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态真正演变得他控制不住之时,是在申氏孕肚显现,而江樱南还差两个月临产之时。

    那日,他被申氏身边请去,正要去申氏的玉楼殿内用晚膳,可还未行至玉楼殿,便见有宫人急匆匆地而来。

    未等他皱眉怒斥,便听宫人面色惨白地跪了地:“陛下,皇后娘娘跌了一跤!娘娘她……”

    犹如惊雷透心,他只觉得连站都站不稳了,若非拂生来扶着他,他恐就要在这些宫人眼前,跌倒在地。

    匆匆赶往江樱南的栖凤殿,他毫无意外地瞧见了半阖的宫门,殿外是一群焦急等待的宫婢太监,他们见了他来,呼啦啦地跪倒一片。

    可嗅着鼻息间的血腥味,他哪里还有心思顾念着要发落这些护主不力的下人,他抓住匆匆出来的太医,怒而急地道:“皇后如何了?朕的孩子如何了?”

    太医惊惶地就要跪下来,可他却一把拦住了人,把他往殿内而推:“去救她!救皇后!”

    他声嘶力竭。

    身旁的宫人寂静无声,而瑟瑟发抖。

    江樱南怎么能有事?

    那一刻,他才深深地发觉江樱南在他心里头何其重要,比过他的嫡子,比过……

    “陛下,皇后娘娘的大出血止住了,人已然无碍,只是……只是……”

    太医低着脑袋,鼻尖几乎触地。

    他本没了耐心,要推门去看看江樱南,可太医的欲言又止又让他脚步停下:“只是什么?还不快给朕说!”

    “只是皇后腹中的皇子没能保住……”

    他只觉得自己松了一大口气,只是没了个孩子而已,江樱南还在,只要日后好好调养,她还能诞下他的嫡子。

    他急匆匆地入了栖凤殿眉,没瞧见太医在这番话落下后,又欲言又止的神情。

    殿内扑鼻而来的是熏香味,腻人得很,江樱南从不爱燃这种玩意儿,使得东宫那会儿时,阖宫都不曾燃过一柱香。

    可现在,却不得不燃,因为要压下那股子血腥味。

    他登时就是觉得揪心地疼,江樱南何时受过这种罪这种苦?

    在看到床榻上脸色比纸还要白几分的江樱南时,他险些快要站不稳脚跟了,她看起来哪里像是太医说的那样没事了?没瞧见她连唇色都泛着白吗?

    他一怒,栖凤殿的宫人们便抽泣着声跪下来,他能清楚地察觉到,她们却不是像殿外的那些人一般害怕他降罪,而是……真的在忧心她们的主子。

    “季琮……”

    躺在床上的江樱南这般喊他,她似乎是醒了,又似乎还在沉睡中梦魇,就是一个劲儿地唤着他的名字。

    像十六岁时,他们刚成亲那会一样,他出去办差,而她悄悄想要出府,翻在墙头上她瞧见了高头马上的他。

    当时她也是这般喊他。

    她喊:“季琮,我想吃栗子糕!”

    那时的他笑得恣意,若非远处接他的官员即将来了,他恨不得赶马过去接住她:“江樱南,你下来!回去我便给你带栗子糕!”

    只是那时的她,鲜活而有生机。

    眼下的她,却苍白枯槁。

    待她真的醒来,还要面临丧子之痛,说不残忍自然是假的。

    他屏退了栖凤殿的宫人,两人独处一室内,他细细描摹眼前人的面容时,他才瞧清楚她似乎又瘦了许多。

    怀着身子竟还令她的面容都瘦脱了相,他执起她的手,她的手纤细如只有一根细骨,青筋分明,指尖还泛着不正常的白。

    “陛下……”

    江樱南醒了。

    第一句话,却说得那样生分。

    他没有像从前那样气恼,耐心地握住了她瘦弱得厉害的双手,道:“江樱南,我在。”

    只一句话,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孩子呢?”

    江樱南问题他没法回答,年近三十了,江樱南才怀上这个孩子,她有多珍之爱之,他不会不知。

    面对眼里都是希冀的江樱南,他说不出那样令她眼里的光渐渐灭掉的话。

    他迟迟不答,江樱南急了:“孩子呢?孩子呢!”

    她挣扎着要起来,腹下的疼却让她颓尽了力气,她的眼角还有泪,眼底的光却未灭:“季琮……给我看看他,给我看看他……”

    她终于又这般叫他了,可是却是在这种时候。

    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都已成型,因为这番变故胎死腹中,却还能看得出是个男孩儿。

    那是他的嫡子,他如何不心碎,可那般惨状,江樱南见了只会越发难受心痛。

    “朕……”

    他的声音艰涩:“已经让人把孩子入殓了。”

    江樱南昏了过去。

    他叮嘱栖凤殿的宫人好生服侍,太医等人必须得在偏殿随时候命。

    出来栖凤殿时,天已经快黑了。

    殿外的人乌泱泱地跪了一片,他只觉得烦躁,让人都离开时,却听见有宫女惊慌的呼声:“快来人啊!昭媛娘娘晕过去了!”

    他脚步一顿,疾步寻声而去,却见申氏晕倒在殿外,一瞧见她微凸的小腹,他便觉得心都窒了窒。

    将人带回了玉楼殿,太医还未赶来,申氏便已悠悠转醒,她一开口就是含着惊吓而担忧的情绪:“陛下,皇后娘娘如何了?小皇子可平安无事了?”

    她一提这事,他的头便疼。

    不愿想说,他便岔开了话题:“你为何出现在栖凤殿外?你可知你现在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万一有点闪失……”

    他话顿了顿,没说下去。

    闪失?

    这可万不能有了。

    眼下江樱南的孩子没了,申氏肚子里这个,便是他唯一名正言顺的儿子,更是他登基后的第一个贵子。

    窈娘生的那孩子去母留子后,以后便只能养在妃嫔名下,日后是绝不可能继承大统的。

    是以,在江樱南的嫡子没了后,申氏的这个孩子便极为宝贵。

    想到这些,他爱惜地抚了抚申氏的小腹,在出栖凤殿后听完太医说的话后,他内心的一个想法便越发地坚定。

    既然,江樱南身子亏损,以后不能再有孕了,那么等申氏诞下皇子后,他便过继到江樱南名下,一来可宽慰江樱南的丧子之痛。

    二来,他也能有个嫡子,好给朝堂的那群老狐狸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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