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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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已近,晚风更寒。

    莺莺一路跟在小顾身边,她没有骑马,走在原野上。

    小顾走得并不快,他赤脚踏着又冷又硬的黄土,双手将长剑扛在肩上,每走一段他都会回头看莺莺一眼,然后继续走向前方。

    他们越过两座小山坡看到远处一片树林,树林边有一座小草屋。

    小顾加快脚步来到小草屋前,道:“没人。”

    莺莺看了下四周,道:“这是看林人住的。”

    这片树林是果树林,冬天时候已无需专门找人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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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推开草屋屋门,屋内简陋得连张床都没有,靠里面一角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草,靠门处的地上有个小坑,坑内还留着一些烧焦的木炭,此外房间里有一张残旧的小桌子,屋的另一角有一些木柴,此外再无其他。

    小顾正踌躇着,莺莺已将她的包袱放在桌上,道:“今晚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下吧。”

    小顾道:“这里行吗?”

    莺莺道:“挺好的。”

    小顾点点头,将手中长剑放在桌上,压得桌子发出一声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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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天没黑,莺莺收拾了一下房间,然后走到门口地上坐下来,她双手托着下巴望向西边,神情十分平静。

    小顾很在草屋内生起了火,火并不大,却很温暖,也将草屋内的浊湿之气赶走了大半,生完火后小顾就走开了,过了一顿饭的功夫,他提着两只剥了皮洗干净的野兔走了回来。

    莺莺一直坐在门口,看到小顾回来,不禁展颜一笑。

    小顾也笑了,此时他的笑容已没有了往日那份嘲弄之意,道:“我们今晚吃烤兔。”

    莺莺看了眼小顾手中提着的野兔,微微皱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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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道:“怎么啦?”

    莺莺轻声道:“没什么——我不会烤兔。”

    小顾道:“我会。”

    他扬了扬手中的野兔笑道:“冬天的野兔特别肥,也藏得特别深,好不容易我才逮着两只。”

    莺莺微微一笑,她虽然心中觉得吃野兔有些残忍,但是也知道很多时候为了活下去,也不得不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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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草屋中就传出阵阵肉香时,小顾将两只野兔穿在那把魔光长剑上放在火上烤,他不停转动长剑,野兔肉已渐渐变成了金黄色。

    莺莺一直默默地坐在屋内火堆旁看着小顾,看着长剑上的野兔,这时肚子忽然发出一声怪声,不由得脸微微一红,火光映照下却显得更为娇艳。

    小顾道:“还没熟,还要等一会。”

    莺莺道:“你经常烤野兔吗?”

    小顾想了想,道:“也不是经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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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又沉默着,不时听到油滴在燃烧的木柴上发出的爆裂声。

    忽然,莺莺拧过脸,用衣角擦了擦眼角,微微颤声道:“被烟熏了。”

    小顾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中闪过一丝伤感——他和莺莺相识时间很短暂,但相处这几天的种种经历却又让他感到那么漫长那么深刻,此时回头想想,其中每点每滴都难以忘记。

    莺莺轻声道:“不知道有没有一个地方,就我自己——和——和另外一个人在一起,就这样一天天过,一直到老——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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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握剑的手一颤——莺莺所说的,也是他此时所想的。

    他勉强装出从容的模样,淡淡一笑道:“你说的另外一个人是他吧?”

    莺莺身躯微微一震,她忽然慢慢移动身子坐到小顾身边,轻轻将头靠在小顾宽厚结实的左肩之上,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一下加快,也听到小顾胸膛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心跳声。

    她轻轻闭上眼睛,两颗泪珠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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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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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手中转动长剑停住了,他觉得有种异样的感觉——他之前见过很多各式各样的美女,比如风飞、比如杜玄霜,但从来没有一个女孩象莺莺那般让他忍不住想抱着她——抱着她不放。

    莺莺含泪低声道:“我是个坏女人——”

    小顾轻轻摇头道:“你很好——”

    莺莺苦笑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对他那样牵挂,却还能对你——对你这样——我很坏——也很贱——”

    说到这里莺莺再也忍不住,双目中大颗泪珠象掉线珍珠一般滚滚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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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全身一震,默然半晌,道:“你真的——真的很好——”

    他收回手中长剑,道:“差点烤糊了。”

    小顾烤的野兔肉很香很嫩,莺莺吃了半只后就去睡了,她拿一件长裙铺在草堆上,躺下后又拿一件盖在身上,睁大着眼睛望着小顾。

    小顾早已经将自己那只野兔吃完了,他在火堆里添了点木柴,也在望着莺莺。

    莺莺道:“你连骨头都吃下去了?”

    小顾龇着牙,道:“我最爱吃骨头了。”

    见小顾的模样,莺莺忍不住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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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会,莺莺轻声道:“你今晚就在——就在这里吧——”

    她想起昨晚小顾宁愿睡在门外走廊边也不进自己房间睡,心中感到一阵暖意。

    小顾又龇牙道:“你不怕我半夜吃了你?”

    莺莺轻笑道:“你真会吃人吗?”

    小顾神情突然有些凝结,目光中闪过一道冰冷恐怖的寒光——这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江湖杀手。

    莺莺身子微微一震,神情也有几分哀伤,低声道:“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无意之间触及了小顾的伤心处——小顾的过去也许真的就是一部恶魔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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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莺莺的神情有几分惊恐和哀伤,小顾的目光宁静了下来,道:“你睡吧,我会在这里陪着你。”

    莺莺点点头,慢慢闭上眼睛。

    也许是太疲累了,她很快就睡着了,她睡着时的模样很美,乌黑的秀发,长长的眼睫毛,眼角还有淡淡的泪痕。

    小顾不时添加些木柴,然后就一直静静地看着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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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火堆不时传来一两声爆焰声,四周一切静得能让小顾清晰地听到莺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他发现自己的心从来没有象现在这般平静过——而这种平静比最好的美酒更让他为之陶醉和沉醉。

    过去的岁月里,他杀人,甚至吃人,这些都是他挥之不去的噩梦,而此刻这些噩梦彷佛渐渐离他远去。

    他右手抓着一些稻草,慢慢擦去长剑上的炭灰油污,银色剑锋在火光下闪耀着血红色的光芒,轻轻发出一声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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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小顾依稀听到一声笛音,笛音来自很远的地方,凄清哀婉,夹杂在风声之中彷佛是风在哭泣。

    小顾心中暗自惊异,他想起之前江东独帆送自己从秘道逃走时,他也在身后听到过这种笛音。

    他在火中加了几块木柴,提剑缓缓推开草屋木门来到外面,四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掩上门,聆听着笛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走向原野。

    冷冷的寒风之中笛音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凄凉,当小顾回首几乎看不到有着一点火光的小草屋时,笛音划过一声长音悄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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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停下脚步,感觉到有人再靠近,手中的魔光剑再度发出一声轻吟,他看到一个白衣女子犹如一团白雾一般来到自己身前远处。

    白衣女子穿着颇为奇特,白裙细腰宽袖,象是秦汉时女子服装,她全身上下并无半分饰品,素如白云,云鬓高挽长发已成银丝,身形瘦高风姿绰约,纤细腰间佩了把银色细身长剑,她的脸蒙着一层白色丝巾,左手拿一支白玉短笛,手上和脖子上露出的肌肤也是雪一样白。

    小顾冷声道:“你是谁?”

    白衣女子道:“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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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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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能形容白衣女子说话的声音,她的中原话说得非常生涩,但最奇怪的是她说话声音彷佛经过了一层沙的过滤,如同她的人一般朦胧,全然听不出说话人是老还是少。

    小顾知道日月教中除教主、圣女、护法之外就数三位神女地位最为尊崇,日月教教主执掌着毁灭,圣女蕴育着重生,日月使者用圣火令维持秩序,而神女则把持着通往人魔神三界的钥匙。

    小顾冷然道:“你是来找我的?”

    梵音的目光隐藏在丝巾之后,她沉默良久轻声道:“我是来代一个人来传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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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道:“谁?”

    梵音道:“一个罪人——”

    她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恐怖,带着浓浓的恨意和杀机,但又变得伤感。

    她道:“也是一个可怜的母亲。”

    小顾心头一颤——虽然他不承认利百川是他父亲,但知道这的确是事实,既然他有父亲,那么肯定也有母亲。

    梵音轻声道:“她想见你一面。”

    小顾冷声道:“我不想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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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梵音道:“为什么?”

    小顾冷冷一笑,并不出声。

    之前小顾从日月教小罗天逃出,知道日月教日月教如今正要重立教主,厉千书等是想替小顾去争教主之位,只是小顾对这些半点兴趣都没有。

    梵音轻声道:“如果你现在不去,就永远再也见不到她了——”

    说到这里梵音缓缓转过身,纤弱的身子也发出一阵颤抖。

    小顾道:“为什么?”

    梵音低声道:“她很快就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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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愣住,大声问道:“为什么?”

    梵音颤声道:“她要为自己赎罪,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儿子刚一出世就被自己的男人所杀,所以——所以她毒死那个男人——”

    小顾全身一震,面色变得惨白。

    梵音道:“她昨晚来找我,她说要见你,她说她错了,她已经承认是她毒死了利百川——也是我的大哥——”

    小顾眼眶已满是泪光,他握紧拳头,道:“她是谁?”

    梵音道:“惊幻公主沙依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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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呆呆地站着,只觉得自己堕入了一个噩梦中——日月教主利百川之死小顾也曾独自难过,但他刻意不让自己伤心,不让自己去想这件事,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杀死利百川的竟是他的亲生母亲。

    他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白雾一般的梵音背影,嘴角闪过一丝嘲笑,道:“我这是在做梦——是骗人的——”

    梵音轻声道:“这不是梦。”

    小顾厉声道:“是做梦。”

    他猛然拔出长剑,挥剑在左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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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血流出时,小顾感到一阵剧烈的痛心——这的确不是一个梦。

    梵音轻轻叹了口气,颤声道:“你和他真象——你和我大哥真象——”

    小顾摇头道:“不——我和他没关系——没关系——”

    梵音道:“你还在怪我大哥他送走了你?”

    小顾咧嘴笑道:“我怪他干什么——我和他没任何关系——”

    梵音轻声道:“你怪他,可你不知道,如果他不送你走,把你留在身边,那么也许你根本就活不过三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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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全身又是一震。

    梵音道:“你不该这么恨他——”

    她说话的声音也已如她吹出的笛音一般哀伤。

    小顾转身闭上眼睛,两颗泪珠落下。

    他整条左臂已被鲜血染红,神情早已凝结,他吸了口气睁开眼睛,看到手中长剑剑锋还有血珠在滚动,心中有一种绝望的感觉。

    他惨然一笑,道:“我根本就不该生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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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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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呼啸,冰冷残酷。

    梵音轻声道:“你始终是沙依曼和我大哥的骨肉——沙依曼年轻时美丽聪明,活泼可爱——”

    说到这里梵音轻叹了口气,又道:“虽然她没有养育过你一天,虽然她毒死了你父亲,可她也是为了你才这么做,她还为你杀了有机会接替教主之位的乐白,不管怎么样,你总该在她死前去见她一面吧?”

    小顾重重地喘了口气,颤声道:“我不想见她。”

    梵音道:“你不肯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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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用力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父亲,没有母亲,生下来他们就都死了,你们都是在骗我——”

    说完小顾还剑入鞘,把剑扛在肩上,转身向小草屋方向走去。

    梵音望着小顾的背影,轻声道:“明天第一道晨光升起时,日月神教圣火就要在小罗天点燃,沙依曼会在那刻在火中去找我大哥赎罪——”

    说到这里梵音的声音已是哀伤如泣。

    小顾脚步一阵踉跄,差点就迈不出下一步。

    梵音低声道:“你不去见她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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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虽然很想小顾去见他母亲一面,但也同样担心到时局面变得不可收拾,更何况如今日月教也是面临灭顶之灾。

    她拿起玉笛,吹出一曲凄冷的曲子,笛音融入夜风中,宛如一曲殇歌。

    小顾一路走一路笑,他不时踢着脚边的泥土碎石,四下惊风飞扬,在寂静的黑夜之中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到后来小顾已是在大笑,只是他一边在笑,一边在流泪。

    当他来到小草屋前,看到莺莺正在门口望着自己,她是在梦中被惊醒,依稀听到了笛音,也听到了小顾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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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小顾左臂被鲜血染红,莺莺吓了一跳,道:“出什么事了?”

    小顾停住了笑,目光变得狠毒,冷声道:“不要你管——”

    莺莺神色有些惊慌,也有些担忧,上前道:“你受伤了,我帮你看看——”

    她话音未落,小顾已伸左手一把将莺莺推进草房,他的手掌在莺莺衣衫上印了一个大大的血手印,怒道:“你不要管我——”

    莺莺被小顾推得一个踉跄,看着小顾,心中感到一阵委屈。

    小顾皱了皱眉头,感到左臂一阵剧痛,同时更感到一阵心痛,他忽然将手中长剑扔在地上,已上前双手抓住了莺莺的双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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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莺莺心中猛然一惊,全身象触电一般发出一阵颤抖,她惊惧地望着小顾,只觉得自己心跳得飞快,全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小顾淡蓝色的双目喷出烈火,他咬了咬牙双手用力撕扯开莺莺双肩的衣衫,莺莺顿时露出白玉一般的圆润双肩,和一截红色的肚兜。

    莺莺几乎是本能地双手抱在胸前,身子颤抖更利害。

    小顾望着莺莺露出的双肩和手臂肌肤,完美无暇的肌肤犹如霜雪一般在火光中发出炫目的光芒,他用力摇了摇头,记得那次在客栈和莺莺比酒时,莺莺也曾自己扯下衣襟裸露出肩膀,那景象一直让他想起也为之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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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顾喘了口气,大声道:“你学的武功呢?你的剑呢?还有魔教的暗器,你为什么不反抗?不用来对付我?”

    莺莺惶恐地望着小顾,惊骇的目光又变得哀伤——她是为小顾哀伤,知道之前小顾出去,一定遇到了非常可怕的事。

    小顾不敢正视莺莺的目光,他望向莺莺胸前,喘息道:“我不要你同情——我不要谁同情——我原本就不该生下来,不该活在这世上——”

    说完他双手用力将莺莺按到在草堆上,扯开莺莺护在胸前的双手,喉咙之间发出一阵低沉的野兽般的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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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莺莺彷佛忘记了自己会武功,忘记了草堆边有她的短剑,她感到小顾的双手犹如钢箍一般,一滴滴的血滴在她裸露的胸前和双肩肌肤上,她的肌肤冰冷,而血是滚烫的。

    她闭上眼睛,缓缓松开了手,两行热泪不停地沿着她美丽的面颊滚落。

    小顾扯开莺莺衣衫,他看到莺莺的红肚兜下丰满的胸膛在剧烈起伏,也看到她裸露的肌肤上全都是鲜血——他眼前一片血红,过去一幕幕杀人时鲜血喷溅在他身上的景象就在这时电光火石般在他脑海一一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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