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涌上,忙碌了一天的老板娘与老厨子也终于得了空歇。

    当下这会儿,厅堂里除了沈况、元大光还有阮家的护卫老者秦寒外,就只有垂野,老厨子和老板娘暮秋了。

    一二三,三拨人,三张桌子,三种江湖。

    闲来无事的秦寒要了两道简单的小菜与一壶酒,自饮自酌。

    沈况和元大光也添了几道菜,喝了一下午的酒,虽然没醉但属实饿了。

    沈况是第一次见到老厨子,老厨子一副老态龙钟的迟暮之姿,让沈况以为他只是个普通老人。

    不过元大光却是见识过老厨子的手段,因此吃饭这会儿他与垂野之间的互侃也跟着少了,两人都不太敢在这位老人面前造次。

    多了些许年岁但风姿依旧不减的老板娘算是客栈里独树一帜的存在,今儿生意好,所以她也就懒得再骂垂野与元大光了,暮秋只是自顾自地哼着曲儿吃着菜,偶尔喝一口桂花酒,看得元大光眼睛都直了。

    安静不住的元大光寻了个尿急的由头出门放水,路上顺便多瞅了老板娘几眼。对于元大光来说,好日子就是有酒喝,有老板娘可以看,比如今天就是绝顶的好日子。

    也许是因为都忙碌了一天,所以一顿晚饭吃的颇为宁静。

    饭后秦寒依旧一人端坐在桌边闭目养神,老厨子回了厨房,老板娘暮秋也笑嘻嘻的回了后院卧房,临走前叮嘱垂野没有客人就早些关门。

    再之后,沈况与元大光垂野两人打了声招呼便回房去了。

    沈况走后,闲来无事的元大光与垂野一左一右当起了门神,两人各自拿了个凳子坐在门槛旁,今夜明月清晰可见山林道路。

    好日子不多,当下这会儿垂野也没了和元大光互呛的心思,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朋友,其实也不多见。

    垂野有意无意瞥了元大光一眼,忽而问道:“元大光,你天天这样吊儿郎当无所事事以后怎么办?”

    垂野忽然问了个正经问题,元大光还有些不适应。

    元大光盯着垂野上下打量了一番:“咋了,又想换着法子骂我?咱哥俩安静地喝会儿酒不好吗?”

    说着元大光将手里酒壶递给了垂野。

    垂野闻言不屑的切了一声,不过还是接过了酒壶:“你垂大爷今天心情好,懒得和你计较那些。”

    元大光见垂野不准备阴阳怪气,倒也没有收起那副嬉皮笑脸的神情,只是笑道:“何为正事?我每天在这里看看老板娘,顺便帮咱们吴酒招揽客人难道不是正事吗?”

    垂野没有说话,转头瞪了元大光一眼。

    元大光会意悻悻然笑道:“需要做什么正事,江湖奔走?赚钱养家?我元大光光棍一条,连家都没有养个屁啊。”

    垂野闻言笑了笑,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元大光。

    “倒也是,大光你还挺惨的。”垂野笑道。

    元大光无所谓,拿过垂野手中酒壶笑道:“那垂大爷准备什么时候成家?”

    垂野也笑道:“等攒够了老婆本再说。”

    元大光灌了一口酒后笑道:“呦呵,那得老久了吧。”

    垂野没回话,懒得回。

    说来,今夜两人都算是半个异乡人,好好的团圆夜,两两半半异乡人凑成了一个。

    元大光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砸吧着嘴道:“这酒啊,喝再多也不够。”

    垂野二话不说抢过酒壶也灌了一口皱眉道:“你这酒喝再多我也觉得难喝。”

    说完,垂野将酒壶随意扔了回去。

    元大光笑着接过酒壶道:“我穷啊我,喝不起好酒。都说那浮玉春的滋味好,就是不知道与老板娘的桂花酒哪个更好。”

    垂野不屑道:“这还用问,当然是咱家的桂花酒好喝。”

    元大光疑惑地看着垂野问道:“你小子喝过浮玉春?”

    垂野反问道:“小子也是你叫的?咱就说江湖上有比咱们老板娘手艺更好的吗?”

    元大光会意笑道:“那倒也是,天底下就这么一个老板娘,再没有第二个。”

    垂野知道元大光这厮仰慕自家老板娘,而且仰慕老板娘的从来就不止他元大光一个。

    老板娘从不对元大光有什么好脸色,甚至有些时候老板娘的话比他垂野骂的还难听。

    但元大光乐的如此,嘻嘻哈哈没个正经样子,被骂了似乎还会更开心些。其实垂野也知道,老板娘会骂已经是另眼相看了。

    许是凳子坐得久了觉得碍事,所以两人干脆舍了凳子不坐,瘫坐在地上,也不管地上有多脏,就那样一人一口酒交换着喝,别是一番滋味。

    不多久,喝上头得垂野又开始大光大光的叫了起来。

    “大光啊,你跑了多少年的江湖了?”

    元大光无所谓嘻嘻笑道:“我想想啊,一转眼我都快而立之年了,怎么说也好些年了吧。”

    垂野闻言破口骂道:“滚你娘的,你要是而立之年,老子还是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呢!”

    元大光笑道:“不惑,不惑,这不记差了嘛,垂大爷见谅。”

    元大光灌了一口酒后开始回忆了起来,如今年纪再想过往的那些年岁,有些怀念。

    “一不小心我都跑了二十多年的江湖了,最开始我就是喜欢一个人瞎晃悠。后来遇见了老板娘,惊为天人,一天不见都会挂念,忘也忘不掉,愁呦。我修为虽然不高,但好在脸皮够厚,死皮赖脸跟着,老板娘也不好意思赶我走,不过现在你看看,老板娘都愿意收留我了,看得出来老板娘还是记挂我的。”

    听着元大光夹杂着七荤八素鬼话的真心话,垂野破天荒的没有笑话元大光。

    他还记得两人最开始见面的时候,垂野也是个小厮,不在吴酒,与老板娘老厨子在另外一个地方。

    初见元大光的时候,垂野只当是一位豪放的江湖武人,因为那时候的元大光是个虬容大汉,背扛一把阔斧刀,威武又霸气。

    后来,垂野三天两头就能在自家典礼瞧见这个汉子。

    再往后,汉子把胡子刮了,把大刀也收了起来,素面朝天看着还顺眼了几分。

    那时候的垂野还没意识到元大光盯上了自家老板娘,垂野只当是结交了个江湖好友,心情快哉。

    不过时日一久,两人相熟过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知根知底的两人最喜欢互呛,虽然时不时还会对骂几句,但依然不影响两人的关系。

    垂野瞥了元大光一眼,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大光啊。”

    元大光笑道:“垂大爷有何指教?”

    垂野笑道:“好好努力,你虽然丑了点,虽然配咱们老板娘不够格,但机会还是有的,不要放弃。”

    垂野说完,两人会意,相视一笑。

    只不过两人还没笑多久便齐齐发觉后背一凉,两人慢悠悠地转头看去,发现老板娘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背后,当下正笑意盈盈的看着他们。

    老板娘笑得很美,只不过当下这会儿两人想死的心都有了。

    暮秋也不多话,双手叉腰一人赏了一脚而后指着两人大骂道:“狗日的敢编排老娘,你们两个王八蛋今晚睡外面。”

    骂完,暮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只不过转过身去的暮秋嘴角浮现一抹笑容,那个混不吝的元大光还是骂的少了。

    门外,各自吃了一脚地元大光与垂野反而心安,两人不管不顾又朝着外面跑了两步,都害怕再吃一脚,不过回头再看时发现老板娘已经走远了。

    一个二级小宗师的一脚,虽不是出全力,但也够他们喝一壶了,所以该跑还是得跑。

    秦寒一直在听门前两人不着调的言语,当下他睁开双眼看着门外正揉着屁股的元大光与垂野微微一笑,两两半半的江湖人,口气却是比一个江湖人还要深。

    老板娘说睡外面,垂野和元大光今晚就只能睡在外面,两人愁啊,也不是怕黑,就是要喂蚊子了。

    沈况上楼回房前先去了苏瑶的房间,沈况敲门,得了苏瑶的话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发现苏瑶正在用客栈提供的纸笔抄写东西。

    苏瑶抬眼看了看沈况,而后又低头继续写,轻声问了句:“喝完酒了?”

    沈况嗯了一声,走到苏瑶旁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沈况缓缓道:“今天和元大光、韦修格聊天的时候得了一些有用的消息,他们说康竹城里会有大事发生,我感觉很有可能是针对我们的。”

    正在抄写的苏瑶听到沈况的话后,笔尖微顿:“那明日我们还进城吗?”

    说完,她又继续抄写。

    沈况看了苏瑶一眼,有些犹豫。

    “该走还是得走,如果不行我们就在客栈里多待几日。我若没猜错的话,这间客栈很有可能与姜凝有关,吴酒的名字也是在提醒我。韩师叔在秋落城的那间客栈就叫,知道这个细节的人不多,所以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她在提醒我。”

    听沈况说起姜凝,苏瑶也回忆起了那个许久未见的女子。

    “她可能是为了提醒你康竹城有危险。”苏瑶缓缓道。

    沈况点了点头,自己虽然与姜凝有过三个约定,但至今他连一个都未完成,而反观姜凝为了他已做了太多太多。

    说完重要的事后,沈况又与苏瑶说了些琐事。

    “你先早点休息,那件事我来考虑。”

    苏瑶闻言点了点头。

    沈况说完也便回了房间,苏瑶看着沈况离开时的背影一时间思绪万千。

    沈况走后,苏瑶不再抄写,她缓缓从写完的那些宣纸下抽出了一张信纸。

    信上寥寥三字,康竹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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