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轻染打住话,“嗯”了一声,伸手挑开帘幕,向外看了一眼,忽然一乐,“小丫头,看吧,我怎么说来着,今日来的人多吧?”

    云浅月顺着夜轻染挑开的帘幕看去,只见来到了北山梅林。西北有四景,一是军机大营,二是北山猎场,三是夕颜湖,四是云海梅林。夕颜湖是三面环山的一处天然湖,其余三面山种植的都是梅树。如今正值梅花盛开,三面大山的梅花开得如火如荼,与天水相接,如云海一般,这副景色令人惊艳。

    半山坡搭建有数十古木凉亭,这是因为每年这个时候,梅花盛开,都有京中的人结帮搭伙前来赏梅,来往人络绎不绝,这些凉亭专门为此而建。

    此时山下停了几十辆马车,另外还有几十匹马,十几个古木凉亭里面都坐了人,有男有女,虽然皇上殡天三月内不准着华裳,要求人人素服,但素服用上好的缎子做工,远远看来也是一片素净的华丽。

    云浅月看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当然,来这里有闲情逸致的人都是京中的贵裔公子小姐,身份最差的人父亲也是个官。男女径自将十几个凉亭一分为二,各坐一边。她看到了六公主、容铃兰、冷疏离、容铃烟、文如燕等人,如今还是冬日,天刚暖下来,她们就穿了春裳,一个个不臃肿,都有着窈窕的美。

    其中男子大多都见过,毕竟每年的宫里宴席云浅月都是参加的,往年没见过的人里多了两个人,其一是苍亭,其二是沈昭。她看见沈昭的时候微微讶异了片刻,便收起情绪。沈昭如今居住在荣王府,这个因汾水城杀死了叶霄为师报仇的年轻人一战名扬天下,他本来这些年就一直筹谋准备入朝,如今很快地融入京中的圈子也不奇怪。另外抛除他本身的原因外,他住进荣王府,得容景青眼有加,也更为他提高了身价。

    她想起数日前在山野人家沈大娘说起儿子时对于他要光耀门楣的骄傲又无奈的模样,又想起初次见沈昭扛着一捆干柴从外面回来急急冲进屋对她问容景崇拜急迫模样,想起他固执地要送她去南疆京城,以及后来短日里发生的诸多事情,让数日前那个山野少年一下子成为了天下瞩目的焦点,如今他在京中这些贵裔公子中,不显半丝山野之气。她不由感叹人的命运真是星云转换,旦夕之间。

    夜轻染先下了车,对云浅月道:“小丫头,我们过去!”

    云浅月收回视线,“嗯”了一声,抱着手炉跳下了车。

    他们到来,众人本来谈天对诗的目光都看了过来,看见夜轻染和云浅月,面色都不约而同地愣了愣,苍亭和沈昭的目光也向二人看来,二人的目光却较之众人都特别了些。

    夜轻染今日是一身墨绿轻裘,云浅月则是紫貂披风配着她惯有的紫色罗衣,两人谱一下车,到成了一片素雅中的艳丽,本来就是引人注目的人,一下子更是夺人眼目。

    夜轻染对众人的眼光浑不在意,对云浅月问,“是先在这里坐坐,还是想上山?”

    云浅月虽然置身这样的云海梅林景致中,依然没多大的精神,遂道:“在这里坐坐吧!不是都在吟诗作对吗?我们虽然不文雅,也可以听听。”

    夜轻染点点头,当前踱步向凉亭走去。

    云浅月抱着手炉走在夜轻染身后,虽然阳光暖,但风依然偏寒,吹起她紫貂披风和紫色罗衣,层层叠叠,这些人里面,数她穿得最多,远远在众人看来,就是一团紫霞包裹了一个娇小的人儿,而那人儿的脸有些白,步履有些轻弱,明显就是大病初愈的模样。偏偏这副孱弱,让无论男女许多人都移不开眼睛,心里不约而同地想着,见过这浅月小姐无数模样,纨绔嚣张的,张扬跋扈的,慵懒随意的,神情淡然的,眉目冷情的,坚毅凌厉的,如今再看不禁风吹孱弱的,每一面都令人记忆深刻,或者说,想不记住她都难。一时间这一处忽然极静,只听得见夜轻染和云浅月一前一后的脚步声。

    短短的距离被拉得很长,让云浅月都恍惚地以为这一条通向凉亭的路其实很远,其实凉亭内没人,只有她和夜轻染赏梅而来。

    “小丫头,你的脚怎么像是踩在棉花里?”夜轻染回头看了云浅月的脚一眼,“走路都没个声响的。”

    云浅月没什么精神地道:“躺了好几日,虚着呢,没劲呗!”

    夜轻染放慢脚步,“幸好我带你出来走走,否则再躺下去,你的脚就废了。”

    云浅月笑了笑,不置可否。

    众人被二人的说话声拉回神,神色各异。

    六公主看着二人,目光定在云浅月身上的紫貂披风上,当先发难,“呵,这不是云浅月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今日怎么没与景世子一起,这身边人什么时候换成染小王爷了?”

    这一句话意有所指。

    云浅月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六公主见她抛出去的金砖她没接到,继续又道:“这紫貂披风是染小王爷送的吧?前些日子我听七哥说染小王爷每日下了朝就往大山里跑,每到深夜才回来,就是为了去山里打紫貂,后来一连半个月,还弄了一身伤,回来亲自督促着毓秀阁做披风。我当时就想着这紫貂可是女人穿的,不知染小王爷看上了谁家的女子,原来竟是送给了你。”

    众人目光一下子都聚在了云浅月身上的披风上。

    云浅月已经静静地走着,仿佛没听见。

    “看来还是你在染小王爷心中有位置,恐怕都成独一无二的了,这些年我可不曾见到哪个女子得染小王爷的厚爱,即便当初的南疆叶公主也做不到让染小王爷不眠不休跑去深山在大雪里冒着寒打紫貂只为了做一件披风吧?这紫貂稀少,珍贵,可不好打。”六公主话落,见云浅月依然不语,她目光冷起来,变本加厉,继续道:“怪不得我听说景世子数日不踏足云王府了呢!原来症结在这里。云浅月,你这移情别恋的功夫愈加见长了啊!以前是弃了二哥喜欢七哥,后来景世子十年大病出府之后你弃了七哥喜欢他,如今又看他哪里不好了?弃了他喜欢了染小王爷,下一个你会弃了染小王爷喜欢谁呢?”

    不少人都被六公主的话牵引,看着云浅月的目光露出别样颜色。

    夜轻染面色染上薄怒,目光凌厉地看着六公主,“你胡说什么?”

    “染小王爷恼什么?难道我说错了?”六公主对上夜轻染的目光心悸了一瞬,便左右看了一眼,笑道:“你问问这里面的人,都在京里住着,谁不清楚什么事情啊!你日夜不休打紫貂的事情人尽皆知,而景世子寒了心冷了云浅月的事情也人尽皆知,这不是明摆着你们好了吗?”

    “胡言乱语!”夜轻染眸光扫了一圈,六公主身旁坐着的人都连忙不敢得罪地垂下头,他冷冷地道:“六公主好了伤疤忘了疼,刚在宫里躺了半个月,如今你的伤好了?”

    六公主想起她那日要跟着玉子书去东海,但是在送君亭落下马摔伤,还是夜轻染将她送回了宫中,看他已有怒意,有些不甘心地住了嘴。

    虽然她是住了嘴,但是该说的话是都说出来了,一时间凉亭内外气息怪异。不少人的目光都在二人身上徘徊,想着二人好在一起的可能。看着云浅月发白孱弱的脸,都说情伤最是伤人,都不由信了几分。

    “是啊,本少主也觉得奇怪,染小王爷气恼什么?六公主似乎并没有说错吧?染小王爷的确是打了紫貂披风送给浅月小姐,浅月小姐身上的确是穿着了。而景世子的确这些时日不曾踏进云王府。”苍亭似笑非笑地看着二人,“男未婚,女未嫁,两情相悦又没什么?就算浅月小姐弃了景世子喜欢染小王爷,也没什么。”

    夜轻染猛地看向苍亭。

    苍亭对夜轻染挑了挑眉,一副无所畏惧的笑模样。

    “我和云浅月到底如何关系,还用不着告诉别人。”夜轻染冷冷地丢出一句话。

    “是这样吗?可是大家都好关心啊!毕竟景世子受天下推崇,浅月小姐和染小王爷也不是无名之辈,这等事情又没有什么不可说与人知的。”苍亭折扇合着,轻轻敲打着桌面,笑看着云浅月,“是不是浅月小姐?”

    云浅月看向众人,所有人的目光也都看着她,尤其是沈昭的目光审视中又带着恼怒,她移开视线,轻若云烟地一笑,“我从小认识容景、夜天倾、夜天逸、夜轻染、甚至在坐的许多人。”

    众人一愣,对她这话不明所以。

    “每年我生辰,都收到很多礼物,在坐大部分人的礼物我都收到过。”云浅月继续道:“包括六公主你送的,你虽然不喜我,但送的东西可不差,虽然不及这个紫貂披风。”

    六公主皱眉看着云浅月,她不明白她怎么突然说到礼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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