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达牵马慢行,唯一能确定方向的就是胡成留下的萤火标。这种沙包和戈壁相错相融的地形地貌,早在和敬轩探寻楼兰古道时就有领教。

    明明记得来时是一片戈壁,并用石头做了标记,但回返时已变成形状相似的沙丘,全没了来时的痕迹,让你如进迷宫。多少胆大涉险和误闯者,都被无情的黄沙吞没,变成森森白骨或存之千年的木乃伊。

    而且,戈壁中少有高大植物,萤火标也只能留在低矮的梭梭或是干枯的红柳枝上。搜寻困难且相隔又远,孟达只能像寻找丢失的羊羔似的,走走停停,东张西望,生怕迷失了方向。

    临近一簇难得的红柳丛,孟达刚刚欣喜发现隐隐可见的萤火标,就听身后传来隐隐的马蹄声。他猛然一惊便迅速闪身躲进红柳丛后。

    来人渐近,随风飘来两人的谈话。其中一个尖嗓门道:“咱哥俩近来可真他娘的背,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这么给飞了,空手回去,还不得让沙家兄弟给笑话死。”

    另一个大嗓门不屑嚷道:“锤子!他沙家兄弟这半年也没见干出个亮活来,要不是焉耆王那老东西听信突厥女婿的鬼话,坚持把汗血宝马送去长安进贡,你我兄弟能让它出了碛西?这会怕是早就变钱远走高飞了。”

    孟达心里暗自一笑道:“原来是伙盗马的毛贼。”正自懵愣,只听得身后两声‘咴咴’马叫。这一惊非同小可,不仅让孟飞惊出一身冷汗,也让两个马贼发现了行藏。

    按说,以孟飞的能耐和江湖经验,两个毛贼自不用放在眼里,怎奈人但凡到了这种荒芜人烟的境地,本就胆怯三分,又加上天黑难辨,一点都不清楚对方底细,就难免让他这个老江湖也有些心跳胆虚。

    未等两人探头探脑的临近,孟达便主动现身道:“哎呀,总算遇到过路人,我可能迷路了,请问朋友,铁门关咋走?”

    两人迟疑凑近,朝四下警觉的扫视一眼,咧嘴笑道:“一人咋就两匹马?不会是盗马贼吧?”

    孟达‘嘿嘿’一笑道:“朋友真会说笑,就我这身板,能干那活么?绕了半夜口渴,我哥前去找水,好一阵也不见回来。”

    两人‘嘻嘻’一笑道:“今儿你幸亏遇到我们,不然你是出不了沙漠的。跟着走吧!我们也正好要去铁门关。”

    孟达略微迟疑道:“那我哥咋办?怕他回来找不到我。”

    那人‘嘿嘿’一笑道:“放心吧!前面有条河,你哥肯定在那喝足正美着哩。”

    孟达转身准备上马,这才明白身后的马为啥要叫。原来,胡成那匹马是儿马(公马),而那两人中的一匹马是騍(母马)。两匹马也不顾主人在背,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试探亲热了起来。

    马上的人焦急气恼的挥鞭抽打儿马,那马却顽强的奋然立起,不顾一切的扑向騍马。那人惶恐之下,只好滚鞍而下,任它胡为。

    三人正自为畜生的无耻而嬉笑打趣,只听有人断喊一声:“你咋还在这里?”

    猛然听的有人高声喊话,二人像是惊愣一下,被孟达乘机点了穴。

    胡成闪身进前道:“啥来路?”

    孟达咧嘴一笑道:“盗马贼,是和沙家兄弟一伙的,怕夜里动起手来费事,就先下了手。”

    胡成畅然一笑道:“沙家兄弟的底细让我踏摸了个清,把这两货带回去,看敬轩咋打算。”

    听了胡成的一番学说,和那二人的交代,敬轩果断决定,立刻组织人马围剿沙家兄弟,清剿丝道窃贼。

    探春和惜春听说继昌要去铁门关外的沙漠剿贼,说啥也要闹着去,三妹只好抿嘴一笑,暗暗给敬轩使个眼色,顺了二女的心思。

    微风拂处,树叶便会抖动。二女细雨润物般的柔情,和暖风轻抚似的温热,很快便让继昌淡漠了那缕留在草原的春情,从内心自发接受了父母的安排。

    细心聪慧的三妹,见儿子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已经挤进了顾家二女的影子,悬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敬轩手下有的是高手能人,本来区区十几个毛贼用不着兴师动众的大动干戈,但敬轩考虑到沙漠地势复杂多变,盗贼又狡猾阴险,所以,加上二女在内,共去十三人。

    住进铁门关外的骆驼店,老板娘柳细狐媚的身影在敬轩面前过分热情的扭摆了几圈,便被三妹温婉中隐含着几分冷艳,随和里不缺英气的静美飒爽给自惭羞愧的讪讪而去。

    月亮刚刚恬静在梧桐枝头,胡成和孟达便带来盗贼的消息和周边地形详情。贼人喝酒嬉闹,五匹鞍具齐全的马正在树下安闲吃草,沙丘叠连,轻风徐徐。

    一条由孔雀河支流弯出的半圆形孤岛,梧桐茂盛,杂草蔓生。三顶帐篷和一星光亮,展示着有人的迹象。

    夜深人静,那盘盈满的月已笑到苍穹高处,却让漫天的星出尽了风头。

    敬轩将人分为三拨,继昌和二女守候河边,防止盗贼从水路逃走。胡成和孟达各带三人堵住左右,自己带人局中,呈包围形慢慢朝帐篷逼近。

    继昌三人悄然摸近河边,娇怯纤美的芦苇正朝他们热情而又含蓄的频频额首,突然,两只受惊的黄鸭噗楞着‘哗哗’水声,眨眼被夜色吞噬,只留下几声凄婉的鸣叫。

    二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仓惶失措,不约而同的闪身贴靠在继昌左右,竟将他的双臂当做了安全的依靠。

    继昌来不及享受这近在咫尺的温柔和随风而来的缕缕幽香,拽着二女便隐在草丛后,神情略显紧张的注视着帐篷的动静。

    见帐篷并未因此有所变化,便长嘘口气,双手交叉,疼爱的将两只温润的小手握在手心。野鸭的骤然起飞,也让敬轩猛吃一惊,顿时伏身静观,见并无动静,便继续朝前摸去。

    这次进剿的难点不在真刀真枪的厮杀拼搏,而在于敬轩‘降服不杀’的命令。

    听的帐篷前方有动静,继昌便探手摸出几根钢针捏在手里。这是三妹传授的独门暗器‘撒手飞花’,所不同的是针头上少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而换成令人麻木眩晕但不能致死的‘七步倒’。

    敬轩见三面人手均已到位,便扬起嗓子冲帐篷喊道:“里面的人听着!限你们即刻出来投降,否则,放火烧帐篷!——准备放火箭!”

    帐篷呆呆木立在寂静的夜色里,像堆灰白色石头,一动也不动。轻风徐徐,沧桑的梧桐,泛出时隐时现的‘沙沙’声。不知那匹警觉的马,略显不安的打着响鼻。

    见帐篷里没动静,敬轩拿过弓箭朝亮灯的帐篷射去,只听得‘噗’的一声,便没了动静。

    敬轩略显疑惑的扭头瞅了胡成一眼,只见孟达二话不说,一个漂亮的空中旋子,轻轻落在帐篷跟前,用剑挑开门帘瞅了一眼,便顿显惊慌的拧身挑开了其它两个帐篷。

    见孟达惊疑木愣的样子,敬轩就知道里面空无一人。

    敬轩挨个仔细查看一番,冲疑惑忐忑的胡成微微一笑道:“溜了,看来这小子不简单。”

    胡成面显焦急的刚要辩解啥,敬轩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不是你露了行藏,他们另有消息来源。”

    于是,朝沮丧失望的大伙扬声道:“就在帐篷歇息,天亮再说。”

    绮丽的彩霞簇拥着热情的太阳,冉冉挂向澄明的天空,茫茫沙海,像个恬静隐秘的毒蛇,安闲等待着一切生灵的到来。

    梧桐林的尽端,一条蜿蜒曲美的小河缓缓弯向远处,倒给死寂的荒漠随意画出一道少有的绿色。

    敬轩兀立河边,时而翘首远方,时而又静视河面。一处被人多次踩踏过的痕迹告诉敬轩,人是顺河而下,走的是神不知鬼不觉。

    见大伙都陆续来到河边,敬轩冲依然像个霜打茄子似的胡成道:“听说谁会水下功夫,我一时又想不起来。”

    胡成如释重负般的‘嘻嘻’一笑道:“俺打小在黄河边长大,摸鱼捞物不在话下。”说着,面显期待疑惑。

    敬轩长嘘口气,欣然道:“看样子他们走的急,是一时躲难还要回来。你说,他们的家当会藏在啥地方?”

    胡成环顾四周一眼,恍然道:“沙窝子变化大不能藏物,梧桐林子平展无余,只有水下了。”说着,显出异常兴奋的样子。

    敬轩‘嘿嘿’一笑,指着不远处一道河湾说:“我看那地方蹊跷,敢不敢下水看看?”

    胡成翘首,只见静静的河水,在一处硬弯留下小片玉盆般的静湾,河水绕盆而过,碧翠茂密的芦苇簇盆摇曳嬉笑,一道清亮的嘴唇,隐现着静湾的深度。

    见敬轩用期待寻问的目光瞅着自己,胡成‘嘿嘿’一笑,动作麻溜的扯去外衣就要纵身下水,被敬轩一把拽住道:“腰里系根绳子。”

    胡成咧嘴一笑,说声:“不用。”便鱼跃般的窜入水中。

    涌动流淌的河水,瞬间便吞噬了飞花一现的涟漪,转眼间又恢复了以往的节奏和恬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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