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昌见到标记和纸条,就知道是神仙姐姐在暗中帮助自己,顿时,心尖掠过一丝隐忍般的温暖,瞬间便弥漫了全身。

    他马上让人清点货物,牵来骆驼,准备出发,因为思璇已经给他指明了方向——古丽达姆。

    自从继昌在失忆后稀里糊涂和古丽达姆成了亲,在扑送彩礼,陪古丽达姆回家省亲时,才第一次明明白白的去了趟神秘而又美丽的乌射部落。

    在随古丽达姆瞎转悠时,继昌才真正弄明白,乌射部落,是夹在伊犁河分流的中间,东西各有道出口,而西面的出口比东面更为险要。

    穿过乌射部落,向西南方向,绕过两道天山山脉伸出的翅膀,便到了霍城驿站。

    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让山北草原,彻底披上了素美的银装。

    远远望去,巍峨的天山,宛如银色的巨龙静伏在茫茫雪原,漫天雪花,恰似那脱落的鳞片。

    自从敬轩得到贺鲁亲率铁骑,要与大唐人马决战伊犁河的消息,便匆匆离开石头堡,踏着“吱吱”作响的蜿蜒驼道,急急向西而行。

    如果大唐人马跨过了伊犁河,天山西段便基本无险可守,而大军要想开过水声涛涛的伊犁河,也非易事,因为伊犁河的上游只有一大一小两条过河的通道。

    飞扬的雪花,已渐渐让西来的寒风演变成刺脸的针芒,人马嘴上都挂上了珍珠般的冰霜。

    敬轩几人默默无语,急急赶路,冻成冰壳的地面,被杂乱的马蹄,击打得更加脆响。

    大地皑皑,树木银装,雪雾茫茫。

    横竖成排的军营,宛如雪地里的羊群,隐隐可见。

    接近军营,见好多人都在忙忙碌碌的倒腾木排,不知是在做运送物资的雪橇,还是准备在这里搭屋盖房,反正是忙得不亦乐乎。

    敬轩的突然造访,让梁建方既感到惊喜,又有些许的意外。

    对于敬轩在西北地区的威名,以及与先皇之间那点道听途说的事情,早就让梁建方在心里对他产生了深深的敬意,但人家冰天雪地的突然出现在这里,却着实让他感到有些不安。

    一碗热茶落肚,顿时让冰冷的身子暖和了起来,见梁建方目光疑惑的瞅着自己,敬轩便直说了自己的来意。

    由于军中斩杀了桑吉,让贺鲁对敬轩产生误会,突厥人已经堵塞了天山西段商道,对朝廷和雪狼商队,都造成了不可估量的损失。

    所以,自己是来亲自面见贺鲁,一是劝说其放弃抵抗,与朝廷和好,二是言明事实,解除误会,疏通商道。

    骆弘义早在龟兹时就见过敬轩两次,两人虽算不上一见如故,但彼此也颇有好感。

    听说敬轩是来找贺鲁谈判,未等梁建方开口,自己先就跳起反对。

    只见他断梁胡须的嘴巴痉挛般颤抖了几下,羊眼滴溜一转,嚷道:“此事万万不可!且不说两军眼下已成水火,就他损失两个儿子的事情,你也脱离不了干系!

    咥运是李晖带兵逼死,桑吉是被你石头堡的人擒获,此事,你就是跳到黄河也已洗不清。”

    敬轩淡淡瞅了他一眼,沉声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只要咥运不是李晖亲手所杀,就记不到我头上,只是桑吉的事情,你们做得稍显唐突。”

    骆弘义刚要起身反驳,就见梁建方微微摆手道:“大侠所言极是,桑吉的事情,本帅确实做得有些鲁莽,事后我也意识到,从此便断除了与贺鲁和谈的可能,并且,还要殃及商道。”

    话音才落,就见骆弘义面显不屑地嚷道:“那个黑鬼死有余辜!在他手里,我们损失了上千将士!”

    敬轩稍显忿忿道:“那你咋不在两军阵前杀了他?”

    见两人话不投机,梁建方赶忙圆场道:“大侠息怒,骆都护也是为您的安全着想,贺鲁那头野狼啥事干不出,这万一”

    敬轩沉声道:“骆都护要是真为我着想,为朝廷着想,就不会草率杀人!名为报仇,实为嫁祸!”

    骆弘义也像是来了性子,倭瓜般的脸一沉,嚷道:“看在你多年为朝廷做事的份上,我敬你几分,但你也别摆错了位置,军国大事,岂能容你随便插手!”

    敬轩“唿”地站起身,刚要发作,就见黑影一闪,随即,一声银铃般的声音道:“谁说不能插手!梁建方骆弘义接旨!”

    二人像是猛地惊愣了一下,见一身材细小,白纱蒙面,一身黑袍的人手持诏书在前,身后站着两位同样打扮和身材的人,知道有些来头,便慌忙跪倒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西部戡乱,商道漫漫,着恩国公李敬轩代朕斡旋商道事宜,所到之处,如朕亲临,钦此。”

    二人再次惊愣了一下,才慌忙领旨谢恩,又慌窘的冲敬轩行礼。

    未等二人起身谢罪讨好,就见思璇亲昵撒娇的拥到敬轩怀里,嗲声道:“都快累死我了。”

    敬轩疼爱的将一双小手握在手心,微怨道:“傻丫头!看把手冻得像个红萝卜似的。”

    见二人目光惊愣疑惑地瞅着自己,思璇声音怨怨道:“还不赶快弄间热乎帐篷,我几个姐妹都给冻僵了。”

    骆弘义微楞了一下,讪讪一笑,便猫颠狗窜的闪出了军帐。

    见梁建方依然目光疑惑的在思璇和自己脸上扫来扫去,敬轩淡淡笑道:“小女思璇,在媚娘身边走动。”

    梁建方听说,猛地恍然道:“早就听说娘娘身边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秘人物,原来是令嫒呀,失敬失敬!”说着,又冲思璇行礼。

    思璇懒懒起身还礼,嘟囔般道:“行了,这荒郊野外的,穷讲究个啥,赶快让人弄口热乎饭,我馋家乡的洋芋搅团了。”

    话音才落,就见敬轩轻轻拽了把思璇道:“你这娃娃,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冰天雪地的,让人家到哪里去弄洋芋。”

    梁建方面显轻松道:“您还别说,军中正好有洋芋。”说着,便让人安排饭菜。

    三杯酒落肚,见骆弘义尽说些阿谀奉承的废话,敬轩便提起了木排的事情。

    于是,骆弘义这才讲述了一番目前的战况。

    原来,贺鲁不但亲率几万大军,驻扎在伊犁河畔西岸,而且,将两道木桥都拆得只能一马通过,所以,要想从桥上过河交战,已属不可能。

    两军相持多日,将士一筹莫展。

    有天下午,骆弘义在河边溜达,无意中看到有棵被风刮折的树枝,顺流而下,顿时,便让他想起了家乡的竹排。

    于是,兴冲冲地跑来与梁建方谋划,准备打造木排漂流过河。

    为防止对岸弓箭阻挠,还特意在木排上设置了掩体,在他们看来,已是万无一失。

    但当骆弘义自鸣得意的讲述了一番后,却被敬轩一口否定,并给他讲述了另外一段故事。

    几年前,有匹驮马不慎从桥头落水,因为河水湍急,马一时爬不上岸,便顺流而下,挣扎靠岸。

    但是,还未飘出几百米,就被河底的大石头给撞得奄奄一息,最终,还是无奈的被河水冲走。

    木排渡河,不可行的理由有二:一是水流太急,河底大石林立,只要是河面溅起水花的地方,都是大石在作怪,一不留神,便是排毁人亡。

    二是,突厥人早就学会了使用火器,即便是木排不被石头撞碎,也会在河中让人家当灯给点了。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对于梁建方和骆弘义来说,无疑是如雷惯顶,石落清潭。

    宽敞的军帐,顿时静默得只剩下柴炉里的“噼啪”声,暖流也像是凝固了一般。

    静默良久,骆弘义才长吁口气,隐含不服道:“以您之见,当如何是好?总不能就此划河而治吧?”

    敬轩淡淡道:“冰天雪地,虽然对我军不利,但每逢这个季节,自乌拉尔山南下的冷空气便会东移,届时,用不了几日,河水就会结冰,等到冰层加厚,只要给马蹄换上防滑钉,便能在冰上如履平地。”

    见梁建方脸上露出了喜色,骆弘义心有不甘的嘟囔道:“办法倒是不错,但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梁建方欣然道:“有恩国公送来的棉袍,又有石头堡的粮草,等个三两月也无妨。”敬轩朝他淡淡瞅了一眼,欲言又止。

    又闲扯了几句,敬轩沉声道:“我先过河与贺鲁谈谈,若他能回头更好,若实在不行,再用兵也不迟。”

    梁建方焦急道:“那货会不会为儿子的事为难于您?”说着,脸上露出羞愧的样子。

    敬轩长吁口气,淡淡道:“事情已经发生,该面对的总得面对。”

    一直乖巧坐在身旁的思璇,猛然拉住父亲的胳膊,娇声道:“贺鲁那头狼,属脸上长狗毛的,说翻脸就翻脸,你可不能落在他手里。”

    敬轩疼爱的朝她瞅了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话。

    骆弘义轻叹一声,做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道:“两军正在交战,箭在弦上,若是恩国公被扣为人质,就将我等陷于两难境地,还望恩国公三思。”

    正说着,就听有人来报:贺鲁信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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