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初露锋芒
若兰堂关门数日,今日营业,所知之人甚少,因此就诊者不多,皇韩二人便给玉成讲解医学经典,忽听当街传来阵阵唢呐声,玉成在堂内向外张望,只见一个送葬队伍缓缓走过。
队伍之中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正恶狠狠的向若兰堂瞪视,玉成凝目一瞧,却是徐小一。他俩四目相对,徐小一满目怨怒,双眼发红,仿佛似要吃人一般!
原来那日薛知州过堂之后,翟通判以防夜长梦多,便让罗思道毒死了徐师爷。
徐师爷死后,翟通判对他母子俩大献殷勤,出资抚恤,告知徐师爷之死皆是皇甫坦途所为,自己有心搭救,却是力所不及,让母子俩尽快料理后事,远走高飞,以防皇甫家斩尽杀绝!
那徐小一自然对皇甫家恨之入骨,心想早晚自己也寻名山修行,变成比皇甫坦途还厉害的道士,然后报仇雪恨!
玉成眼见一行人缓缓走过,寻思:“虽然这事儿都由他挑拨离间开始,但他从此后便没了父亲,就像我从前一样孤苦伶仃,也确实可怜!”
正在他思忖之际,若兰堂内走进一人,几人一看,来人正是常山!
玉成急忙跑到他跟前,说道:“常伯伯,你的伤好啦?”
常山见到玉成也是十分高兴,抚摸他的小脸道:“好了,全好了!”
对着皇韩二人抱拳行礼,说道:“皇甫先生,我的老家已被金人占领,家人悉数被害,当下举目无亲,这回是来投靠你的!”
皇甫英南道:“常大哥,你既然看得起我,那我自然双手欢迎,以后这就是你的家,等你老了,就由玉成给你养老送终!”
原来这常山本来是开封人士,年轻时曾在名将宗泽麾下从军,是宗泽帐下的一名参将!
那宗泽本来是一名文官,正在金军攻宋之时,机缘巧合,得到一本奇书,便是咱们前文提到的天下兵机总要,自此后他便变成了一个百战名将,带领军民屡次击败金国人!
后来他想乘胜追击,收复故土,可是宋高宗皇帝总是不答允,他在气愤之下,郁郁而终!
宗泽死后,来了个叫杜充的接替他,可这杜充已经暗投金国,还让自己的子侄晚辈暗中为金国奔走,拉拢大宋的武林人物,将来在攻宋时作为内应!
但这事儿被常山无意之中听到,还偷走了杜充与金国人的密函。杜充怕事情败露,便派人暗杀常山,情不得已之下,常山才躲到和龙山隐居!
他逃走之时,怕宗泽留下的那本《天下兵机总要》落入金人之手,便顺手牵羊,带在了身上!
数月前皇韩二人经过和龙山,遇到伤重的常山,为他开了药方,又将当初杜充的那封密函带了回来,托人交给四川守将吴晋卿将军。
那吴将军是皇甫英南的至交好友,将密函转呈了朝廷,这才揭发了杜充的阴谋!
从此以后,常山便在皇甫家住下,与阿顺将若兰堂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玉成则专心学医,姜聪全虽然时常作梗,但孤掌难鸣,也难以兴风作浪!
时光匆匆,转眼已经过了七八年,玉成已长成了一个偏偏少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模样!
这期间,他曾几次在小河边见到二郎,想不到它竟真的成了狼王,带着偌大的狼群,整日穿梭在川西的茫茫大山之中,甚是威风!
数年之间,高宗皇帝逐渐坐稳了剩下的半壁江山,虽时有战事,幸有‘岳飞’‘韩世忠’等一干忠勇悍将,也是胜多败少,甚至大有光复山河之势。
百姓们也不似从前一般,对金国人闻风丧胆。慢慢的各找栖所,安居乐业起来。大宋所处多是鱼米丰饶、农桑繁盛之地,是以几年间便府库充盈,国民富庶。
嘉州本就贾多财丰,几年的国泰民安,流离失所的百姓各持生计,日子都慢慢的好起来。
若兰堂自也不必如从前般布医施药,收入渐丰,去年年底分别在嘉州城东城西,各开了一家分号,分别由姜聪全与常三执掌,阿顺则接替姜聪全,开始站柜抓药。
这年刚刚过了正月十五,姜常二人就各自到了所在药铺开门营业。
正月十六,若兰堂内,玉成与皇韩二人在厅中闲坐。
这几年玉成将家中经典读了个遍,医术突飞猛进,二人不胜欣喜,对玉成赞不绝口。
韩浣梅更是教会了他写契丹字,将早年从娘家带来的契丹典籍也尽数教给玉成,他的医术虽说不上融会贯通,却也是可说到了登堂入室的级别。
跟随二人久了,耳濡目染,玉成学会二人的温文尔雅,常常出口成章,妙语连珠。
玉成也渐渐明白,为何武林中人都尊称皇甫家为武林世家了,原来这习武之人尽管大都自负了得,却很少有人自信能无敌于天下,就算自以为武功天下第一的,也难免生病受伤。
但只要与皇甫家交好,便是多了一条大大的活路,这些年夫妇二人救治的武林人士不胜枚举,因此皇甫英南在武林中还有个外号,叫作玉面判官。
这玉面二字自然是说他长相文雅,器宇不凡,判官两字却另有深意,是说阎王爷想索谁的性命,得先问问皇甫英南是否同意,意思是说他医术高明,起死回生,不管伤势多重还是病体垂危,只消经他医治,保管起死回生!
玉成知道这是夸大其词,但每见他治病之时,都是设身处地,竭尽全力,心知他绝对配得起这个称呼!
皇甫英南道:“你的医术大有进境,以后便学着诊病开方,多多积累经验!”
韩浣梅笑道:“以后咱若兰堂便有两个皇甫郎中,一大一小!”
正在几人闲聊之际,门口走进一人,操着陕南口音,进屋向皇甫英南躬身行礼!
皇甫英南回礼道:“原来是公孙兄,好久不见!”
来人叫公孙连春,是陕西有名的大药商,与皇甫英南是旧相识了。
早年他曾给若兰堂供货,送来的药材俱都品质上乘、物美价廉,与皇甫英南也是交情莫逆。
达众堂的罗思瑾看在眼中,甚是妒嫉,常常从中作梗,挑拨离间!
这俩人都比罗思瑾小了几岁,没有阅历,都着了他的道儿,虽说没有反目成仇,但来往总是少了。
二人寒暄了一阵,公孙连春道:“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还请皇甫兄莫要推辞!”
皇甫英南道:“但说无妨,只要力所能及,无有不尊!”
公孙连春道:“我有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出嫁,小的与你家公子年纪相仿,她前一阵儿偶感风寒,病势缠绵,总是不愈,找了很多大夫医治,反而愈加严重,后来竟胡言乱语,发狂发癫起来。
前几日找达众堂的罗兄给瞧了瞧,服了几副药,仍是未见好转,无奈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你了,皇甫兄,我以前有对不住之处,还请你多多包涵呐!”
玉成曾听皇甫英南说过公孙连春,心想:“他女儿这病肯定非常棘手,否则他也不会厚着脸皮来若兰堂!”
这时公孙连春已从门外领进两个女子,一长一幼!
年长的约莫二十二三岁,云鬓高挽,翠采蛾眉,身姿修长,青裙拂地,却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那年幼的大约十五六岁,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睛不大,两颊晕红,却也是娇憨活泼,明艳动人!
只是她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时而东瞅西望,时而双眉紧皱!
进屋来便大咧咧的坐在一张椅子上,双脚不住的轻轻悠荡。
那年长一些的女子向皇甫夫妇道了个万福:“侄女公孙海燕见过伯父伯母!”
皇韩二人都是点首回礼,公孙海燕指着那个年幼的女子道:“这是我的妹妹公孙海鸥,她现在有些神志不清,不能行礼了!”
二人连称“无妨”!便开始为公孙海鸥诊断!
可不曾想她忽而大吵大闹,忽而胡言乱语,根本不能配合,一通折腾下来,让皇甫英南不禁大伤脑筋!
玉成见此情形,心想:“这诊病全靠望、闻、问、切,四诊合参,她这般模样,确实无法决断!”
皇甫英南坐在椅子上,望着公孙海鸥脸上的红润,正在冥思苦想,韩浣梅道:“不知先前用过的药方可有带来?也好从中揣摩!”
公孙海燕道:“有,不过没有罗伯伯开的药方!”
皇甫英南本来眼珠一亮,但听到没有罗思瑾的药方时,眼光又转暗淡!
玉成知道,之前开的药方都是治疗风寒的,从中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有罗思瑾曾见到过她刚开始发狂时的症状,从她开的方中或许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只可惜罗思瑾虽然医术高明,在医术方面却是吝啬的紧,把药方向来视为不传之密,既然当时没拿到药方,现在就算是好言相求,他也未必能给!
见皇韩二人都一筹莫展,玉成又向公孙海鸥望了一眼,心中忽然想起:“她总是这般大吵大闹,汤药定然喂不下去,罗思瑾肯定开的是丸药!”
当即说道:“不知当时罗大夫开的丸药还有没有?”
众人闻言都是眼前一亮,公孙连春忙道:“马车上还有!”
“公孙海燕也似如梦初醒,急步取来!
公孙连春望着玉成,不住点头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果然是青出……虎父无犬子啊!”
他本想说果然是青出于蓝,但又怕贬低了皇甫英南,是以才连忙改口。
原来这屋内之人,都是医药行业的行家,虽然没有药方,但只要有药丸,只消拿来搓碎,那又与药方有什么分别?
公孙海燕将药丸拿来,递给皇甫英南。
他接过药丸,在鼻子边闻了闻,对玉成道:“你去看看,都是些什么药!”
玉成将药丸打开,在桌上慢慢辨认,韩浣梅取来纸笔从旁记录。
公孙连春望着玉成,口中连赞不已,对皇甫英南道:“令郎一表人才,不知可有婚娶?”
皇甫英南素来不苟言笑,闻言也是不禁莞尔,说道:“他年纪还小,还是少儿心性,顽皮的紧呐!”
公孙连春又转头看了看玉成,说道:“我看这孩子很好,很好……”
过了约么一盏茶的工夫,韩浣梅将辨认的药方拿来,递给皇甫英南,说道:“有一味药只能微微闻出气味,却看不出是什么!”
皇甫英南接过药方,玉成也来到他身边,与他一同看着药方,两人都是眉头紧皱,冥思苦想!
公孙连春起身来到桌前,在碾碎的药末中仔细辨认,心中不服:“我自幼与家父贩卖药材,哪有认不出的药材!”
岂料他在里面翻找了半天,确是有一味药只能微微有些气味,却看不见到底是什么!
正在他百思不解之际,忽然听到玉成与皇甫英南异口同声的道:“是朱砂!”
公孙连春呆呆的望着二人,不禁暗暗佩服:“这朱砂入水即化,当然是辩不出来的!”
但又想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辩识出来的,当即问道:“你们怎么知道?”
皇甫英南微微一笑,对玉成道:“你给公孙伯父讲讲,你是如何知道的?”
玉成缓缓的道:“这方中用的是黄连、甘草、生地黄、当归,这黄连主清心火,针对的是心火亢盛。”
又在屋内踱了几步,说道:“又加菖蒲、远志,是想豁痰开窍,交通心肾,加上前面说的生地,定是要益阴潜阳,又有半夏,半夏主祛痰,以此分析,他当时定是诊断为痰火扰心,这样的方中必以朱砂为君药,以求重镇安神!”
公孙连春连声赞叹:“好!好孩子,看来你的的医术已经不输于你父亲啦!”
皇甫英南却连连摇头,说道:“若真是痰火扰心,罗兄这药组方严谨,虑料周祥,必定有效。”
公孙连春也由喜转悲:“皇甫兄言下之意,这孩子并非痰火扰心?”他虽不知痰火扰心是何意思,但知道定是罗思瑾当初诊断的结果,是以跟着人云亦云。
皇甫英南依旧双眉紧皱,苦思不解!
公孙连春也皱眉道:“怎地一个偶感风寒竟闹出这多麻烦来!”也学皇甫英南在屋中来回踱步。
玉成见众人一筹莫展,问道:“她风寒时可有发热?”
公孙海燕向他白了一眼,说道:“当然!”心想这小子枉自出生医学世家,连感染了风寒必会发热都不知道!
玉成见公孙海燕一脸不削,也不在意,说道:“那当时她可有受了什么出血的伤?”
“没有”公孙海燕颇有些不耐烦,不假思索的答道。
玉成依旧一脸和善道:“那她可是……”话说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己一个半大小子,问人家姑娘这样的话有些不妥,当即停住了口!
韩浣梅也似乎想起什么,对玉成道:“这屋子里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公孙连春见玉成还是有些不敢开口,瞪了海燕一眼,说道:“凡是有我给你做主,你说吧!”
玉成一张脸憋的通红,说道:“她发热之时是否正值月事来潮?”
海燕满脸惊异,说道:“正是,我记得那天是腊月廿六!”
玉成这一句虽然声小,皇韩二人却如雷贯耳,四目相顾,都是连连点头,异口同声道:“热入血室!”
皇甫英南看着玉成微微点头,欣然道:“你说当用什么方剂?”
他早已把这些方剂背得滚瓜乱熟,不假思索道:“小柴胡加桃仁承气汤!”
皇韩二人都道:“不错!”
公孙连春连声称赞:“神医,真是神医,哦,是小神医……!”又看看昏昏欲睡的小女儿,坐在椅子上陷入沉思,不知在想些甚么。
玉成帮着阿顺抓药,听见韩浣梅对公孙连春道:“你们在这小住几日,待到这孩子痊愈再走!”
玉成知道她是怕诊断有误,让他们回家服药怕出差子!
而公孙连春却好似会错了意,连声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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