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是剧烈的,药效再强,被疼痛一刺激,也散得七七八八了。

    但姜周知道还没有结束,那大队的人正从二楼跑下来,她还得跑。

    别说她只是从二楼跳下来,摔断了一条腿而已,哪怕她两条腿都残了,只要还剩一口气,她爬都得往前爬。

    姜周只可能死在路上,绝无可能死在妥协的小黑屋里。

    却不巧,有一辆开得又快又疯的车从大门口冲了进来,速度快到连她都没有闪避及时,最后还是司机靠硬生生在撞上她之前刹住了车。

    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原本很近的脚步声全停了,林司见鬼似地说道:“老符?你怎么……”

    回答他的是车门被推开的声音,姜周眨了眨眼,觉得药效带来的雾气还没有散,不然,她也不会在朗朗乾坤之下,看到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不是吗?八年前,她亲手把水果刀捅进了傅玉延的身体里,眼睁睁看他倒在血泊里,即使他要出现,也该是化成厉鬼午夜来索命,或者是在一个又一个的梦里缠她缠得不得安生。

    他是怎么走在朗日之下,身后还拖着影子的?

    姜周瞪大了眼睛,一直看着那条影子,连符减走到了眼前都没有察觉,直到冰凉的手指触碰了她的脸颊。

    凉意和疼痛让她在瞬间清醒,望向符减的目光里终于不再是茫然无措,可里面也没有符减期待的喜悦,只有震惊和惧怕。

    符减轻声道:“周周,是我啊。”

    他的手不过近了一寸,姜周却像是被挨了一记拳击,整个人都大幅度往后退去,可她忘记了受伤的脚,这一退疼得她都没忍住,叫了出来,慌得符减忙去扶她。

    “怎么了?你脚伤到了吗?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姜周没有回答他,只是不停地掉眼泪,或许有疼的,但大半是因为符减的‘死而复生’。

    她无数次地说过她并不后悔杀了傅玉延,可是她没有想到原来看到他还活着,自己也会如释重负。姜周把它归结于自己终于可以从噩梦中解脱,可胸口密麻复杂的情绪揪痛着暗示她,并没有那么简单。

    不然,你怎么停不下眼泪?

    符减得不到她的回答,也实在看不得她明明无声落着泪,看他的目光却没有往日的一丝温情。

    于是转过身,几乎是借题发挥地朝别人发火去了:“林司,是不是又是你干的事?你最好现在都给我交代了,别让我去查。”

    熟悉符减的人都知道,他这人爱笑,哪怕被人指着脑袋威胁的时候,眼尾都会捎点笑意,好像摘了那面具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别人似的。

    他连发火时都是笑眯眯的,又有几次能这样不顾形象地大吼大叫,吼到额头的青筋都冒了出来,眼神简直要把人活刮了。

    林司没有回答,他清楚地知道他和符减的情谊真的就到这份上了。

    而顾牵作为亲自下药的罪魁,被符减的怒火给烧懵了,偷偷瞧一眼林司的神色就知道自己完了,在这之前她还觉得就算出了事,还有林司这个过命兄弟替她扛着,可现在,兄弟自身难保,哪还能保她。

    两个领头的不回答,底下办事的自然不会冒这个头,一时之间,十几个人无比默契的安静着。

    最后还是姜周艰难地道:“他们给我下药,具体什么药不知道,但我感觉我现在发热了。”

    符减猛地回头看她,明明之前他已经仔细地把姜周看了一遍,连脸颊上有几块擦伤都数清楚了,可现在,他还要把姜周再看一遍,那些伤在他的眼里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林司。”符减咬牙切齿,拼尽全力往林司的脸上揍了一拳,离得近的可以清楚地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林司这回没再像昨晚那样辩解,其实双方都把自己的意思在昨晚表达清楚了,两人早没了沟通的必要,说得越多越能证明两人之间的隔阂有多深。

    符减道:“都关起来。”

    他把这句话扔给赵想,然后大踏步向姜周走去,把她横打抱起来。

    在他的手碰到姜周时,她便挣扎了起来,可是符减的力道太不由分说,直接说一不二地把她塞进了副驾驶里。

    符减弯腰把她系安全带,那本用来保障人安全的带子此时像是束缚带,把姜周桎梏在这狭窄的空间里。

    而符减离得太近了,即使没在易感期,但那若有似无的松木香味的信息素仍在不停地诱惑着她,让她原本平静下来的身体又开始呐喊沸腾。

    “抑制剂。”姜周渴望着救命稻草一样渴望着那管不到5毫升的液体,她需要把身体里的贪图享乐的恶魔重新关回牢笼去,“傅玉延,我要抑制剂。”

    她还叫他傅玉延。

    多奇妙,昨晚符减还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八年的光阴,遥远得像是难以跨越的天堑鸿沟,可姜周一叫到他傅玉延,他便觉得这八年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他们只是相拥着打了个盹,醒来之后,她还在他怀里。

    那八年,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一场大梦而已。

    他道:“家里没有oga,所以没有那种东西。”

    因为他这句话,姜周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他亲昵地捏了捏姜周的耳垂,那声音如恶魔低语,“我的oga。”

    车门在眼前关上,姜周已然出了一身的汗。

    她看着符减从车头绕过去,打开驾驶室的门,才终于迟钝地醒悟过来,林司是狼窝,符减就是虎穴,她的处境并没有变好。

    她去开车门,可符减先她一步把车门锁上了。姜周道:“我要下车。”

    “你应该看医生。”车子已经起步了,像是一座移动的监狱。

    姜周道:“我没法看医生,我现在随时都可能让一个alpha标记我。”

    符减平静地说:“别多想,没那种可能。”

    姜周冷笑:“你连我的信息素都闻不出来,又有多少了解发热期的我呢?你以为这八年我是怎样度过来的……”

    她没说完,符减单手打着方向盘,另只手便掐住了姜周的下巴,让她闭了嘴。

    符减道:“不管你之前被多少个alpha标记过,都没有关系,反正,他们都没能彻底标记你。”

    这是骗不了人的,姜周的信息素味道很干净,如果她有长期的alpha伴侣,那里面总会混进点野男人的味道,但是没有,所以她最多是被临时标记过,而且时间间隔得不短。

    符减说完这话,他就松开了手。

    捏着姜周下巴的手还留有余地,可握方向盘时那力道重得让手背的青筋都绽了出来。

    符减从来不是个大度的人,他从小就有很强的领地意识,只要是被他看上的东西,都要叼回自己的窝,彻底染上自己的气息,让别的有歹心的人觊觎都不敢觊觎。

    可姜周是那个例外,她并不是可以随意摆弄的任何一件物品,所以她不仅跑了,还要在外面沾一身乱七八糟的气息后出现在他的面前,让别人的气息侵占他的领地。

    这是一种冒犯也是一种挑衅,可因为对象是姜周,他丢不开手,更拿她无可奈何,只能装聋作哑,不去想。

    毕竟只要一想到每一次的发热期,他都没在身边陪着她,就足够让符减心烦气躁,很多事情他不是不在意,只是不敢去深想,一想就要发疯。

    他无可奈何地感到那八年又回来了。

    符减没带姜周去医院,他的府邸常年养着一支医疗团队为他单人服务,让姜周在家里接受治疗,比医院更方便。

    医生给姜周拍了片子,看完后道:“骨折了,得打石膏。”

    这是毫无疑问的结果,姜周坦然接受,可符减不能,他一下子严肃了起来,问了医生很多注意事项。

    这让姜周有些怔然。

    那时候姜周牵着符减的手,选择和他离开那间半地下室时,是鼓足了勇气,可是走到一半,她就后悔了。

    男人再不济也是生养她的亲人,她在那个地方待熟了,知道该怎样应付发生的一切情况,不像这个漂亮的小哥哥,他们只见过两面,她对他一无所知。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仅仅是察觉到她的脚步拖沓了,傅玉延便斜过眼来看她,那一眼真是瞧得她心惊肉跳。

    要说打人,男人厉害,可这小哥哥更厉害,就这么几脚把那人踹的爬都爬不起来,如果惹他不高兴了,她这身板又能扛住几回?

    就这么心惊胆战地想着,傅玉延却半蹲了身子,一手抱住她,让她坐在手臂上,将她抱了起来。

    陡然的悬空,让姜周惊恐起来就怕傅玉延抱起她是为了把她摔在地上,她的双手在空中拨拉好几下都没找着个依靠,身子已经想佝偻起来护着自己。

    还是傅玉延嘟囔了句:“笨死了。”

    然后带着她的手摸到他的脖子:“搂住了。走不了了也不知道说声,疼死你活该。”

    他这样说着,却带她去看了人生中第一次医生。当时的情景也跟现在一样,她对于一切都坦然接收,可傅玉延却缠着医生不放:“你确定没看错吗?真有那么严重?光是擦药就能好?”

    那医生都拿他没办法:“这算什么严重的?你小子受过更严重的伤也没见你哼一下。”

    “那哪一样。”傅玉延说着,回过头来自然而然地扯了扯姜周的发尾,“妹妹,记得下次磕着碰着一定要和哥哥讲,别憋着给哥哥省这个钱,哥哥钱多,就爱给你花。”

    而眼前,是符减记完医嘱,转过头来:“不指望你记了,从小到大就没见你对自己身体上过心,你就好好养伤,让我少心疼你一下,就算你对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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