:“我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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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八位天王中六位没有异议,鬼王不在,前孔雀王安仙儿没有出声,其他旗主散人和无常也都无人表示不同意见。

    神女梵音起身道:“冰儿说的也对,那就公布吧。”

    听她这么说,她身边蓝衣神女蓝焰和绿衣神女梦雨也一起起身,在她们三人面则整齐地摆放着四个精致的红色小方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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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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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音打开第一个木盒,从里面拿出一块红色木牌,木牌一面刻着一些奇怪的文字,另一面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系在木牌上的编绳也是编结得十分独特——这是日月教中最秘密的三种文字,称为三界文,除了教主一人通晓三界文之外,教中只有三位神女各自懂得其中一种,而教主所写的三界文必需三位神女同在才能解开这些文字的含义。

    梵音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些什么,随后将笔递给蓝焰,蓝焰也写了些,最后是梦雨。

    慕容冰看着木牌嘴里低声念了些什么,又道:“这名字实在太简单,就算只会一点三界文的人都能看出是乐白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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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鹰王之前回到座位,这时冷然道:“私学三界文是大罪。”

    慕容冰不屑地道:“如果私学是大罪,那么私教呢?”

    鹰王道:“同样是大罪。”

    慕容冰冷笑道:“可惜你无法追究私教之人的罪了,因为教我的人是利教主。”

    听慕容冰这么说,鹰王不敢再出声——在场中有点年纪的人都知道慕容冰丧母之后利百川将慕容冰当女儿般抚养,对慕容冰几乎是百依百顺,慕容冰能知晓一些三界文只怕的确是那时利百川所教。

    梵音拿起写满各种符号文字的纸,道:“乐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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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冰道:“乐白已死,这个名字已经没用了。”

    江东独帆道:“我有一事不解,乐白的名字怎么会提前泄漏出去的?”

    梵音沉默片刻,道:“我们不知。”

    梦雨沉声道:“摆放四个名字的木盒十年前由教主亲自放入神女宫,由我们三个共同锁上,我们任何一人都无法单独开启钥匙——虽然有传言说有人看到教主写下名字中有乐白,但也许只是有人妄猜之附会故意这么说的。”

    她说话声音苍老却有一种摄人的威严。

    江东独帆连忙起身躬身道:“独帆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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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音轻轻叹了口气,道:“乐白我曾见过几次,人的确有些轻浮,他的死恐怕也是天意吧。”

    厉千书神色更是黯然,乐白自从得知自己可能继任日月教教主,原本就浮躁的性情更变得肆无忌惮,最终命丧沙依曼之手,但厉千书是乐白的师傅,因为小顾的缘故他十多年来一直无心尽力管教他,才因此埋下祸根,这时回想起来厉千书也不禁感到有几分内疚。

    慕容冰道:“还有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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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块木牌上的名字由蓝焰读了出来,道:“金泉。”

    听到这个名字,不少人望向龙王座位,龙王沉声道:“金泉还没有到。”

    江东独帆微微皱眉道:“不会出什么意外吧?”

    龙王默然片刻,轻声道:“但愿不会。”

    江东独帆道:“我见过金泉,是个不错的少年。”

    他看了眼东方,道:“希望他能平安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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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雨读出第三个名字道:“孟燎。”

    众人互相望了眼,鹰王道:“孟燎是谁?”

    安仙儿道:“孟燎是我孔雀王部孟霖和唐梅的儿子,唐梅出自唐门,二十年前唐门袭击峨嵋,那时唐梅刚有身孕,虽说门女子一旦出嫁就和唐门再无瓜葛,但唐梅始终是唐门的人,故此孟霖前去相助唐门,结果遭遇中原江湖伏击,在峨嵋一战中丧身。”

    鹰王道:“之前江湖传闻唐门子弟唐燎暗算古风,那个唐燎就是孟燎。”

    安仙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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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鹰王道:“如此看来,这个孟燎的来历只怕有点蹊跷。”

    厉千书道:“当年唐门袭击峨嵋前曾向利教主求助,但利教主并没有答应,孔雀王离开光明顶时唐梅留了下来,过了几年她就去世了,我记得孟燎是被金灵散人收养的。”

    七散人处一面戴青铜面具的黄衣人起身道:“是。”

    鹰王道:“既然如此,孟燎怎么会变成唐燎?”

    金灵散人道:“这个下属不清楚,十二前教主看过一次下属,见到了孟燎,教主甚是喜欢他并将他带走,后来我也再没有见过孟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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