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讲。”

    武元衡说道:“刚刚大人所说,要在过年之后再给皇帝献贡奉。臣下以为,最好是马上动手,在过年前给皇帝送去。”

    萧云鹤眉头微皱,说道:“理由呢?我这样稍事拖一拖,是为了表现得更加困难手头紧。”

    武元衡说道:“现在,表诚意,比表困难重要一些。如果拖到了明年,那时候皇帝的怒气已经郁结了有些日子了。再送去东西,他根本视而不见,只记得你的抗旨无理。如果早一点出发早一点送到,他或许还会有稍稍舒坦一点。大人想要拖,可以。但不是现在。下次朝廷再来张口催促了,就可以拖了。因为那时候,我们就可以说,春耕农忙等等,让府库亏空……现在刚刚年底有了收成,如果就说府库空虚,也没什么人相信。这样也就做得太过明显了一点。圣旨一到,西川马上献上一批东西,这样皇帝就认为,你还是很在乎朝廷,很听他这个皇帝的话的。或许他真想要的,并不是多少钱粮,而是试探你的心思。这样一来,不是更容易稳住他么?臣下以为目前最重要的,是稳定。”

    萧云鹤略作寻思,点头道:“说得对。这一处,倒是我疏忽了。稳住皇帝,现在的确比什么事情都重要。如果战事真的无法避免,能拖一天,我们也多一分好处。毕竟,西川也要时间喘息。好吧,明天我们就去一趟成都府。马上清点起这批物资,给皇帝送去。”

    武元衡拱手拜道:“汉王英明!这点小事,就让臣下与韦大人代劳吧,不必汉王亲力亲为了。”

    萧云鹤点了点头,心中只在冷笑:不肖子孙,这批钱粮,就当是老祖宗给你过年发的压岁钱!

    第二天,武元衡就到了成都府,用汉王谕令打开了府库。他清点了一批物资,派出了一队人马,在风雪之中送往了北方。看着大队的民夫走在雪地里,赶着骡马艰难前行,武元衡暗自叹道:蜀道难哪……但愿他们能在二十天之内,抵达国都。皇帝呀皇帝,你可要稳着点,别再逼汉王了!

    小知识压岁钱,始见于汉朝,那时称为厌胜钱。唐时过年,官廷之中的人开始喜欢往来拜节(在春节,也就是唐时所说的立春日)。拜节时,彼此赠送钱银和避邪的压祟护身符。祟,音同岁,是一种小妖。因此,这种赠钱也称为压岁钱。当时民间并没有这一习俗,到了宋元才开始在民间兴起。

    雪域高原,冰封万里。

    雅鲁藏布江北岸的扎玛山麓,桑耶寺的一间静室中。赤松德赞身着一身佛衣,手捧佛珠,正在闭目颂经。在他身旁,就是刚刚剃度驻寺的七名贵族子弟,和吐蕃佛教的大师、主持修建桑耶寺的大僧人莲花生。

    室内清烟袅袅,佛声朗朗。一副安详肃穆的样子。

    自从上次兵败而回后,赤松德赞就经常栖身在这座他亲手建造的寺院里,修心养性,平息内心的愤怒和暴躁。除非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否则一般没什么人敢来打扰他。

    可是今天,却有一人前来,专程求见赞普。

    慈严庄正的大师莲花生,睁开眼睛看了看正在闭目养神的赤松德赞,说道:“赞普,去吧。雪域高原上,可能又要发生大事了。”

    赤松德赞稽首行了一礼,站起身来。睁开的眼睛中,一阵凛冽的光芒突闪。几名僧人上前来,给他更换上赞普的服饰行头,然后走出了静室。

    “赞普……”尚结赞的腰几乎就要弯得挨着了地,行了一个大礼。

    “起来。”赤松德赞言语平和,淡然说道,“什么事情?”

    尚结赞的眼神中也是一线星芒闪现:“唐廷,将出大事!”

    赤松德赞精神一凛,沉声道:“西川?!”

    “正是!”

    萧云鹤伸了一个懒腰,一条手臂仍然被墨衣压着,感觉有些发麻。他轻拍了拍墨衣光滑的脊背,说道:“日上三竿,该起床啦!”

    “不嘛,再睡会儿。”墨衣伸手赤溜溜的光洁手臂环到他胸前,身子也紧紧的挨了上来,柔声说道。“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多歇一会儿吗?这又不会有什么事情忙了。”

    萧云鹤笑了一笑,将墨衣抱得紧了一些。至从打完仗回成都后,墨衣就不能像以前在军队里时享受专宠了,要与吴月琳分抢枕头。每逢他进房,墨衣总是十分的不舍。而萧云鹤,也有意识的平衡着对待两个女人的态度。没有厚此薄彼。相比以往,墨衣自然感觉受到了一些冷落。好在吴月琳和墨衣都是心宽娴雅之人,汉王府里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争风吃醋地情况。墨衣与吴月琳,也亲如姐妹一般的在相处,获得了汉王府内所有人的一致赞叹。

    墨衣均匀的呼吸声在萧云鹤耳边轻响。一支素手却有些不安份的在他胸前、腹间来回的游走拨弄,而且作势要往下滑走。

    “干什么?”萧云鹤轻掐了她一下。

    “你要当爹了……”墨衣的声音轻如蚊蚋。

    “什么?”萧云鹤心头一震,但有些没听清楚,马上急急地追问。

    墨衣嘻嘻的笑了一笑,将头深深埋在他的臂弯里。声音提高了一些:“你要当爹了!”

    “真的?!”乍听到这个消息,萧云鹤惊喜过望。她将墨衣紧紧抱住大声道,“你可是没有骗我?!”

    “哎哟。疼啦!”墨衣轻轻的挣扎了一上,萧云鹤慌忙松手。她凑到萧云鹤耳边,面带红霞地低声说道:“是真的啦!天葵月余没来,我心里就怀疑了。后来找了医士把脉……说我害喜了。”

    “真的?是真的!哈哈哈!”萧云鹤大声笑了起来,激动的抱着墨衣说道,“我终于要当爹了!”

    重生之后地萧云鹤,在发现自己能像年轻人一样身强体健、有男性能力以后,没少高兴。可是这几年来。墨衣和吴月琳的肚子一直没动静,也没少让他心中忐忑----莫非我重生之后,空有体魄,却无生育能力?

    现在好了,一切阴云散去---墨衣怀孕了!

    这的确是一个让萧云鹤极度兴奋地好消息。

    墨衣看着汉王这么兴奋。自己也跟着高兴。她的脸上,也浮现出特有的媚态。轻轻拨弄着萧云鹤的鼻尖说道:“怀胎十月,很辛苦的哦……你要怎么感激和补偿我呢?”萧云鹤握住她的手,极尽温柔的说道:“放心……我会比以前更好的待你。从今天起,你身边加派四名丫鬟和一名医士,我再专门派个厨子给你。你不是喜欢大齐江南地小吃吗?我派人去江南给你请师傅来。”

    “嗯----”墨衣厥起嘴来,有些调皮的轻轻摇头,“这些都无所谓。我要你----陪我!每天都来陪我,直到孩子出生!”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那月琳那边,怎么办?”

    “哎呀,我可没有那么霸道。”墨衣说道,“我又没请你每天过来睡……只是,每天都让我看到你一眼,说上几句话就行了。月琳妹儿那里,你也要多去陪陪,别厚此薄彼了。人家也是大家闺秀名媒正娶嫁过来的呢,可别委屈了她。再说了,你这个英名神武的汉王大人,怎么能只有我这一个女人给你怀子嗣呢?你加把劲,让月琳妹妹的肚子也涨起来,嘻!”

    萧云鹤呵呵地笑了起来:“东女国的女王,果然不同凡响哪!也幸好你不是醋坛子,不然我可就难做了。”

    “不会、不会。”墨衣嫣然笑道,“我非但不习惯吃醋这种事情,而且我清楚,要当汉人、尤其是大齐皇族地媳妇,最先要做到的就是淡泊名利,不要弄权争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为家事麻烦的。不管是月琳妹妹,还是以后再过门的妾室,我都能和她们好好的相处,当个安份的王妃。我只要你每天都让我看到一眼,说上几句话,就能很满足了。怕就怕,你像上次出征鄂陵湖那样,一去月余不见人影……害人担心死了!”

    萧云鹤开心的笑了起来,内心也是轻吁了一口气:墨衣,的确是个难得的佳人。其实像她这样文武双全不输男儿的女子,换作是任何一个皇族子弟娶了她。也会有些心中忐忑。当然,我萧云鹤不会。现在看来,也根本不用。她就是一个绝色美人和贤妻良母。这个冰雪聪明的女子,显然很明白,自己应该站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那个武媚娘,要是我当初没有暴毙而是多活了几年……哼!

    “喂。你在想什么?这种时候,都在走神……”墨衣有些嗔怨地拨弄起他的胡茬儿来。

    “好,不走神了。”萧云鹤一个翻身将墨衣压倒下来,坏笑几声说道,“那我们专心办事?”

    “办什么事呀?”墨衣故作迷惑。装出一副不懂事的小丫头的懵懂模样。

    萧云鹤也故作一本正经,正色说道:“爱妃为本王怀了喜胎,本王特意赏赐你一件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快拿来哟!”墨衣忍俊不禁,嘻嘻哈哈的坏笑起来。一只手却是沿着他的小腹,不停往下移。

    “哇,这是什么怪东西。好巨大哟!”

    这个年,过得很舒心,很安逸,当然也十足的喜庆。

    独孤王妃怀喜地消息,让整个汉王府的人都喜上眉梢。其实众人不说,可都在心中疑惑汉王是否无法生育。现在好了,眼看着汉王后继有人,众人都跟着高兴。别看吴月琳是个大家闺秀。可是针线女红活儿,也很出色。听到消息后,她马上动手,开始亲手给墨衣怀的孩子裁绣襁褓衣袍了,乐得就像自己要生了一样。看到吴月琳这副样子。萧云鹤对这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也多生出了几分喜爱。于是也开始十分努力想让吴月琳也给自己怀上。到时候双喜临门。才是好事呢。

    正月里来,人人喜笑颜开。走门窜户的同僚好友,将汉王府地门槛都要踩烂了。汉王妃怀孕的消息,也不胫而走。西川治下的百姓,也都跟着一起高兴。汉王有后,在他们看来也是大好的事情。

    一阵春风吹拂,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空气中,也平添了一丝暖意。寒冽的溪水也暖和了三分。瑞雪早已预兆了丰年,此时万物欣荣,生机蓬然。西川地每个人,都打从骨子里有了一些喜气,生活安详又美满。

    墨衣的肚子已经小有了一些规模。经常可以看到汉王带着几个小丫鬟,扶着她在庭院里散步。吴月琳也幸不辱命,喜结珠胎怀上了汉王的血脉。

    这一天,两个王妃正聚在一起说闷头悄悄话,时时发出一阵欢喜地窃笑。

    墨衣掩嘴低语,边笑边说:“琳儿妹妹要问紫笛那丫头啊?其实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她了。那姑娘,野得很,连她娘也管束不住。其实……嘻嘻!你还不知道吧!早在西川保卫战的时候,她就悄悄躲进了齐军军营里,混在宋良臣将军的手下当了一名近侍小卒。”

    “呀,她也太大胆了吧!”吴月琳半惊半笑的说道,“这么说……这丫头,还看上宋良臣了?”

    “可不是么!”墨衣忍俊不禁的笑道,“用西川百姓一句俗话说道,紫笛这疯丫头和宋良臣那个莽男人,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你猜那丫头喊宋良臣喊什么?告诉你肯定笑死!”

    “什么?”吴月琳掩着嘴,作势就要笑。

    “香帅宝宝,嘻嘻!”墨衣说完就大笑。吴月琳也跟着一阵大笑起来。

    两个女子,都笑得有些直不起腰来。旁边的丫鬟们也都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来。

    “喂,这事可不能让汉王知道。不然……混入军营,可是大罪哟!”墨衣笑了一阵,又在吴月琳耳边叮嘱起来。吴月琳边笑边点头:“放心,我不会说的。紫笛那丫头,当真可爱得紧……我才不会出卖她呢!”

    “出卖谁呀?”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倒把吴月琳吓了一跳。二女慌忙起身见礼:“大人……”

    萧云鹤笑吟吟的走了过来:“你们身子不方便,以后就不用这么多礼了。唔,刚才你们说地,我可是听了个清楚哦!”

    墨衣吐了吐舌头,心中暗自道:坏了!

    萧云鹤一手搭上一个美人的香肩,扶着她们慢慢散步,然后低声说道:“这事,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宋良臣是什么人?一天不犯事就不安静的主。他犯的事,砍十八次脑袋都够了。我要是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他还能活下去么?紫笛的事情,我不追问。不过墨衣,以后见了她,可要叮嘱几句。小小过错可以不予追究,可是大事面前,她可不能乱来。混进军营这种事情,不可再犯喽!”

    墨衣长吁了一口气:“多谢大人!我一定好好管束紫笛。”

    萧云鹤笑道:“怕是轮不到你怎么管教了。这丫头,还不迟早是宋良臣地人么?”

    墨衣和吴月琳都笑了起来:“说得也是。”

    三人在花蕊飘香的庭院小径中散了一阵步子,汉王府主管宦官俱文珍,急急地跑了过来,对萧云鹤说道:“大人,成都府韦皋韦大人,亲自到了府上来求见大人!”

    “哦,韦皋来了。”萧云鹤对两个妃子笑了笑说道,“有正事要办,不能陪你们了。你们再逛一会儿就休息,别累着。”

    “大人去忙吧。”二女微笑嫣然,目送汉王离开。

    议事厅里,韦皋脸色有些严峻,正有些坐立不安。萧云鹤进来后,韦皋慌忙就迎了上来,跪下就行礼。

    “起来。说说,有什么事?”萧云鹤看到韦皋这副情景,心中也暗自提了提神。

    “大人,圣旨到了!”韦皋沉声说道。

    萧云鹤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料也无妨。无非就是又来要钱要粮了。”

    “这一回,恐怕不是。”韦皋神色肃然,低声说道,“臣下私下找宣旨宦官打听了一下。他们说……好像是,皇帝要召大人----入京!”

    “什么?!”

    萧云鹤倒是没有想到,皇帝会突然出这么一个怪招。这根本就是一个蛮不讲理、违反规则的搞法。

    萧云鹤也没有急着去成都府接旨。他将武元衡和薛存诚都叫了来,将消息告诉了他们。二人都有些愕然,都没有想到,皇帝居然会用上这么一手。

    “也不知道,皇帝将用一个什么理由,请大人入京。”薛存诚说道,“可是,不管是什么样的理由,大人此去京城,必然凶多吉少。就算皇帝碍于情面和舆论不敢对你下黑手,也至少会将你软禁,让你回不了西武元衡赞同的说道:“是啊,理由怎么样,并不重要。皇帝这要做,目的实在太过明显了。大人一定要深思熟虑,想清楚要不要去西川。”

    萧云鹤说道:“这么说,你们都是在劝我,不要去国都?”

    武元衡和薛存诚都点了点头。韦皋也说道:“眼下的情形谁都明白,皇帝是不放心让大人长期呆在西川了。大人如果应旨赴京,肯定再也回不来了。”

    萧云鹤眉头微微皱起寻思了一阵,突然露出一丝微笑来,淡然说道:“那么,先去接旨。”说罢,抬脚就走了出去,让俱文珍备车。

    武元衡等人见到汉王这样胸有成竹无所畏惧,都有些心中疑惑和忐忑,跟着一起走了出来。

    一行众人到了成都府,宣旨宦官宣读了圣旨。原来,皇帝是想在今年清明时,在法门寺搞一次大的祭祀活动。除了要迎奉佛指舍利,还要祭奠在朱之乱中丧生的李家王亲,和列祖列宗。汉王萧云鹤早逝的父亲和罹难的亲人,其中也不在少数。所以皇帝要请汉王赴京,参加这一重大皇家活动。

    法门寺。一直是大齐十分重要的佛门重地。从他萧云鹤的儿子高宗时起,历代大齐皇帝都迎奉了释迦牟尼的舍利在此供奉。每隔三十一年,就要举行一次重大地祭祀活动。

    单从这件事情上讲,皇帝的确是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让身为李家皇室的汉王回京。更何况,祭礼之中还要祭奠他萧云鹤的父亲----昭靖太子李邈,和在朱之乱中死去的王妃子女。

    虽然萧云鹤对这些人。没有任何的印象和感情。可是从道义上讲,是非去不可地。

    接过了圣旨,所有人心中都笼罩上了一层阴云。皇帝的这一个怪招,倒是使得既狠又妙。他的心思,现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是现在,他拿出了礼义仁孝作为条件来逼迫汉王,就算明知是陷阱,仿佛也一时没有什么好的计策可以应对。众人除了在心中把皇帝鄙视一番,也实在没了别的什么法子。

    萧云鹤却是神情泰然。没有丝毫地紧张。看到众人的表情,他也知道,这些人多半一筹莫展。于是让他们各自回去办自己的事情。单把武元衡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门关上的一刹那,萧云鹤激动地双手摊开圣旨,反复的品读,并且读出了声来。武元衡愕然的发现,神情激动地汉王,眼神中流露出一股诡异的兴奋色彩。

    “大人,你怎么……”武元衡自然是大惑不解。明明是皇帝下了一个死套给汉王,他怎么还会表现得如此兴奋?

    “伯苍。快坐下来。”萧云鹤将圣旨叠好放到一边,颇有几分高兴的说道,“外人都以为,我这一回必中皇帝圈套,被他所图了。难道你也这么认为么?”

    “这?……”武元衡愕然的愣了一愣。脑子里飞快的寻思。半晌后,他近乎于惊叫的说道。“大人,你是想……逆来顺受,然后让皇帝将你逼反?!”

    萧云鹤挑起嘴角,有几分邪异的一笑,低声说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反。皇帝要召我入京,那我入京便是。无论如何,他是不敢动我的,顶多就是软禁。那好,那就软禁好了。到时候,天下万民地都看在眼里,他这个皇帝又该如何下台?他用礼义仁孝迫我就范,但只要他敢对我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就会失去全天下的人心。皇帝的意图,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我此去国都,就如同当年文王被困朝歌……虽然我会失去一些自由,但却能赢得大片的人心。”

    “可是!”武元衡骇然地道,“你就不怕皇帝狠下心来突施杀手,将你彻底根除?”

    “不会的!”萧云鹤站起身来,十分肯定地说道,“我了解皇帝这个人。他虽然心胸狭隘嫉贤妒能,但做起事来畏手畏脚优柔寡断。他要是敢对我不利,势必让天下人都对他失望透顶----毕竟我萧云鹤所做的,都是违护大齐的事情,建立了许多的功勋。他有什么理由,来处决我呢?所以我此去国都,看似凶险,实则如履平地。就算是虎穴狼窝,我也能安然无恙。其实,皇帝所忌惮的,只是一个手握重兵能力卓著的汉王。与此同时,他其实也是一个很看重亲情的人。只要我到了京城,手无寸铁毫无威胁,他也会有些不忍心对我下手。当然,我可没有将希望全寄托在他的心软上。形势,才是决定我生死的最大因素。”

    武元衡的表情仍然困惑又惶然:“大人……你这是不是太有些一厢情愿了?万一你此去国都,十年不回怎么办?或者二十年、三十年都有可能!再说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人心难测,万一皇帝心一发狠,将你!……”

    “伯苍!”萧云鹤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还记得当初在雍州时,我和你说的那些话吗?我要逆天而行,就算与天下为敌,也不在乎。如果不肯冒一些风险,谈什么成功?我窝在西川,就算将西川经营得无比强大了。也永远是个出不了头的草头王。大齐眼看着一天天沉沦,我不能不铤而走险,走几步险棋了。我就是要让皇帝将我逼得走投无路,让天下人都对他失望,都支持我汉王的举动---到那时候,一切顺理成章,才有成功的可能。你也知道。凭我现在的实力,要揭竿而起重立王朝,要打败皇帝并不是难事。可是为什么我一直要隐忍对皇帝俯首称臣?就是因为一个原因---名声!我这样起兵叛之,名不正言不顺,天下人只把我当成叛贼。与朱无异。当年西周有三分之二天下仍称臣于商,就是这个道理。可到了那一天,商纣失望于天下,所有人都支持西周了,情况就截然不同了。”

    萧云鹤侃侃说道:“现在的大齐。江河日下风雨飘摇。偏偏皇帝还容不下能干的人。其实,如果皇帝是个有肚量地英主,我未必就会有那些大逆不道的心思。如果大齐天下安宁四海呈平。我愿意当个安分的亲王,尽到我的职责维护大齐的江山。可是,他不行。我不能坐视大齐毁在他的手里。就算我自私也好,贪恋王权也罢,总之,他不配做皇帝,不配领袖九州天下群伦。大齐就如同一个患了重病的人,再不下点猛药医治。迟早死于非命。现在看来,不是没有机会。关键就在于,我们敢不敢挺身而出,承担起责任。我明白,如果我最终取而代之。总会有人对我提出诟病。但我不在乎!真地!----只要能让大齐起死回生,能让天下万民从水深火热之中走出来。我愿意在青史上被人痛骂,愿意承担起千夫所指的骂名。就拿这一次事件来说。所有人都只看到皇帝的用心和其中的凶险。但我却看到了危险之中的机会。人人都以为我汉王肯定会找出各种各样地理由,羁留在西川不敢赴京,我偏偏泰然自若的亲赴国都,让皇帝得逞!”

    一席话,听得武元衡目瞪口呆。半晌后,他才喃喃的道:“汉王……你大智大勇眼光敏锐。可是……这件事情终究是太过重大。要不,还是再仔细寻思他法解决问题?”

    “你别急,我细细的给你解释清楚。”萧云鹤坐了下来,心平气和的说道,“这一次,皇帝是用礼义仁孝逼迫我就范,让我入京,对吗?”

    武元衡点头:“对。”

    “那我谨遵圣旨入了京,旁人自己也就无话可说。我萧云鹤,自然也是信奉了礼义仁孝地,对不对?”

    “正是。”武元衡再次点头。

    “好。”萧云鹤点了一下头,说道,“等我回到国都,祭礼结束,皇帝又该怎么办?放我回来,自然是他不愿意的;不放我走,天下人又该如何认为?”

    “这……”武元衡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下,说道,“天下万民,自然认为汉王礼义仁孝;而皇帝,却是小肚鸡肠小人行径。”

    萧云鹤挑嘴一笑:“这不就对了?我的妻儿老小还在西川,皇帝要将我留住不让我与他们相聚,岂不是乱了伦理纲常?到时候,西川地百姓自然也是盼着我回来的,呼声与谴责一定少不了。只要皇帝敢留住我,他就要背负越来越沉重的压力,面对越来越多的指责。到那个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武元衡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可是……问题的核心在于,你又如何能够脱身?!”

    萧云鹤眯起眼睛微笑道:“都说了这是一步险棋,就没有十拿九稳的走法。至于其他的问题,就要靠我临场发挥了。生与死,成与败,或许就在那一线之间。现在,我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

    武元衡慨然叹了一口气:“太大胆、太冒险了!”

    “但是值得!”萧云鹤眼神炯炯。墨衣和吴月琳花容失色,一起惊叫出声来。萧云鹤连忙将他们劝住,让她们别激动伤了胎气。

    “别急,听我说。”萧云鹤脸上地笑容自信而又温和,淡然说道,“法门寺要迎奉佛家舍利,又要祭祀和超渡李家的列祖列宗和故去的亲人,我要是不去,岂不是成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可是……”对汉王的一些事情知之一二的墨衣,满是担忧地说道,“皇帝会再让你安然回来吗?”

    “放心,会的。”萧云鹤说得十分肯定。吴月琳算是稍稍放了一点心,可墨衣何尝不知道,他这纯粹是在安抚人心。她心中暗自焦急,却又有些一筹莫展。而且,她也不想干涉到这种大事里面去。因为她清楚,后宫妇人干政,一直是大齐皇室十分忌惮地。

    于是,墨衣也就没再说什么。

    当晚,萧云鹤有些辗转难眠。墨衣心中也担忧成了一片,睡不着觉。二人肩并着肩靠在床上,都睁着眼睛看着床顶。

    “汉王……”墨衣咬了咬嘴唇,说道,“你这一次,要去多久?”

    “不知道……”萧云鹤无奈的笑了笑。

    “其实,你心里也有点没底,是么?”墨衣担心的说道,“你一直在劝我们安心而已。”

    “放心,不会有事的。”萧云鹤摸了摸她的脸庞,劝慰。

    静了半晌,墨衣拉着他的手说道:“你前几天还答应我的,每天都要陪我……现在,就要离开家门,到国都去了。而且,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到时候孩子出生了,万一睁眼看不到他爹,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你可要早点回来!”

    “放心吧。”萧云鹤依旧面带微笑的劝道,“皇帝爷爷,不会让孩子他爹老是留在国都,会让我回来看儿子的。”

    墨衣凤眼微瞪一咬嘴唇:“他要是敢不放你回来,我就……率十万铁骑去国都要人!”

    萧云鹤骇然一愣,呆呆的看着墨衣:不是吧!

    第二天早晨,萧云鹤正在自己书访里清点一些文书和书籍,做出行的准备。既然主意已定,也是时候做做准备了。自己离开以后,西川这里可不能乱了套。圣旨中说了,让汉王自己挑选节度使留后的人选,也算是给了几分薄面。这个人选,自然是武元衡莫属。再加上薛存诚、韦皋和高固、唐汉臣等人从旁辅佐,也不用太担心什么。现在首要的问题,就是要做好盘算和设计,自己去了国都如何在惊涛骇浪中保得平常,然后全身而退。

    他清点了几本书放到一边,准备带到路上看看。正忙活着,一向很少看到人影的独孤凡居然进来了。

    在整个汉王府里,独孤凡绝对是个异数。很少有人看见他和什么交谈,甚至没怎么发现他的踪影。萧云鹤虽然给他安排了一间布置得不错的房间,也派了丫鬟和仆役伺候,但时常连那些人都搞不清楚他去了哪里。

    今天,他去奇怪的出现在了汉王的书房里。

    萧云鹤甚感疑惑的看着这个怪人,说道:“有事吗,独孤凡?”

    独孤凡依旧戴着那个面具,不过身上没穿那种邋遢而又凌乱的黑斗蓬了,而是换上了一身胡服,头发也梳理得还算干净。

    “你要去国都?”独孤凡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是的。”萧云鹤说道,“墨衣告诉你的?”

    “我和你一起去。”独孤凡说话,就是这样直来直去。

    萧云鹤愕然的愣了一愣,点头道:“好。”

    独孤凡转过身来就准备走。萧云鹤说道:“你……为什么跟在我身边?还有,你之前不是还要杀我么?”

    “你不能死。你就是殇帝宝库。”独孤凡转过身来,用他空洞的面具对着萧云鹤,说道,“虽然我一直怀疑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但是我知道。要想履行我的职责,就要跟着你。因为我根本信不过你。万一你哪天动了主意要去窃取殇帝宝库里的东西,我就会杀了你。但是,你又不能死。因为你现在,已经是我妹子的男人,和我外甥的父亲。”

    说罢,独孤凡又转过身来。准备走。这一次,他自己走到门边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道:“谢谢你。”

    萧云鹤愕然道:“谢我什么?”

    “谢谢你照顾了我妹子。”独孤凡平静的说道,“还有,帮我治好了寒毒。”

    萧云鹤微微笑了一笑:“不客气。你也帮了我许多。那一场康廷川大战。如果不是你,不会这么容易胜利。”

    独孤凡头也不回的走了。

    萧云鹤看着他的背影,暗自微笑的摇头叹息:这真是一个外冷内热的人。虽然性格有一点偏激认死理,但难得的是还懂得好歹和感恩。其实在他心里,也是很看重感情地吧?墨衣这个堂妹。其实他也是看得很重的。一路看嗯,寒毒治好了,他不必再受那些苦。再坚持治疗下去。说不定也能回复生育能力……怎么说也是我的一个大舅子,良加诱导,也不失为一个人才……

    武琦云坐在窗边,愁云深锁。武元衡走到他身后,搭上她的双肩,轻言道:“何必呢?”

    武琦云颇有几分幽怨的说道:“为什么不让我去……我只是要回老家看看么。”

    “云儿,别太任性了。”武元衡拍了拍她地肩膀,说道。“在大哥面前,还要玩这样把戏么?这几天你就乖乖的呆在房子里,哪里也不要去。你就别想跟着汉王一起去国都了。汉王此行十分凶险。你跟着去,只会添乱。”

    “你们就是看不起我。”武琦云眉头又皱得深了几分,低声说道。“哥,你从小都是最疼我的。我要什么,你都会给。可是你现在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阻止你的妹妹,去追求她自己喜欢的男人?”

    “云儿……”武元衡轻叹了气,说道,“汉王不是一般地男人。你不能和他沾到一起。你可以喜欢他,可以爱慕他。可是,就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成为他的妃子。”

    “为什么?”武琦云仰起头来,疑惑而又有些恼怒的看着武元衡。

    “因为……我们姓武。”武元衡微微笑了一笑,说道,“是圣后地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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