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茂林都城沛莱城门外,国君克娅的队伍整装待发。
这支队伍将出发向南,去迎接来自遥远的大玉的使者。
国君已经下旨封锁过境,百姓们自然也已得到了来自朝廷的消息。
所以自发走上大街来送国君的人太多了,几乎是倾城而出。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朴实的愿望,那就是希望他们心目中的那个遥远的强大帝国,可以给茂林带来真正的庇护。
把他们从娄樊人手里解救出去,就是他们最大的希冀。
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来得及去想,玉人来了,会让茂林变得富有和强大。
他们只是想过上平凡但安稳的日子,仅此而已。
克娅站在马车上朝着百姓们挥手,她知道自己现在肩膀上扛着的分量有多重。
这次去迎接大玉的使者,她已经想好,只要大玉能够保护茂林,她甚至愿意不做这个国君。
她可以去君位,愿意把茂林变成大玉的一个州,换茂林的百姓能得安稳太平。
也许会有人觉得她这样做很愚蠢,可只有她自己才能明白,做国君的辛苦和无奈。
茂林如果只是大玉的一个属国,那大玉可能不会尽全力的来保护这里的百姓。
但茂林若成为大玉的一个州,哪怕是大玉的一块飞地,只要这里受到了娄樊的侵袭,以大玉的骄傲,不允许选择视而不见。
她爱她的百姓,爱她的家园,胜过了爱这王位。
在先生对她说,大玉太远了,万里之遥,难以保全茂林的时候。
她就已经做出了这个选择,她希望在见到大玉的使者之后,她的诚意,能够送到那个她向往着的歌陵。
先生说,歌陵的恢弘,超过这世上任何的一个地方。
先生还说,歌陵的繁华,超过了茂林每一个人所能想象出的极限。
如果换做是一个男人做茂林的国君,或许没有这样的魄力。
克娅见到了太多失去丈夫的妻子,失去儿子的母亲,她们跪在皇宫门外,祈求她能救回亲人,而她却无能为力。
娄樊每年从茂林征调走的壮年男丁都不低于一万人,这还是没有战事的时候。
十几年前,娄樊南下攻入冬泊,六七万茂林的壮丁被拉走做苦力,一个都没有活着回来。
就在两年前,娄樊帝君亲征冬泊的时候,又从茂林强征了近十万壮丁,还是一个都没有回来。
其实克娅知道,那些茂林的汉子们并没有都死在战场上,而是被卖去了娄樊做奴隶。
甚至,娄樊朝廷对茂林强征壮丁的人数,可能也远远不到十万之数,是那些黑了心的娄樊贵族,利用征战,赚足了黑心钱。
一个壮年汉子被卖去那边做奴隶,年纪大一些的最便宜也要五六两银子,这价格对于娄樊那边来说,已算是很低很低了。
毕竟一个这样的汉子,最少可以出力二三十年,五两银子换来一个未来二三十年都不要工钱,甚至无需管饱饭的奴隶,这笔账怎么算都是赚。
茂林值得庆幸的地方在于,地处南疆,若是在北疆那边,或许早就被九旗十八部的人祸害的国破人亡。
可不幸的地方也在于此,因为靠近冬泊,每次娄樊对冬泊用兵,强征苦力最多的也是茂林。
克娅不想再看到妻子失去丈夫,母亲失去儿子的场面了。
送行的队伍跟着国君的车队出了城,他们一路的挥手,一路的呼喊。
他们希望国君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回来,也希望国君能把希望带回来。
当大玉的百姓们还在享受着盛世繁华的时候,茂林的百姓们依然过着胆战心惊的日子。
可天下向来如此,从来就没有过,举世皆兴万国繁荣的局面,从来没有。
百姓们看着国君的队伍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了,他们才依依不舍的往回走。
与此同时,沛莱城城门内,路边有个人背着手站在那看着,在百姓们从城外返回的时候,他也转身离开。
不久之后,茂林丞相速该的府内,这个男人才走到院子,速该带着一群茂林的朝臣就快步迎接过来,他们急匆匆的赶回来,就是为了早些迎接此人的到来。
“拜见世子殿下。”
速该为首,第一个拜了下去,后边哗啦啦的跟着跪下了一片。
“我知道,你们都已经收到了消息,除非你们愚蠢到连身边的事都不会看不会听。”
速该跪在那说道:“世子殿下,我们都已知道前两日夜里发生的事,若非是世子殿下事前提醒,我们怕是都难逃一死。”
站在他面前的这位世子,竟然是七合满若。
他微微叹了口气:“若不是我事前猜到了玉人会有如此行事,也来不及提醒你们。”
他往屋子里走,那一群人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七合满若一边走一边说道:“玉人想杀了你们,你们却还在做着春秋大梦。”
“如果这次让玉人成了,你们自己想想,你们谁还能活的下来。”
他进了客厅之后,直接在主位上坐下来,谁又敢觉得他这是有些张狂了?
“你们也该听说了......”
七合满若看了一眼身边的茶几,速该立刻跑上亲自给他斟茶。
“玉人想的是把你们杀干净,不只是杀你们这些做官的,包括你们的家眷也都不留。”
“我提前派人给你们送信,你们躲了起来,这只是暂时的活着......那些玉人的刺客,全都被你们国君请回宫里藏着,她不敢让人知道,如今这些刺客,大概还都在她身边呢。”
“一旦你们的国君和玉人的使者在回都城之前,就已经谈好了条件,她第一件事,就是名正言顺的除掉你们。”
七合满若看向速该:“你身为茂林丞相,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自保之力?”
速该半脸谄媚半脸无奈的说道:“世子殿下,茂林是小国啊,举国之兵加起来,也不过四五万人。”
“这四五万人,还多数都在边疆,如这沛莱城内的兵马,加起来不过五千余人,还不一定能听我使唤。”
七合满若往外看了一眼:“你这家里,上上下下,连同仆从奴隶都算上,也有几百口人了。”
这话把速该吓了一跳:“世子大人,这些人,他们,他们能有什么作用。”
七合满若指了指速该:“你一家有几百口,其中能打的至少半数。”
他又指向另外一个人:“你一家有上百口,能打的也有半数以上。”
他扫视众人:“你们国君的屠刀都已经架在你们脖子上了,你们却还在唯唯诺诺......”
说到这,他起身:“看来这一趟我白白来了,竟是遇到你们这些无胆无谋之人。”
速该哪里肯就让他们的救世主就这样走了,扑通一声又跪了下来。
他之所以怕,是因为他不敢让国君克娅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这些年来,卖入娄樊的奴隶,其实十之七八都是经他之手卖出去的。
之前娄樊帝君亲征冬泊,下旨从茂林征调苦力三万。
娄樊宣旨钦差到了之后,他硬是劝说那钦差,把这三万之数改成了十万人。
七万壮年劳力,被他们合伙卖去了娄樊,所得银两数十万。
这些银子,一小半他分给了参与此事的人,一多半都自己收了起来。
在茂林这样一个小国,他靠卖自己人这种事,就能获利如此之巨,比茂林国库一年的收入都不少。
不但是这些银子,那些没能回来的苦力,茂林朝廷还拨款抚恤。
这抚恤金,也多数都被他和手下人私分了。
国君克娅查不出什么,是因为满朝文武,多数都是速该的人,她派去调查的人都与速该是一丘之貉,又如何能查出什么。
现在玉人要来了,速该知道自己的好日子怕也要到头了。81zw.????br />
“世子殿下,还望救我。”
速该一边叩首一边哭求,是真的哭,看着老泪纵横倒也有几分凄惨可怜。
七合满若当然不会真的走,这些事,都是他计划出来的,眼看着成功了一半,他又怎么可能走。
楼赤身是他派来的,向茂林国的这些朝臣通风报信,也是他派人去的。
甚至,那天夜里,他还让人故意引诱着那个中年男人,找到了楼赤身等人。
七合满若早就已经对楼赤身不满,一个随从,仗着他的信任,最近几年越发的张扬跋扈起来。
不止一次的当着众人的面驳他面子,屡屡挑衅他的威严。
还有更让他生气的是,他得旨意可领兵南下,这个楼赤身随即在金庭城里大肆敛财。
说只需他一句话,就能进入南征大军中做将军,最不济也能做个校尉。
所以金庭城里那些渴求权利的人,没少给他送金银。
尤其是那些有钱但无权的富商,他们给楼赤身送去的银子,可远远不止是让速该能为之癫狂的这几十万两。
一开始,楼赤身说有谁可以用的时候,七合满若该还点头答应,毕竟他也要给自己这护卫几分薄面。
可是后来,楼赤身竟然已经绕过了他,觉得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责怪,更不会阻止,干脆就直接把人安插进队伍里。
留着这样的手下人,只能是坏了大事。
这种事若是被帝君宗政世全知道了,就算七合满若得宠信,怕也没什么好下场。
再说,宗政世全那种性格,又怎么会真的把七合满若当兄弟一样看待。
一切都只是互相需要罢了,一个演着兄弟,一个演着需要兄弟的皇帝。
所以,楼赤身带着三百人来茂林,就是一条不归路,这里,就是七合满若给他准备好的坟地。
那三百人是楼赤身的人,是他亲手培养出来的,还是七合满若的亲兵,这些人,多可怕,既然要除掉楼赤身,那他的这些亲信也一个都不能留。
七合满若略施小计,就除掉了他身边的祸害,还能让茂林国这些朝臣个个惊惧。
但他的计划,当然不止于此。
七合满若回身看向速该:“你们若现在还指望着别人救,那你们可以自己吊死在你们这豪门大宅里了,最起码还能留个全尸。”
他缓了一口气后说道:“若能在外边杀了克娅,再杀了那些玉人,把这件事嫁祸给玉人......”
他扫视众人:“你们之中,我看就可以有个人出来做国君。”
听到这句话,速该的眼睛马上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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