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才兄!”

    骑着白马,帅气逼人,随着在军中打磨,愈发刚强坚毅的马文才,刚到山下,正要下马,就听到山上头一个令人‘魂牵梦绕’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    马文才的脑袋里,出现了一个想法。

    这一定是假的,是我骑马太快了,被风声影响到了。

    重来。

    马文才闭上眼,再次睁开,果然就没那么声音了,翩翩然下了马,却始终不敢抬头看。

    “文才兄!你在干嘛!快点儿啊!”

    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马文才抱着一丝丝最后的希望,低声:“马统,是他吗?”

    “公子,是他。”马统的声音多少有些颤抖,目光就盯着山腰上,书院大门口,那两个不算是很熟悉的身影。

    马文才叹了口气,本来还以为能安然度过这最后的几个月,从此以后,天南海北,再也不要见到这个讨厌的家伙了,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抬起头,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马文才点了点头。

    “文才兄,快,上山来,我都等不及了!”

    “好,    我这就来,    王兄,    好久不见了。”

    马文才在心里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迈开了步子,自己如今就在谢奕手下做个小官,说起来,那还是谢道韫的老爹呢,难道就一辈子都离不开这两口子的阴影了吗?

    磨磨蹭蹭,脚步异常缓慢,马文才只盼着,这时候能有个人来,把这尴尬的气氛打破,看王凝之那架势,就是摆明了要来个促膝长谈,而且,他那个小桌旁边的筐子是做什么用的?

    灵光一现,马文才突然就明白了。

    王凝之这是又要巧立名目,来这儿跟大家收礼物了,这次又是什么借口,好久不见了?还是要大家庆祝钱塘的春天?

    讲道理,虽然王凝之在书院的日子没多少,    连大家一半都不够,    但是书院的学子们,都是感觉自己把这辈子的节日都过完了。

    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质疑,就比如祝英台,就问过哪儿来的那么多要庆祝的事情。

    但是王凝之当初的回答,就让人都大跌眼镜:“只要心里有热爱,每一天都值得我们庆祝!”

    跟在马文才身边的马统,也是一脸的悲凄,徐有福不在的时候,自己也是书童里的老大,如今跟着公子,更是入军的人了,本来这次回书院,是打算好好吹嘘一下,也收几个小弟的,可是一切的幻想,都已破灭。

    主仆两人,一个在勉强微笑,一个在要哭出来的边缘,上山的路,显得又长又陡。

    所幸,人生总是能有意外的惊喜。

    “王兄!马兄!好久不见啊!”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在山下出现。

    荀巨伯背着一个书筐子,昂首阔步,脚步飞快,嗓门更快,这一年的时间,本就魁梧的他,更加壮了些,脸上带着笑,急匆匆赶来。

    马文才回头,脸上洋溢着笑容,从来就没这么喜欢过这个家伙。

    很快,三人就聚集在大门口,王凝之一脸的笑容,拍拍荀巨伯的肩膀,又捏捏马文才的手臂,相当的满意,点点头,说道:“很好,看得出来,这一年你们都过得不错啊!”

    荀巨伯‘哈哈’大笑,“那是,你如今声名鹊起,整个大晋都有名,我们同为一届学子,岂能差你那么多?”

    虽然不理解他这种盲目膨胀的自信心是哪儿来的,但王凝之也不打算追究,笑容满满,拉着俩人坐下:“来来来,多日不见,先痛饮三杯,我还有礼物要送给你们。”

    马文才并不搭话,拿起杯子一饮而尽,然后才皱了皱眉:“茶?”

    “当然是茶,这可是山长院子里新收的春茶,等闲拿不到的,我也是拜托王兰给带来的,要和好兄弟们相见,当然是应该用最好的招待你们。有福,快把我们的礼物拿来。”

    然后,马文才就傻乎乎地看着手里的贝壳项链,只是眼角在不停地抖动着。

    贝壳谁没见过啊,虽然这几个看着比较大而光泽,也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吧,除非说上头这些古里古怪的图案是什么名家大师所作,或者自己能感兴趣一些。

    “没错,”似乎是听到了马文才心里的疑惑,王凝之坦然开口:“你们肯定也注意到这上头的图案了,这可是麒麟,是我不眠不休,亲手给大家所画,你们也知道,如今我早就今非昔比了,想要拿到我的画作,那可是非常困难的,而我为了大家,决定全部送出!”

    “王兄,这玩意儿,男人能戴吗?”荀巨伯皱着眉,问道。

    “当然可以!”王凝之一甩衣袖,“你见过姑娘们佩戴吗?”

    “没。”荀巨伯摇摇头。

    “这不就对了?姑娘们不戴,那不就是男人佩戴的?难道还有其他人?”王凝之理直气壮,不等他们反应,又说道:

    “啊,能将自己的心爱之物,珍贵之物与朋友们分享,真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情了,只有这样,才配得上我们的身份,配得上我们的感情,你们说对吗?”

    “马统,去把我带回来的白玉匕首拿来,送给王兄。”马文才实在是懒得听这些东西了,说来说去,不就是想在自己这儿打秋风?

    要是不出个见面礼,估计今儿上山都困难,就算是上去了,也躲不开以后的麻烦,就凭王凝之这张嘴,恐怕用不了几天,他马文才小气抠门,只收礼,不送礼的事儿,就会从那个鸣翠楼,传遍整个钱塘。

    王凝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接过来看了几眼,说道:“文才兄,看你一路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了,我就不耽误你休息的时间,早些回去吧。”

    讲道理,要不是我真的一眼都不想看到你,我绝对会打你的。

    在心里安慰了自己几句,勉强不去想老爹劝说自己的话,让自己不要得罪王家,马文才挤出一个笑容,扭头就走。

    马统急忙跟上,装作听不到徐有福热情地说什么晚点儿去找自己叙旧的话。

    至于荀巨伯,王凝之挑挑眉,看着他拿过来的一些吃食,目光又放在了他的箱笼上。

    荀巨伯倒是光棍儿:“王兄,我倒是没想到这一茬,要不是马兄,我都忘了,可是我来的路上,也没准备什么,箱笼里头就是些书,再就是些路上的吃食,要不这样,我那个水壶,卖相不错,你就拿了去?”

    王凝之摇摇头,“巨伯,你也不容易,再说了,咱们兄弟感情,难道是用这些东西来衡量的吗?我已经感受到你的心意了,明儿课堂上见。”

    荀巨伯走的时候,还没忘了抓一把桌上的零嘴。

    瞧着他走远,王凝之急忙回头:“有福,下次看好人了再摆东西,像荀巨伯,梁山伯这种的,就拿些茶渣子,泡点儿水就行了,他们又喝不出来。”

    徐有福点点头:“公子,放心,我明白了。”

    然而,瞧见梁山伯的时候,徐有福刚要换茶水,王凝之就拦住:“别,上好茶!”

    “啊?”徐有福愣了一下,扭头看去,见到了跟在梁山伯后头的祝英台,马上就手脚利落地上好茶,说道:“祝公子可是有钱人家,银心平日里那些吃的喝的,都快赶上我了!”

    王凝之‘嗯’了一声,目光炯炯地看向山下几个人,“此时不宰,更待何时?”

    换上一副热情的笑脸,王凝之挥手:“山伯,英台,我想死你们啦!”

    徐有福也是有样学样,使劲儿冲着四九和银心挤眉弄眼,表达着自己的思念之情,只是那样子,多少是有些猥琐的。

    梁山伯脸上多了些胡渣,还多了些沧桑,眼神却要比以前,更加明亮,似乎是感受到王凝之的殷切,都顾不得那边祝英台低声絮絮叨叨,就大步走上山来。

    而祝英台则是一脸的无奈,只好紧紧跟上。

    “王兄!”一个大大的拥抱过后,梁山伯上下打量着王凝之,转了一圈儿,才点点头,脸上一片真诚:“自从你去了京城以后,我就十分想念你,尤其是去年京城有段时间很是古怪,就连学子们都在讨论,为什么会突然戒严,镇军大将军又带兵而出,我很是担心你,等你离开京城之后,也没回书院来,我还想着送信去给你,问问情况,还是兰姑娘告诉我,你一切都好。”

    王凝之也是一脸的感动:“虽然京城当时的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但是我也吓了一跳,所以才京城一开,就急忙跑回南方了,咱胆小啊,可受不了那些。”

    “嗯,”梁山伯郑重地点点头,“以后还是不要去那些是是非非的地方了,王兄你本就才智卓绝,还不如把心思放在真的为民做事上,哪怕不愿,去做学问,也是极好的,凭你的文采,必然是能够留下佳作。”

    “对了,”一把将王凝之拽到桌子边坐下,梁山伯从背后的箱笼之中,取出一条长长的书卷来,直接摊开在桌面上,“这是我在吴兴那边,自己所作的水脉图。”

    “你看啊,这是钱塘江大坝,往东五十里的地方,是……”

    王凝之不是很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听这些,但是每当自己要开口的时候,就会直接被梁山伯拿话堵住,根本无从打断。

    就这样,听了一会儿天书,王凝之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机会,亲手把茶递了过去,“山伯,先喝口水,不然你嗓子要冒烟了。”

    梁山伯本想拒绝,讲到兴头上,哪儿能停下,但是在要开口的时候,瞧见王凝之那诚恳又殷切的目光,感受到他对自己的关怀,便点了点头,接过杯子来,一饮而尽。

    可在自己又要继续说的时候,却发现王凝之已经和祝英台聊上了。

    “听说你又跟着山伯一起去吴兴,打扰人家勘察水况了?”

    “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打扰,我是去配合山伯勘察的好吗?”祝英台一听这话,就炸毛了,说别的还好,她最怕的就是别人说她不是去帮忙的,而是去捣乱的。

    “呵呵,就你还配合他,去帮忙的,”王凝之撇撇嘴,“上次我去吴兴,又不是没瞧见你什么样子。”

    “我什么样子了!我什么样子了!”祝英台瞪大了眼,怒气勃勃,“上次是个意外,这次完全不一样的!”

    “反正我也没去,由得你胡说八道,”王凝之摆摆手,表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我今儿等着你们,是为了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

    “什么?”祝英台皱眉,深表怀疑,讲道理,自己从王凝之这儿,就没得到过一个好消息。

    虽然大家认识两年了,可王凝之的行事做派,她还是相当了解的,毕竟怎么说,两个人也是书院里相当熟悉的。

    虽然这种熟悉建立在爬墙头吵架上。

    今儿一过来,瞧见王凝之那副样子,祝英台就知道这小子绝对不怀好意,只不过自己还没来得及提醒,山伯这个善良的人,就傻乎乎地上山了。

    不过有一点很好,那就是山伯一直絮絮叨叨他的治水方略,让王凝之被迫听着,根本就没机会开口。

    既然开不了口,那也不错,不管你是什么打算,都实施不了。

    可是,讲道理,梁山伯口若悬河的时候,无聊的人,不只是一个王凝之,祝英台也同样如此。

    若不是一来这是山伯的心血,二来也确实是在做好事儿,祝英台才听不下去。

    就在自己都觉得无聊,想要趁机溜了的时候,王凝之恰好开口了,这也算是好事吧,不过看着这家伙就来气。

    “去年,去年我家大侄子出生了,王安之,知道不?”王凝之眨眨眼。

    “知道啊。”祝英台点头,“王兰早就把消息在书院里头传了个遍,而且就你王家如今的样子,王家的长孙出世,谁能不知道?”

    “知道就好,咱们都是好兄弟,我家有这么大的喜事儿,当然是该请你们吃饭的,这样,晚些时候,都来我的小院子里,我亲自下厨,好吧?”

    祝英台眼皮子一跳,一瞬间就看懂了王凝之的意思,急忙摇头:“这就不必了,我们恭贺一声就好,我和山伯都是从吴兴赶过来,一路都没休息好,今儿就想着多休息一下,就不去叨扰了。”

    小样的,一顿饭,就想让我送礼?

    你侄儿出生,你都要蹭着收礼?

    “英台,别这么说,王兄也是许久不见,一番好意,又是喜事一件,你放心,我晚上一定到。”

    王凝之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梁山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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