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选史官,最好是这个人自己能干,子孙后代也能把这一个官职继承下去,一代又一代地为帝王记载起居言行。

    时刻伴随帝王的这种史官是所有史官中最特殊的一个,帝王醒着的时候他们必须在场,帝王走到哪里,哪怕是帝王正在出恭也得在场,随时随地准备工具记录帝王的一言一行。

    并不是说除了时刻伴随帝王的史官之外就没有其它史官了,时刻伴随君王的史官一开始叫太史,后面有了新的称呼,几乎每个朝代都不一样。

    其实任何朝代都有相当多的史官,只是负责的方面不同罢了,他们一般是隶属于同一个机构,早期官署被命名为“太史寮”,设立太史为主官,又有小史、内史、外史、御史,后面才经过多番的改革。

    刘彦要称帝了,绝对是需要贴身史官的存在,记录他的一言一行,主要是留给给皇室的子孙,尤其是历代储君好好地看一看开国之君平时都在干什么,压根就不是给后世的平常人看的。

    想要看到皇帝的起居录得是改朝换代之后,要是国家没有完蛋的话,一国的帝王起居录根本就不是谁都能看的,甚至是帝王自己都没法看,更别说修改。

    诸夏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后面的朝代给前朝写史,就是任何一个取代前朝的朝代,他们肯定不会去对自己推翻的朝代歌功颂德就是了,相反是会极力地抹黑,甭管是不是前朝的人干的,就是什么屎盆子都往上扣,以此来表明自己推翻前朝是绝对正确和伟大的事情。

    任何朝代的灭亡肯定是有其原因,可是任何一个朝代的存在必然是有其功业,问题是在政治正确面前,那些功业连屁都不是。

    “寡人寻找史家,一为晋、赵、代、凉、成、燕作史,二来便是充实署僚。”刘彦不需要任何刻意的摆谱,甚至是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看上去无比的和煦,可面对的几个人皆是一副满头大汗的模样:“听闻习氏与孙氏熟知史学?”

    习凿齿和孙盛此刻只感觉是压力山大,太过紧张就毛细孔分泌出太多的汗水,不止是满头大汗,浑身上下其实是全都被汗水给湿透了,浑身黏糊糊的又不能有怪异举动别说有多难受。

    现在当然没有正儿八经的史家了,该项职业随着西汉的灭亡早就不再具有延续性,由东汉开始太史府的人是换了一茬又一茬,真不存在史官世家。

    要说记载历史在上古时期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走到东汉之后是地位一降再降,最明显的就是“太史”不再作为三公,甚至连九卿之一都不算,连自己的独立府衙都没有。

    到东汉之后的三国并立,史官的干脆是被腰斩,官名都改为著作郎,隶属于中书省。

    晋篡魏又并蜀汉和东吴,可能是司马一家子也觉得自己干的事情挺不地道,再一次弱化史官的存在,由著作郎又改为大著作,官署地位更是降低到成为秘书省的一个下属小部门。

    刘彦并不觉得自己是有什么德行有亏的地方,哪怕是终结了东晋小朝廷,那也是终结掉一个生于不义又注定死于耻辱的王朝,真没什么有愧于后世子孙的地方。再来是他也知道历史的重要性,肯定是要再次提升史官的地位,却也不会让史官去干不是本行的事情。

    曾经的御史是“太史寮”所属的官职之一,秦汉时期御史就被专门摘了出来,再配属回去不是合不适合的问题,是御使大夫是三公之一,那么太史令难道要比三公的品秩高?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同时,将史官隶属某个部门所属也不合适,史官一定是要拥有自主的权利,只有不会被干涉到,才能保证记载历史的严肃性。

    刘彦与众臣商议,其实也没有听取众臣的多少意见,是重新恢复了太史署的存在,设太史令为主官,再设少卿、少卿书和行令,统御各自的部门,又分别有自己的责任。

    太史令虽然是作为太史署的最高主官,可实际上就是个藏书馆的馆长。

    少卿负责行政管理,同时还担负钱粮管控。

    少卿书就是专门时刻跟随帝王的人,历史上的司马迁就担任过这一个官职。

    行令说白了就是基层的官员,负责统御太史署所属的杂役、随从等人。

    听了刘彦的话,习凿齿和孙盛开始浑身打摆子,他们不是怕,是激动到难以控制自己的身躯。

    为已经灭亡的王朝编史?作为文人不会不清楚那是一件什么事情,谁主持或者参与进去注定会是一件留名青史的事业,就是在当代能够参与写史也等于是被承认才情,活着的时候注定要被羡慕和尊重,死了还能将自己的名字传于后代,习凿齿和孙盛能不激动得打摆子吗?

    习凿齿是襄阳人,家族世代为荆楚豪族,祖辈最出名也是最风光的是习郁。

    习郁西汉末年生人,王莽乱政时期追随刘秀,起先是作为侍中。侍中就是皇帝的近身秘书,官职虽然小影响力却是一点都不低,某些程度来讲哪怕是丞相也不得慎重对待,要是得罪侍中的话,时刻伺候皇帝的侍中抓住机会给双小鞋绝对也能让丞相难受。

    要是历史没有被刘彦改变,等待桓温开始兵出巴蜀攻伐李氏成汉,习凿齿就会被桓温所征辟,就此效力在桓温麾下,一直到桓温心生代晋的心思才找机会远离。

    刘彦有向吕议、庾翼、王羲之等几人了解过习凿齿,众人给习凿齿的评价用词用句可能不同,大体的评价却是一样,说习凿齿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

    习凿齿的确也是一个非常有才华的人,历史上他一开始是服务桓温,后面离开桓温蛰伏了一段时间,又出任荥阳太守一职,等待前秦的苻坚崛起,不想效力苻坚隐遁山林,被世人评价才学不输于路机和陆云,后两者是前秦非常有名的文人。

    无独有偶的是,孙盛历史上也是被桓温所征辟,在效力于桓温之前为任陶侃、庾亮、庾翼做过僚佐,可以说为之效劳的人就没有一个不是能人,他又能屡次被大能征辟,足以证明本身的才学。

    孙盛看着非常文质彬彬,可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这一点刘彦也在相关的了解中得到信息,孙盛就是一个文能提笔主政和武能上马统兵的人物。

    刘彦召习凿齿,是纯粹地想要征募进太史府。他对孙盛则是有更多的期待,能文能武的人总是会更令统治者高看一眼嘛。

    面对刘彦的邀请,习凿齿恭顺地应诺了下来。

    孙盛在刘彦的目光注视下压力非常大,咬着牙才没唯唯诺诺,做出了跪下肯定的举动:“禀天子,小民虽熟史,于兵事更为擅长。”

    众人无不侧目,他们非常佩服孙盛的胆量,竟是拒绝出仕进入太史府,请求刘彦指派军中。

    “既如此,太史府一事便罢了。”刘彦才不会掉份到当场做出勃然大怒的举动,像是没有听见孙盛的请求那样,转头看向纪昌说道:“习凿齿便交由丞相安置?”

    纪昌不留痕迹地看了一眼孙盛,目光停留在习凿齿身上一个呼吸的时间,笑着对刘彦应:“诺。”

    孙盛还是跪地的姿势,刘彦却是迈步走开,其余的人是随着刘彦的走动而跟随。

    天坛这边已经被隔离起来,原本在附近干活的劳动者也是被带离,以刘彦为中心,周边早就是众多士兵分别在警戒。

    让刘彦在身份暴露之后做一些亲民的举动,比如去和百姓握握手之类的?就是他肯去干,跟随身边的众臣也会死谏。现在不是现代,也不是嫌不嫌弃的关系,身系社稷万不可有突兀举动是其一,再来就是百姓连正视一眼都不敢,刘彦要真的是走过去信不信先吓瘫一地人?

    所以啦,很多时候不是刘彦有没有那个心的问题,也不是群臣接不接受,着实是百姓们实在是“欧系在,空记不住,欧只鸡”的事。

    刘彦将要离开天坛这边,他只是相隔着被士兵隔开的区域,那么远远地对百姓摇了摇手,下一刻给予的回应却是山呼海啸一般的“万岁”之声。

    离得远的人们,他们听到爆发而出的“万岁”呐喊,无不是困惑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这年头“万岁”并不单单只能对帝王喊,遇到点什么高兴的事情也能吼上几嗓子的“万岁”,就是不高兴也能喊“万岁”,并不存在什么忌讳的地方。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呀!”

    “难道是今晚加餐?”

    “可能吧……?”

    参与新旧长安各种劳动的人,他们吃喝都是由公家准备,不能说伙食会有多么好,就是真的不会饿到。遇到有什么节日的时候,官方也会很有人情味的加些餐,不敢说大鱼大肉什么的,可是汤里面多了肉味也是一种心意。

    “今天不是什么节日吧?”石仲在拍手上的泥土,弯腰也拍了拍裤腿上的泥,直立起腰的时候才继续说:“应该是哪处的工程竣工了?”

    “任二嫂那边的肉包子是十足的美味。”张丁认可了石仲的第二个猜测,想到了肉包子不由舔了舔嘴唇:“要不……下工的时候去买几个?”

    石仲犹豫了那么一下下才点头,他可是很想存钱在新长安买座宅子的。

    国家工程不但是带动了作坊,人口汇聚之下也带动了很多与工业无关的产业,例如餐饮业就是其中之一。

    高级的餐饮场所肯定是石仲和张丁消费不起的,一边吃着山珍海味,一边听着丝竹之乐,还能观赏歌舞,那是富贵人的生活,可以羡慕,却也只是羡慕,太遥不可及了。对他们来讲,任二嫂家的肉包子只需要几枚铜钱,是能够吃到嘴里的享受。

    石仲等人听着远处越来越激昂的“万岁”之声,感觉有些异样的同时,没有多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天子……”张丁一脸的目瞪口呆:“来了?”

    石仲已经完全呆了,其余人也是差不多。

    天子离百姓太遥远了,几乎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平时的“天子”二字就等于是头顶上的那一片天,怎么伸手都永远没可能触碰得到。

    在百姓的理解之中,天子就是他们的族长,是他们关乎他们会有什么生活的主宰者,谁都不会轻易从嘴里说出“天子”两个字,哪怕是要说的时候谁不是带着忐忑或是激动,就好像天子真的能够时刻监控天地万物那样,还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万岁!”张丁突然间嚎了一嗓子,把周围的人给吓了一大跳,那还没算完,是更声嘶力竭地吼:“万岁!”

    像是被张丁给提醒了那样,所有人都是跟着呐喊起来,他们这边也加入了呐喊着的海洋,与远方的人一块贡献音量。

    石仲真没想过天子竟然会巡察工地,那一刻哪怕是没亲眼看到,可心里突然觉得天子也不再是一个称呼,觉得离得更近了的同时,该敬畏还是敬畏,可一种亲近感也生了出来。

    宫城之中,崔婉本来是与拓跋秀在唠家常,旁边的几个孩子闹闹腾腾,外面的呐喊声传了过来,两人都是愣了一下。

    后宫都能听见,没道理也是在宫城的其余官署听不到,众官员和署僚先后停下办公,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和心态听着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

    “母后,他们在喊什么?”刘慎刚才是和兄弟姐妹一块追逐玩乐,被动静吸引住,不明白就跑来问崔婉:“是在称颂父王吗?”

    声音掩盖了张兰和桑妙、谢道韫一块过来的脚步声,三人是满脸激动地出现,过去之后一也没人事先沟通,包括崔婉和拓跋秀在内,五个女人相续握住了手。

    “我也要!”

    “小屁孩,一边去。”

    刘彦的四女儿刘福嘴巴一憋,差点没哭出来,却是被刘慎过去护着走到一旁,莫名其妙地看着很激动的几个长辈。

    崔婉做出倾听状,又是激动又是含蓄,压低声音说:“稳了。”

    啥东西稳了?就是刘家的江山稳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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