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得到公子桓的支持,商榷让小用取了几卷《弟子规》出来。
《弟子规》同样是三言韵文,根据儒学核心制定和颁发“圣谕”十六条编写面成。
作为人们的思想准则和行为规范:敦孝悌以重人伦;笃宗族以昭雍睦;和乡党以息争讼;重农桑以足衣食;尚节俭以惜财用;隆学校以端士习;黜异端以崇正学;讲法律以儆愚顽;明礼让以厚风俗;务本业以定民志;训子弟以禁非为;息诬告以全良善;戒匿匪以免株连;完钱粮以省催科;联保甲以弭盗贼;解仇忿以重生命。
全文总计三句百六十句,一千零八十字,内容涉及生活起居、衣服纽冠、行为仪止、道德品性、处世之道等。
相较于《三字经》这类蒙学之作,诸公子更喜欢《弟子规》。
较之《国礼》简明易记,又能规范行止,宣扬善恶,可为《国礼》的附本,误导百姓。
公子桓对商榷的文才大加赞赏,亲口言之,要保商榷参加今年乡试。
公子仲见事情解决了,心神一松,不由觉得口渴,拿起茶杯“我说商生你好歹每月还有四两廪银,家中竟然连茶汤都没有,这水……咦,这……这味道……”
见公子仲表情不对,公子祁也拿起了自己的杯子,抿了一小口“这水……好喝。”
说完整杯一饮而进,又招呼小用再给他添上一杯。
公子桓和公子楚见状也端起自己的杯子。
公子桓先尝了一口,又大口饮下,“苦中带甘,回味悠长,当真是极品。”
公子楚也是眼前一亮,“商生,这方子可愿出手,我出一千金?”
公子祁也顾不上喝茶,“算我一个,我出两千金。”
商榷笑而不答,只说“喝茶,喝茶。”
公子桓心知商榷是嫌价位低了,他又细品了一口,“这茶水可比茶汤好喝,且碧绿清澈,口齿生香,两千金确实是低了些。”
商榷并没有打算现在就把“茶道”祭出。
一则是自身底蕴不够,镇不住场子。
二则是“茶”文化传承千年,从种茶、采茶、选茶、制茶,再到器皿、水源都有说法出处。
原主连州府都不曾踏出,如何能知何地能产茶,何地能制皿,何地水质如何。
现在说这些不过是贻笑大方罢了。
公子仲见商榷不愿谈此事,就帮着差开话题,言说:“先前听闻商生不欲科举,因何改了主意?”
因着子丘先生的缘故,商榷不能让公子仲失了体面,只好放下杯子,回答:“到也不是改了主意,只是过往体弱实难应对,如今以见大好,故想再进一步。”
公子祁问道:“商生,可是欲入官学?那样我们就能做同窗了。”
商榷摇了摇头,“榷尚无此念,只想先考过了乡试,若侥幸得中,再思以后也不迟,且举人可议地方事,能造福乡里也是好的。”
在大炎国,得举人功名者,每月可领廪银十两,直至身故。
名下可置私田三千亩,得永业田百亩,免除赋税五千亩,可雇用、买卖役仆百人。
于当地县、府内可参政、议政、论政,非大罪不可加刑于身。
最重要的一条是允行商贾事,税三十而一。
府衙、士族、宗氏不得无故侵没其产。
身故后若无子女,亲眷,产分三分,一分归国有,一分归宗氏,一分归县衙。
女子可承其产。
且,终身无徭役事。
可以说举人的待遇正是商榷所急需的。
而且他刚到此地不久,许多事尚不熟悉,也不敢冒然建言。
只好在蒙学之上用些力气。
时近午时,学堂那边已经下课,卢平来过请示后,提前给学生们放了学。
商榷见四位公子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让小用去传膳。
大炎国的人一日两食,中午一般是用些糕饼或小食、面点。
商榷却习惯了一日三餐,中午不吃饭总觉得少点什么似的。
自买了冯氏夫妇和小用为仆,就恢复了一日三餐。
这时的吃食不是蒸就是煮,器皿多是陶器。
好在商榷有功名在身,取了名贴寻匠人打了铁器,教了冯掌膳煎、炒,还给她寻了菜谱。
只是许多调料凑不齐,只能勉强做些简单的菜品。
但八角、茱萸、葱、姜、蒜、酱清、醋汁这些还是有的。
而且,商榷还让冯良在后院盖了暖棚,种了些辣子。
每旬的头一日,商榷会定一次菜谱,便于冯良他们采购。
早餐以鸡子、清粥为主。
中午为正餐,是三菜一汤,一荤两素的标准。
晚上则多进素食。
今天客人来得意外,主家没有准备,菜量不足。
冯掌膳只好临时调整了菜谱,呈上的是韭菜炒银芽、尖椒炒豆干、烤羊肉和蛋羹汤。
主食做的是春饼,一张张叠起斜放,一碟五张,也算应季的食品。
韭菜、尖椒都是后院暖棚里种的。
银芽就是绿豆芽,也是在暖棚里发的。
豆干是商榷教冯掌膳做的。
做豆制品几乎是每个穿越人士的必备技能。
烤肉的调料在商榷拿出来的菜谱上有记载,配料在店铺就能买到,只是多是用来煮茶汤的。
平时吃饭是摆在西厢,只是今日有客人,商榷也懒得换地方,就让冯掌膳把膳食端进了正堂。
西厢那边则用来招待几个书童了。
没办法,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
冯掌膳他们平时都是住在后院偏房,那边实在不是能招待人的地方。
现在用膳都是分餐制,一人一个托盘,小碟盛菜,中碗盛汤,再配上进餐用的小碗、骨碟和箸匙。
因家中仆人少,几个书童也帮忙上菜,伺候各家的公子用膳。
小用伺候商榷,冯掌膳站在门口,以备问询。
商榷客气地说道:“家中简陋,只能委屈诸公子用些简单的饭食。”
公子祁性情活跃,倒也不见外,看见餐盘上的吃食有不曾见过的。
因先前有茶汤一事,就收了小视之心,先执箸尝了一口,“这白色的是什么,吃起了脆脆的,清爽的很。”
冯掌膳在一旁听见公子祁问起,就回道:“回公子,这是银芽菜,也叫银针菜。”
豆芽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最早的豆芽,是以黑大豆作为原料。
在《神农本草经》中称为“大豆黄卷”,主治湿痹筋挛,膝痛不可屈伸。
宋朝时,食豆芽已相当普遍。豆芽与笋、菌并列为素食鲜味三霸。
冯掌膳炒豆芽时,将头尾掐去,只留了中间的一段,故称其银芽菜。
只是这里还没有这种吃法,绿豆也少见。
公子仲则是对豆干很感兴趣,“这吃起来像肉,又不是肉的是什么?”
冯掌膳转头看去,答道:“回公子,这是豆干,是用菽做的。”
公子桓眼光一闪,看向商榷,“商生好福气,家中的仆妇也有这般本事。”
冯掌膳一听,知道是自己多嘴,说错了话,立即跪了下来,“奴多舌,请少爷恕罪。”
商榷也不恼怒,只淡淡地说了声,“你先下去吧。”
“诺。”
冯掌膳抬头见商榷并不看她,只能应声退出了房间。
小用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卷着春饼,连头都不敢抬。
其他商榷并没有多生气,冯掌膳他们跟他的时间并不长,两、三个月能调教成这样已经算是不错了。
而且在外人面前彰显主家的底蕴,是他们这个时代的家仆共通的问题,不能算是大错。
今天这菜一端出来,商榷就知道冯掌膳是见来人个个气质不凡,出身高贵,怕自己被比下去,这才费心思想显摆一通。
不说别的,只后院的暖房只怕就藏不住。
果然,公孙桓连吃了几口素菜,“商生家的膳食真是精细,炊饼薄如蝉翼不说,如今不过刚入春就有如此新鲜的菜食。”
公孙仲本不知商榷为何生气,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
商榷面色不改,“公子桓过赞了,不过是些微末伎俩,不值一提。”
在进来之前,冯掌膳已经教过书童怎样卷春卷了。
公子楚咬着春卷,“商生口中的微末伎俩可是能活人无数的治世良方,别的不说,这春饼的做法,商生定要教我,家慈年岁渐长,牙齿不如往昔,这春饼正合她的意。”
嘴上说的商量的话,语气中却带着点强势。
“这都是小事,公子楚何言讨教,一会儿让冯掌膳将方子篆刻一份就是了。”
商榷喝了半碗汤羹,知道是躲不过去的,只好放下空了的汤碗,
“榷,闲来无事,愿意琢磨些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难得诸公子感兴趣。”
公子桓听出商榷语气中隐隐的火气,“商生见谅,非是吾等强讨秘技,实则是商生口中的微末伎俩、奇技淫巧关乎百姓民生。”
公子桓,正色道:“吾观商生家中仆人也穿的厚实保暖,想来是主家心善之故。商生曾言科举旨在造福乡里,吾等在家族之中随不得看重,却也能说得上话。”
公子桓见商榷脸上并无异色,“不知商生可知去岁大寒,吾陈国北疆百姓因冷饿而死难计其数,若能得商生秘技……”
商榷抬眼看向他,“榷,身在大炎,偏居一隅却实不知陈国事。”
陈国为大炎附属国,公子桓身为嫡长公子却要在大炎参加科考,走仕途,便以知其在陈国内的境况。
荐牌可以让,因子丘先生信中并未言明这荐牌是给谁。
有公子仲出面,公子楚、公子祁为作,商榷没道理驳了诸位公子的面子。
扬名科考,也只是借机让公子桓还了荐牌的人情罢了。
这些都是平常事,并不涉及其他。
可要他将暖棚、火炕等方法授于公子桓,那他也无须参加大炎国的科考了。
但凡消息走漏,等待他的必是刑锁加身。
而且公子楚虽然没说几句话,但每每公子桓开口,他都会侧耳倾听。
显然也是多有关注的。
公子仲见场面有些尴尬,忙道:“公子桓,商生最远也只到过府城,连州郡都不曾去过,如何知道陈国事?”
公子桓立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失了分寸,平举双手,躬身施礼,“是桓失礼,望商生勿怪。”
商榷也借机下阶,回了一礼,“公子桓多礼。”
公子楚接话道:“公子桓也是忧心陈国百姓,实在是商生这里的好东西太多了。”
“公子楚过赞了,只是这些东西榷也是刚窥门径,尚未成方,能否实行还需一段时日,且现在天气转暖,成效实难验证,并非是榷有心隐瞒。”
对他,商榷心里是有戒备的。
别看他不多话,但每每公子桓说话,他总要多留意几分。
到不如公子祁带着几份稚气,一看就是没有心机的。
但从座次上不难看出,公子祁比公子楚地位高些,应是家中势力也有高低之分。
公子祁说道:“商生说的是,只望方成之日,商生能让祁参上一股,赚些零散花用。”
“自然。”
……
吃了饭,公子祁吵着要看暖棚,商榷只得带他们去了后院。
直到晡时,公子桓他们才离开。
商榷让冯良关了院门,面有沉色地回了正堂。
冯掌膳待商榷坐定,就跪在了进门处。
冯良和小用见状也跪在了一边。
卢平见势自觉回了自己房间。
商榷厉色道:“平日见你做事极有分寸,想你毕竟是大家出来的,我也不吝于教导,早早升了你的品级,管着这一院的锁事。”
“可是今日那些人突然登门,不请自入,显然是来者不善,你不知藏私,处处显摆,那暖棚里的东西是能轻易示于外人的?”
“中食你哪怕随意上些点心,我还能指责你不成?”
“不过刚见成效,能不能长久都不知道的东西,你就急着拿出来显摆,这若是随意被人学了去,浪费了些许银钱、时间到也罢了,若是因此误了人命,是你承担,还是少爷我承担?”
冯掌膳被商榷说得哑口无言,只能俯地不起。
冯良几次欲言又止,只能跟着俯跪于地。
“说,有什么想说今儿个都说出来,说明白了,少爷我也好知道,你们究竟是谁家的奴才?”
商榷不能不生气,用中食时商榷并未言及暖棚一事。
公子祁却吵着要看暖棚,定是有人说漏了嘴。
小用一直在他身边。
正堂门户大敞也未见冯良与那几个书童说话。
唯有冯掌膳多次与那几个书童碰面、交谈,只可能是她说出去的。
见商榷是动了真怒,冯良这才开口解释,“少爷有所不知,小的与冯掌膳并非是世奴。”
冯良抬头,见商榷确实是在听他说话,“小的夫妻本是凉国人,凉国比陈国还要偏北一些,夏时日短,田地收成就少,一到冬日便可滴水成冰。”
“三十年前,一场雪灾冲垮了村里的房屋,小的父母和冯掌膳的父母就是那年冬日没的。”
“后来为生计,吾二人才卖身为奴,又由原主家夫人做主结成夫妻。”
“少爷心善卖了我夫妻二人,没让我夫妻分离……”
商榷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些废话。”
“少爷”,冯掌膳抬起头,“回禀少爷,奴认识公子祁。”
商榷一顿,“公子祁?”
没想到竟然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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