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自当效力……”武元衡谨小慎微的拱手拜了一拜,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不过……历来大臣干预皇家立储之事,都不是很合适。非但会落下不好名声,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还请大人,体谅微臣的一些苦衷。”

    萧云鹤点了点头:“我明白的……我尽量不为难你。”武元衡这倒是说了句大实话。不管是多么受器重的臣子,如果牵扯到皇族立储争夺之中太深,的确是难有什么好结果。比如说,假如武元衡拥立长子,而将来又是次子登了基,那么他的命运就可想而知了。长孙无忌当年以舅舅的身份力挺自己的长子李承乾,卷入到了李承乾与李泰、李恪之间的争夺。结果后来李治出人意料地登了基。后来长孙无忌没落得好下场,这与当年的夺嫡之争不无关系。

    想到这些事情。萧云鹤的眉头锁得更紧了。立后、立储这件事情,自己有了前世的经验,这一次一定要处理得稳妥一点。他可不想这一次虽然当了圣君,却又不能做一个好父亲、好丈夫。骨肉相残兄弟阋墙的事情,不能让它再发生在自己眼前了。虽然现在长子还不足百天,次子还不知道出生了没有,可这件大事。就必须提早做出安排和准备。这不仅仅是关乎到他的家事,更是影响大齐将来命运的重大举措。

    武元衡看着太子地表情,知道他为这件事情愁上了。刚刚的好心情,也似乎消散不少。于是他转口说道:“太子大人,这件大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想通的。不如暂且不提,我们来谈一谈另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吐蕃。”武元衡言简意赅,吐出了两个字。

    “嗯,不错。”萧云鹤也来了精神,说道。“至从去年我在大金川,联合马燧、李等人与赤松德赞决战一回后,吐蕃人至今没有音信。甚至在我大齐帝都生出剧变的时候。吐蕃也没有任何的举措。可见,经过西川地两次战役,吐蕃人是被打惨了、打痛了。现在,他们盘踞到了高原去养伤,暂时恐怕无力南下侵伐。”

    “话虽如此,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们仍然不能低估了吐蕃人的力量。”武元衡说道,“赤松德赞是个大枭雄。吐蕃在他的统领之下一日百里的精进,而我大齐内乱不休。此消彼涨。从整体上看,大齐现在还是无力与吐蕃整体抗衡的。最初大人统领西川之地,家小业小容易经营。集合西川全力,倒是不难与之抗衡。可是现在,大人要经营全天下了。大齐地家底。大人也十分的清楚,我们现在能应付淮西、河北的叛乱就已经很吃力了。绝对无力再与吐蕃开战。假如吐蕃人这时候大举兴兵来犯……那么,结局可想而知。”“是啊……到那个时候,外忧内患一起爆发,大齐可能就要崩溃了。”萧云鹤担忧地说道,“河北、淮西那些地方,手握中原天下近三分之二的兵马。单说这一次针对他们的平叛之战,一次性参战兵力将近五十万。现在我已经从国都调集十五万大军去抵抗,再加上伊慎、曲环、李抱真、王武俊他们投入的兵力,不少于二十万。而淮西与河北的叛军,达三十万之众。五十万人来回的厮杀,将会给大齐带来多大的灾难和损耗?我们几乎无法去计算。长此以往,大齐就算是再如何富有,也是会被打穷、打垮的。更何况,现在我们本来就是一穷二白了。要不是皇帝献出了私缗,我们也查抄了许多地贪官,国库早就要见底。可是类似这样的事情,也不能老是在干。发展大齐经济,恢复生产稳定民生,是将来几年我们最重要的工作。”

    “大人想得这么清楚,那真是大齐天下之福了。”武元衡说道,“为今之际,大齐最需要的就是偃武修文,休养生息。微臣建议,在太子登基之前最好是能与吐蕃和盟,联合回鹘,安抚淮西与河北。一定要让大齐有个喘息之机。”

    “不错,说得很好。”萧云鹤赞道,“其实我心里也一直在想,等三省六部组建完毕,各部各属运转正常以后,就开始筹划与吐蕃和盟一事。我两败赤松德赞,打得他丢盔卸甲几乎丧命。这个时候,我们以胜谋和,他没有理由不答应,这对我们彼此来讲,都是一个可下的台阶。我们大齐难受,他赤松德赞也就未必好过。吐蕃地四大家族,在这连续的兵变之后,对赤松德赞地信任肯定是会要产生危机的。更何况,现在他的大相尚结赞都落到了我的手上。尚结赞可是吐蕃第一豪门尚家的当家人物。赤松德赞敢不将他要回去么?再加上西川俘获数万吐蕃俘虏,有这些交易的本钱在手上,我不愁他赤松德赞不答应。而且,就算他再如何多诈不守信用,这一次也由不得他不真心诚意地与我和盟了。因为吐蕃的百姓们也是渴望安宁的生活的,他们国内的豪门仕族看到连番的兵败。肯定也会反对他再穷兵窦武的对外征伐。这个时候,就是我们两国和盟地大好时机。”

    武元衡激动的一拱手:“原来大人早就筹划于胸!大人英明!”

    “呵呵,没什么英明的。时局如此,态势如此。”萧云鹤笑道,“明天下朝后,我们两个一起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尚结赞。他被软禁在鸿胪寺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也不知道养肥了没有。哈哈第二天地早朝,专议任命京兆尹、御史大夫和大理寺卿的事情。张、张万福和许孟容这三个人,都不是大名鼎鼎的名仕鸿儒。论名气,也顶多只有张万福有点影响力,但他的名气也是仅限于军事上。太子要一下提拔这样的三个人出来主事。引起了很大争议。朝堂之上,唇枪舌战你辩我驳,进行得异常激烈。一整天地时间下来,这三个人选总算是顺利的订了下来。从这一天起,张、张万福和许孟容这三人。注定了要成为重振大齐比较重要的三个人物。张万福因为是御史大夫位列九卿,也理所当然地进入了阁部宰相之列,行走弘文馆。

    萧云鹤破格提拔了他们。也是有意竖立一个风范:朝廷用人,不拘一格,唯贤是举。这三人将来的成绩如何,自然影响十分的重大。

    不过,萧云鹤相信李勉,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自己将来领导得法,这三人肯定能在各自的岗位上做得十分的出色。要想打破旧有的格局和竖立新的风气,破格担拔人才是一个最有效地法子。而这样做的前提。就是自己要有识人的能力和用人的胆魄。

    汴州和河北仍然没有捷报送来。萧云鹤让东宫崇文馆以自己的名义,给马燧和李晟写去了慰问信,连同弘文馆地起草的皇帝圣旨一起发了过去。李晟和马燧,这两个现今大齐最重要地军事统率,纷纷官拜宰相位极人臣。出将入相。这个消息传到前方,相信也能鼓舞一下士气了。

    至于与吐蕃和盟一事。萧云鹤暂时还没有拿到朝堂之上公议。下朝之后,他约上武元衡,一起去了鸿胪寺。

    尚结赞和另外几个吐蕃大臣俘虏,都从西川被调了来,软禁在鸿胪寺里。当时老头接到这些人,感觉就像是抓到了烫手的山竽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能好吃好喝的供着,养在鸿胪寺。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还从来没有谁来理会过尚结赞这些人。

    所以,萧云鹤和武元衡出现的时候,尚结赞是既激动又害怕。总算是有几个人来看他们了,可是……来的居然是当今太子和他最亲密的大臣,而且又是在西川时的死敌,莫非是来宣布最后的判决的?

    尚结赞跪在地上,屁股蹶得老高,一动也不敢动。

    “起来吧,尚结赞大相。”萧云鹤端坐在一张大椅上,慢条斯礼的说道,“你也是一国之丞宰,就不用这么多礼了。”

    尚结赞难堪的站了起来,一脸已经是憋得通红。被自己最痛恨的人挖苦,这滋味可真是不好受。萧云鹤瞟了一眼尚结赞,冷笑一声说道:“看你那样子,可是对我恨之入骨啊。西川两番大战,吐蕃全都铩羽而归。你们战无不胜的神话,终归是在我的手上破灭了吧?”

    尚结赞眯起眼睛露出一股怒意,但又不敢去正视萧云鹤,瓮声瓮气的用他不标准的汉话说道:“成王败寇,无话可说。”

    “胜负自有天数,怎么叫无话可说呢?”萧云鹤笑道,“当时你们吐蕃大兵压境,是何等的猖獗和目中无人。当时的西川,在你们眼里几乎是不值一提吹弹可破的。可是结果呢?你们前后两次来犯,数十万大军埋骨于西川,无数的俘虏和牛羊被我收入囊中。连你这个大相,也成了我的俘虏。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其中有什么奥秘?”

    “什么奥秘?”尚结赞很是愕然。

    萧云鹤说道:“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我全占了。想不胜利,也就都说不过去了。这三件东西,就是我取胜的奥秘。”

    “就这些?”尚结赞冷哼一声,嘟嚷道,“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秘密武器。”

    萧云鹤和武元衡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武元衡说道:“尚结赞大相,有这三样莫非还不够么?你们吐蕃师出无名劳师远征,又遇上了用兵如神受人拥戴的太子大人。如何能够不败?当时的西川,可以说是全民皆兵。就算你们能攻破玄门关或是突破东女国防线,想要再推进西川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要付出极其昂贵的代价的。”

    尚结赞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下,精神一凛,调转话锋说道:“你们专程跑来,不会是想教我这个敌人如何打仗、如何战胜你们吧?”

    “呵,你果然奸狡如狐,想的够多。”萧云鹤笑道,“不过,有些事情我也不想跟人绕***。实话告诉你,我今天是来放你走的。”

    “放我走?”尚结赞既惊又喜,“为什么?”

    萧云鹤脸上挂起漠然的笑意,随意的说道:“我要你回到高原告诉赤松德赞----我代表大齐,正式向他宣战!”

    “什么?!”此言一出,尚结赞大惊。武元衡的心里也是咯登一响:大人,怎么说这话?!

    看到尚结赞这个反应,萧云鹤心中暗自发笑,心想我若是想要跟吐蕃和盟,还不先把你吃得死死的?

    “怎么了尚结赞,你难道不敢去完成这个使命么?”萧云鹤满脸冷笑的说道,“你应该朝夕都想着回到高原吧?那是你的故土,你的一家妻儿老小也都在倚门盼你回去。在高原上,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怎么也比被软禁在鸿胪寺里强吧?”

    “是,我是想回去。没有人不想回到自己的故土。”尚结赞咽了一口唾沫,用他鹰鹫一般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萧云鹤说道,“可是……你真的想让大齐与吐蕃全面开战么?!”

    “呵,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么?国家大事,岂能儿戏。”萧云鹤悠然的说道,“当初我仅有西川弹丸之地,况且不惧你们吐蕃人的倾国之兵前来征伐。现如今整个中原都在我的掌握。试问,我若这时候再不找赤松德赞报当年的欺凌之仇,更待何时?”

    武元衡的眉头皱起,心中暗自想道:不对……太子没理由这么快改变了初衷。他这是在给尚结赞使诈吧?

    尚结赞的眉头也拧成了一个大疙瘩,缓缓点头喃喃道:“很好、很好……怪不得赤松赞普一直对你心存忌惮,原来你也是个心术极深性格歹毒的大枭雄。为了一己之私怨,不顾全天下人的死活。你是个狂人、疯子!”

    “尚结赞,你为什么要说我也是一个大枭雄呢?难道你的意思是,赤松德赞也是这样的人物?”萧云鹤揶揄了尚结赞一句,然后说道,“赤松德赞要夺我王妃、抢我地盘、杀我兄弟,趁我疲弱之时对我落井下石,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现如今我虽然还没有隆登九鼎,但大齐天下只在我掌握。现在。我终于可以和他平起平坐公平的来一场决斗了。试问,谁会错过一个与仇敌决一生死的机会?”

    “可是……”尚结赞眼睛眯起,阴恻恻的说道,“大齐屡生剧变,国内局势一也不稳定。现在你连内忧都解决不了,谈什么与吐蕃全面开战?你这根本就是虚张声势想唬人!”

    “呵,说得好像你比我们更了解大齐一样。”萧云鹤大笑起来。说道,“你这个阶下之囚,对大齐的事情能了解多少?没错,淮西河北那边是在闹事,可他们那些小打小闹能成气候么?帝都经过了朱雀门的血地洗礼。如今已是稳如磐石;我与皇帝之间的争夺根本不像你们想像中的那么惨烈,死亡的人数甚至不到千人。数十万大军拱卫国都,固若金汤。现如今,朔方、泾原、凤翔、西川这些地方的兵马全都整装待发,回鹘、南诏、西南等诸多盟国被你们欺压的无法忍受了。也随时准备对我大齐提供强力支援。只要我一声令下,十余路兵马就要席卷天地朝你们杀奔而去。你们吐蕃的铁骑再如何骁勇擅战,赤松德赞再如何神奇伟大。一路看又能抵挡多久?”

    “你少唬人了!”尚结赞有些气恼,更多地是心虚的说道,“淮西河北那些地方的兵马,占了大齐天下兵马总数的三分之二。你要应付他们就已经是捉襟见肘,哪里还有本事对外攻伐?再说了,这几年来大齐征战不休内乱不止,你们还敢轻言战争么?!”

    “尚结赞,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中原的老话?叫做瘦死地骆驼比马大。”萧云鹤不急不忙的说道。“吐蕃是很强大,可再强大你们不过数百万人口,强盛也不过数十年的时候。你们顶多就是像是皮骨坚硬的土狼,在逞一时之凶。我大齐虽然是在不断衰落,但泱泱大国的七千万人口和万万里江山。你们能比得了么?当你们还在荒蛮中为了裹腹苦苦挣扎地时候,大齐天下已经是享受文明沐浴蓬勃发展。你以为你们的这几十年。真的能超越中原数千年地繁荣么?大齐的底蕴是你们所无法理解的,正如同你们无法理解为什么赤松德赞会两次败在西川玄门关前。大齐再不济,也顶多就是沉睡了的雄狮。当她忍不可忍怒而奋起的时候,再强壮的土狼也只有夹着尾巴逃跑的命。不是我瞧不起赤松德赞,他就是全民皆兵的杀过来,我也未必怕他。我们就算再打不起、耗不起,但每人省一口粮食、每人捐一枚弓箭,也够跟你们周旋地了。可是你们呢?你们如果无法获得胜利,就要活活饿死。再说了,西川两次战败,赤松德赞损失何其巨大,他还有能力组织起大规模的战役么?土狼咬雄狮子一口,与雄师咬土狼一口,那结局是截然不同的。这个时候,你们吐蕃自己早已是伤及腑内奄奄一息。亏你这个吐蕃大相还在这里大言不惭虚张声势,也不知羞。”

    “你、你竟敢藐视我吐蕃?”尚结赞气怒的叫道,“你会付出代价的!吐蕃人地顽强与武勇,是你无法抵挡的!”

    “是么?”萧云鹤扬起嘴角,冷笑,“我就是藐视你了,你又能怎么样?吐蕃地顽强与武勇的确是很惊人,不过我所看到的,总是在他们在逃跑和被打败的时候才体现出来。尚结赞,你醒醒吧。你所信奉的吐蕃不败神话,早就变成了一个笑话了。当初在大金川,要不是赤松德赞跑得快,想必他现在都成了我的阶下之囚。如今,你们吐蕃人只配躲在高原上苟延残喘养伤治病,还敢向天下耀武扬威么?你快醒醒吧,别做这种春秋大梦了。事到如今,你还把自己当作是强国上宾,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实话告诉你,我若不是需要一个跑腿的去向赤松德赞宣战,一刀砍了你倒也干脆。”

    尚结赞楚彦身一激灵,一句你欺人太甚到了嘴边也没敢说出来,只是惶然而又愤怒的瞪着萧云鹤。

    “行了,收拾你的行装,带上另外那些囚徒,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赶紧离开这里吧。”萧云鹤嘲讽的冷笑。“相信这几个月的中原之行,让你获益良多。毕竟不是随便哪个吐蕃人,都能有机会享受这种游历的。”

    尚结赞几乎就要将牙齿咬断,忍气吞声的说道:“你---真的放我走?你就不怕将来会后悔?”

    “后悔什么?”萧云鹤笑道,“后悔放过了一个跑腿地小卒么?”

    “你!……”尚结赞几乎气得跳了起来,心中怒道:我可是吐蕃大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武元衡在一旁暗笑起来:明白了……太子大人这是用上了激将之法。

    尚结赞气恼了一阵。但马上又冷静了下来。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阵,暗自寻思道:不对呀……这不像是他为人处事的作风。看来,他是想要激怒于我,等我回到吐蕃,当着赞普的面肯定要一力促成这场大战了。吐蕃的国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三大尚族的人肯定是要反对再兴战事的。再说了……吐蕃对待俘虏的刑罚何其严苛?我这样被李漠羞辱了一顿再放回去宣战。对赤松赞普来说就是本就是一个污辱。如果我再逆着所有人地意志力主挑起战争,肯定不会有好结果。到时候赤松赞普为了平息三大尚族的不满,肯定杀我泄愤或是以儆效尤……这个李漠,好狠的心术!这是要借刀杀人萧云鹤眯着眼睛看着尚结赞,悠然自得的说道:“在想什么呢。大相大人?”

    “没什么。”尚结赞额头流下了一滴冷汗,已然回复了平静,静静的看着萧云鹤。说道,“其实……如果大齐和吐蕃和盟,或许对彼此更加地有利。”

    “是么?我怎么不这么认为呢?”萧云鹤心中暗自笑了起来,表情却是一如当初的冷漠和轻蔑。

    “连连征伐战争不断,两国生灵荼炭损耗巨大。太子也不必在我面前虚张声势了,虽然大齐根基雄厚地大物博,可是现在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更不用说是出兵征讨谁了。”尚结赞恢复了那一副老奸巨滑的样子。阴恻恻的说道,“或许你是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不计后果地与我们一战。可是不论胜败,大齐都会接近崩溃的边缘,从此病入膏肓无可救药。同样的,吐蕃在两次西川之战后也是伤亡惨重急需休养。我们这两个病人、伤员。奈何还非得要杀个你死我活让旁人捡便宜呢?如果大齐与吐蕃当真开战,最后获利地肯定都不是我们其中的任何一方。有可能是回鹘。有可能是南诏,甚至有可能是天竺、大食。等我们两败俱伤奄奄一息的时候,他们可就能出来捡便宜了。”

    萧云鹤不动声色:“继续说啊。”

    尚结赞也不愧是经营吐蕃数十年了的老政客,见识和眼光都是不错了,这时娓娓说道:“对于没有利益可图、没有意义可寻的战争,我不认为太子大人真的会主动发起。现如今,大齐和吐蕃都需要一段可贵的和平时光来让自己恢复生机。赤松赞普两次兵败西川,吐蕃的确是损失惨重。可是你们想要在这时候攻上高原粉碎吐蕃,也几乎是不可能地,这一点太子大人也没必要自欺欺人。这些年来,大齐与吐蕃战争不断,各自损耗严重。或许我们可以让彼此以一个和平的方式来相处,相互交流文化开通市集,让两国的人民过上真正安逸的日子。我想,无论是赤松赞普还是太子大人,都会在心里盼望着这一天的真正到来。”

    “说得多好啊!”萧云鹤笑道,“可是之前你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尚结赞一时语塞,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平凉盟约,就是你尚结赞搞地诡计吧?当时你们以和盟为由,骗取我大齐的信任,然后突施杀手杀我二万兵马侵占了凤翔,连楚彦都险些丧命于你手。”萧云鹤说道,“所以,你现在说要和盟,没什么人愿意相信了。你这个人,太没有诚信了。”

    “我并不需要太子大人相信我。”尚结赞说道,“你不是要放我回去么?那就让我走吧。到时候事实自会有分晓。”

    “我早就说过,你可以走了。”萧云鹤扬了扬手站起身来,对武元衡说道,“伯苍,我们也走吧。别耽误尚结赞大相收拾行装上路了。”

    二人走了出来,尚结赞愣在那里许久,脑子里无数地思绪翻来滚去。

    出了鸿胪寺,武元衡才说道:“大人,你这手玩的端的是漂亮。”

    萧云鹤笑道:“怎么说?”

    武元衡也笑道:“像尚结赞那样的人,只能激,不能说。他奸狡如狐又贪生怕死,如果大人对他一味的劝说,他肯定口应心不应。回到吐蕃,又会极力的煽风点火为害大齐。大人这样激他一激,他反而不敢干那样的事情了。”

    萧云鹤笑了起来:“看来,你已经理会我深层的用意了。”

    “大人高明哪!”武元衡笑道,“你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尚结赞,肯定会出乎赤松德赞等人的意料。如果他回去后再敢挑唆两国兴起战事,那肯定会招致赤松德赞及所有吐蕃豪门的反感,到时候就是一个死字。可是,如果他是以和盟使者的形象出现,那就大不相同了。吐蕃的情况不用想也明白,两次西川大败让他们元气大伤,也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来养伤和恢复。可是赤松德赞打了败仗,又拉不下脸皮来主动求和。大人这时候放尚结赞回去,他肯定只敢议和不敢言战。到时候,赤松德赞有台阶可下,尚结赞也能保得性命。这一对君臣,肯定就心照不宣了。照这样看来,大齐与吐蕃的和盟,九成可以实现。”

    萧云鹤大笑起来:“也唯有伯苍,能理解我的这一番深意了!”

    数日以后,张病愈,到国都府走马上任。萧云鹤亲自到府祝贺,国都城里的达官贵人和当朝大臣们,自然也不好落后,纷纷到场祝贺。张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瞬间成了国都城里的风云人物。有一件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太子在打击了国都城里旧有的官僚仕绅集团后,有意扶持自己的一批亲信和党羽。一朝天子一朝臣,所有人都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不管是心甘情愿还是被迫无奈,仕人百姓们都开始默认接受大齐的天下从此已经是太子做主,而不是那个幽居在太明宫里的皇帝了。

    张上任的当天,还举行了薛仁贵玄孙薛平迎取张爱女的婚礼。太子亲自做媒,李勉当了证婚人,婚礼也进行得很热闹。薛平这个名传河北的神童,也就从这一刻开始在国都名声雀起。倒不是迎取了张的女儿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太子当众宣布,任命薛平为飞龙骑将军,地位仅次于久随太子的飞龙骑大将军郭钢,一起听命于东宫六率大都督宋良臣。其实东宫六率现在也就全是飞龙骑,萧云鹤任命薛平担任这样一个职务,颇有些授职不授权的味道,因为东宫六率肯定还是听命于宋良臣的统领。薛平与郭钢,都没有什么实权。只不过,这样一个年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卜一亮相就被太子如此器重,也着实令人大吃了一惊。人们都在猜测着,这个叫薛平的人,将来究竟会获得怎样的重用,爬到一个什么样的高度。

    东宫派出的飞龙骑将士也不辱使命,终于将韩朝中给追了回来。

    初入东宫时,韩朝中还有些惶然。他以为自己写的那篇文章针讽了朝廷时弊。要被那个心狠手辣的太子抓来治罪了。因为当初飞龙骑将士出去请他地时候了,也不知道太子要这个年轻书生有什么用,反正这些人是粗莽惯了,并没有对他多客气。找到人,验明正身,不由分说的就带了回来。一路上弄得韩朝中心惊肉跳不明就理。

    可一见到太子,韩朝中的心就踏实了。因为这个太子爷。全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么凶神恶煞不可一世。相反,还十分的儒雅大方礼贤下士。

    “你就是韩朝中?”萧云鹤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打量着他,面带微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白白净净弱不禁风。但眼神中又有一骨刚气在,威武不屈的样子。

    “在下正是韩朝中。”韩朝中略微有些紧张,拱手拜了一拜也不敢正眼去瞧太子,说道,“敢问大人。传唤在下所谓何事萧云鹤拿出韩朝中投地那份公卷扔到他的桌前,说道:“这是你写的?”

    韩朝中展开来看了一眼,回道:“正是在下应举时所投公卷。”

    “为何不投行卷?”行卷。就是投给国都的达官贵人。萧云鹤其实也是故意明知故问。

    韩朝中自嘲的笑了一笑:“在下一介贫寒书生,在国都一个人也不认识,更不用说是公候豪门了。所以只好投了公卷参加春闱应试。后来落选,只得远走他乡投奔地方豪绅,充一幕僚。”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文章写得不错,文辞很华美,我很喜欢。不过。我看你地文章,你似乎对儒家的思想比较推崇,而反对法家与墨家思想?”

    韩朝中微微怔了一怔,回道:“在下学的是正统儒学,一直以为墨、法偏废正道。佛家的清净寂灭与神权迷信。也是导人入歧途,不足取信。唯有儒家的仁德。可作为治国之根本。仁义礼智信,历来也是为人处世之要略。”

    萧云鹤笑道:“照你这么说,墨、法等家地思想都是错的。那么,为何古往今来的帝王,都深黯法家学术?儒学里提倡人治而反对法治。但你想一想,一个国家要是没了法律,还成体统么?”

    “这……”韩朝中愕然道,“法家是帝王专修地学术。帝王心术,也不是平民百姓该了解和学习的。像太子大人这样的人,当众采百家之长。我等仕子平民,当习儒术以修身养性、忠君报国。太子大人博学多才,一览百家长短,在下十分佩服。”

    “说得好。但你也不用夸我。我的这点见识都是跟东宫崇文馆里的那些学士们,天天讲学时学来的。”萧云鹤轻挑嘴角微微一笑,说道,“看来,你是一个很懂得本份的人。做臣子的,就要有做臣子地样子。其实习哪家学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所学的东西是否能为国尽忠为民造福,能否落到实处而不是泛泛空谈。空谈,可是误人误己还会要误国的。我看你的试卷,其中有许多处地方,都是针讽当前时弊。比喻讽刺宫市与五坊小儿,暗骂架间税与除陌税,怒斥地方割据与节度使。你写这些,就不怕触怒皇族贵戚,拿你是问么?”

    韩朝中听到这些,心中反而没有恐慌了,朗朗说道:“学得文武才,贷与帝王家。在下所想、所写地这些,都是实际存在的问题与现象。这些问题,将直接影响到大齐地长治久安,也威胁到国家百姓的安危。在下只是希望皇帝陛下能够引起重视,并在将来逐一的解决这些问题,让大齐日渐兴盛起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在下写是写了,会不会被听取,就在于皇帝陛下等人,是否在意我这篇浅显之言。至于要再治罪于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事实上人人皆知这些问题,只是大多数的人都只想着回避或是闭口不言。如果人人如此,这些问题和矛盾将永远得不到解决。如果非要有一个人因为提出这些问题而遭殃,那就让在下来充当这第一人。”

    萧云鹤哈哈的大笑起来:“想不到这这个年纪轻轻弱不禁风的书生,还有几分风骨。告诉你吧,你非但不会遭殃,还会得福。从今日起,你就是我东宫崇文馆里的学士。在那里,有诸子百家的学士和有真知酌见的能人。你还是一块璞玉。现在我就给你这个机会,在崇文馆里打磨打磨。让你了解一下想要真正的为国为民做点事情,应该怎么做。希望你珍惜这个机会,多积累一点真才实学。”

    “崇文馆学士?!”韩朝中愕然一惊,怔了半晌慌忙拜道,“多谢太子大人!”

    萧云鹤呵呵的笑道:“怎么样,当东宫地宾佐。比当地方刺史的幕僚要强吧?你这个进士,今日也算是入闱了。因为是本太子亲点的你的试卷,准你入闱。”

    “多谢大人!”韩朝中惊喜的拜倒跪礼,转念又说道,“太子大人如此礼贤下士。学生也想举荐一人!”韩朝中既然是蒙太子亲点入闱,又入了东宫崇文馆,也就改口自称学生了。

    “嗯?说来听听。”萧云鹤来了兴趣。

    “学生是河南河阳人,三岁而孤,从兄嫂而长大。自幼结识了一名好友。是河东闻喜人,出身仕族。”韩朝中说道,“此人长我三岁。我以兄事之。今年与我是同科进士,他投的是行卷。但朱雀门一事后,收他行卷的仕族被驱逐出国都,他也因此而名落孙山不被问津,甚至连行卷都没有进入朝廷。无奈只得准备越年再考。此人学识渊博见识卓著,更为难得地是一腔热血正直不阿。在与学生的数年交往中,屡屡说起大齐若要中兴,一定要削平蕃镇收拢权力。在学识与见地上。此人胜过学生百倍不止。”

    萧云鹤眉头一拧:“此人姓什名谁?”

    “姓裴名度,字中立,河东裴家仕族这一辈中的佼佼者。”韩朝中满是希冀的看着萧云鹤,说道,“太子大人若是信不过学生。可将此人唤到跟前亲与交谈,更可命他当面作文。高下立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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