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就这么躲在后面,一个人一边在苦思冥想着萧云鹤和百丈禅师之间打击风一般的对话,一边还在心中腹诽着没事儿乱装酷的老枪。一个人的心中同时转着这么两种完全不同的心思,也真亏他能应付得过来,而不至于出现什么精神分裂之类的症状。

    而前面,萧云鹤依旧紧闭着自己的眼睛,一双手负在背后,看都不看就站在自己面前不到三步远的百丈禅师。

    而百丈禅师呢,他的那一双澄澈如稚拙童子的目光,却和萧云鹤闭目不见的表现系鞥成了啊完全相反的巨大反差。他甚至都没有在这段时间中眨过自己的眼睛,一直就用这种如红圈一般的澄澈目光,始终如一地注视着萧云鹤。

    百丈禅师的这番作为,也算得上是很执着很有感染力的。放在以往,这曾经为她赢得了北海郡的无数香客信徒的崇敬。只可惜,在今天,他碰到了萧云鹤这么一个异类,他的这番作为,全都变成了俏媚眼作给了瞎子看——一点效果都没有,全都白费心思了。

    但百丈禅师却还是没有丝毫露出不悦的意思,还是保持着自从见到萧云鹤以来的始终如一的表情,萧云鹤不说话,他也就保持着自己的风度,周四hi很平静地注视着萧云鹤,既没有大声指责,也没有先声夺人的脸红脖子粗。

    不管萧云鹤对这个百丈禅师的喜恶观感如何,至少他的这一份定力和涵养的气度,萧云鹤自问自己是绝对做不到的。

    这恐怕,也就是受千万人尊敬的禅师,和在山野与欺辱磨难中成长起来的萧云鹤,最大的差别了。

    停了好一会儿,萧云鹤还是闭着眼睛不说话。后面人了好长时间保持沉默的人群,都开始出现了小范围但是产然很迅速的骚动,就连萧云鹤身后的老刀都有些忍不住想要冲上前来,代替萧云鹤说一说自己心中那些十分想要说出来的话。

    只不过看着萧云鹤背负双手一副气定神闲一切尽在掌中的闲适模样,还有旁边那个变成石雕一样完全不见丝毫不耐烦表情的老枪,老刀只能在自己的心中,竭尽全力强压下这份越来越难以控制的强烈冲动。

    百丈禅师身后的那些百姓们,那骚动扩散和发展的面积和速度,已经越来越快了。到了现在,原本只能听到一点嗡嗡声的窃窃私语,已经渐渐演变成了无法控制的轰鸣声。前面的人,已经可以看到他们一个个都开始有些不安分的活动者身体,看那样子,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将这股骚动转化成行动,随时都有可能马上崇尚起那来和站在百丈禅师面前那个很臭屁地倨傲小子撕成碎片的冲动和趋势。

    而萧云鹤,却还是很淡定地继续闭着眼睛玩深沉。那越来越变得可怕的轰鸣声,连后面的唠叨停在耳中,脸上都微微露出了一丝紧张之色,站在更前面感知力更加敏锐听得更真切的萧云鹤,却好像在菏泽个时候突然变成了一个聋子,听而不觉,毫无反应。好想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异常非常有可能把他撕成一堆碎片的可怕骚乱,就要在他的前面,很真实的发生了。

    百丈禅师,还在看着萧云鹤。他不发一言,对于身后众人越来越起劲的骚乱,他也好想在这时候染上了和萧云鹤一样的聋子病,同样是充耳不闻,他唯一的表现,却和站在萧云鹤的身体左侧的老枪有些相像,都是在保持着一个姿势的前提下,化作了一具不会移动的雕像。

    又隔了好一会儿,后面的那十万百姓,渐渐开始有些失控了。现在毕竟还是数九寒冬,太阳也不过是刚刚升起,早晨的时候气温还是很低的。大家毕竟都不过是有些没有丝毫功力的寻常百姓,在后面站了这么长时间,刚开始的时候还能保持平静,现在站了这么长的时间,早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如今再看到萧云鹤和自己的领头人百丈禅师,来那个个人玩起了眼神交流战,他们同样无法看得懂两个人到底在玩什么鬼把戏,他们只知道自己的两条腿快被冻僵了,人了这么长的时间已经属于不易了,到这时候,已经决心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

    从百丈禅师身后的第一排的人群中,突然就冲上来了一排人。

    这群人一下子就冲了过来,看得站在萧云鹤身侧的老刀眼皮一跳,一只手反射性的就握紧了,正要负起自己的责任来上前迎战,这时候,一个人的身影,却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挡住了他那只已经握紧的拳头。

    是萧云鹤。

    沉默了这么长时间,萧云鹤,终于算是动弹了。

    站在萧云鹤的背后,老刀能看到的,只有萧云鹤那虽显稚嫩却也足够宽阔的背脊。

    看着萧云鹤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再看看依旧站在原地像标枪一样保持不动的老枪,老刀又叹了一口气,已经握紧了的拳头,最后还是缓缓地松开了。

    萧云鹤站在了老刀的身前,但他看的方向,并不是那一群已经越走越近的骚乱人群,而是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百丈禅师。

    这时候,他终于算是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看到萧云鹤终于算是睁开眼睛正眼看自己了,如雕像一般保持不变的百丈禅师,这时候忽然眨了一下眼睛,看着面前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萧云鹤,百丈禅师那清癯的脸上,居然罕见地露出了一丝极浅的笑容来。

    看着百丈禅师脸上露出来的突然的笑容,萧云鹤居然没有什么惊讶的意思,看着百丈禅师脸上的那一丝丝淡淡的笑容缓缓消失,萧云鹤的脸上,居然也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来。

    两个人脸上的笑容比蒙娜丽莎脸上的微笑还要神秘,具体其中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深切含意,恐怕只有他们两个人自己心中清楚。而他们两个人这如同拈花微笑一般的表现,也因为两个人格子的身形所阻挡,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再没有第三个人看到。

    这一段相互微笑的功夫,在百丈禅师后急急赶来的骚乱人群,已经靠近了。

    老刀已经松开的拳头,这时候又握紧了。唯一让他紧张不已的心中略感安心的是,这时候冲过来的并不是那完全的十万百姓,不过是站在第一排的二十几人的一小支队伍。他们的意图也并不是马上冲过来和萧云鹤大打出手,而是纷纷围在了那个百丈禅师身边,靠在前面的几个人正靠近了百丈禅师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虽然他们是在窃窃私语,但是这中间的距离其实也不算是太远,充其量也就是十几米的样子。这点距离对于功力精深感知力远胜常人的老刀来说,已经足够听清楚了,因此,那几个人和百丈禅师之间的对话,老刀一字字一句句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

    但是完全听清楚了的老刀,却完全不清楚这帮人,实在说些什么。

    因为他虽然完整地听到了这帮人的对话,但他却完全听不出,这帮人到的讲的是哪国语言。

    他心中猜测,这很有可能是北海郡的一种旁人难懂的方言,这样的情况在老刀之前的戎马生涯中,也是时常遇到的情况。但这时候遇到了,老刀只能感叹自己时运不济,心中那越来越膨胀放大的好奇心,只能继续用力压制了。

    这帮人的说话倒是挺快的,那个百丈禅师回答他们的语速,也比和萧云鹤之前的对话要快了一些。

    显然,这帮人的耐心,的确是有些耗尽了。虽然老刀无法从他们那些其音难辨的古怪音节中听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情绪的表现不需要完全靠语言的意思来表现,看他们那几个人越来越快的语速,还有几个人脸上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大概也能揣摩出几分实情了。

    那帮人七嘴八舌地向着百丈禅师发问,百丈禅师则之用很简短的语句回答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最后,百丈禅师用最后的一句话作为收尾,结束了这一场旁人谁都听不懂的对话。

    随即,百丈禅师一挥手,这二十几人,神态无比恭谨地对着百丈禅师深施一礼,随即马上就转过身去,向前抬脚,准备回去自己的队伍。

    来的时候气冲冲急吼吼的,那架势就是要马上挥胳膊动拳头的拼命架势,这百丈禅师几句话就把这些人说的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什么话都不再多说,说走就要离开。

    老刀已经提起来的心,这时候终于开始缓缓下降。虽然后面的那十万游民还在,威胁远远没有解除,甚至后面的那阵阵骚乱还在继续扩大着范围,但至少,眼前这一场一触即发箭在弦上的冲突,还是被压下去了。

    老刀握紧的拳头松开了,这时候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手心中,已经出现了一些凉凉的汗水,就在自己的掌心中,粘粘的。

    没有人比老刀,更能明白眼前的这十万百姓,到底意味着什么。

    十万人,不过是一个小县城的总人口数。在这天底下,随便找一个小县城,大概都能轻易地凑出这么一个数目来。这本身没有什么,在平常的时候,几个地痞流氓,几个收租税的差役,都可以任意地折辱欺压他们。而这些百姓们,多半也只能是忍气吞声,即使受了再大的委屈,蒙受了更大的不公待遇,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在更多的时候,多半还要赔上一副笑脸,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那些在老刀心目中渺小如草芥的小人物。

    那时候的百姓,是谁都可以上来踩上两脚的软柿子,人数再多,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威胁。但那种情况,却布恩那个代表现在的情况。

    眼前的这十万人,甚至还没有京城的十分之一人口多,但在这京城中,相信除了御林军的武力,就只有眼前的这一支战力,是最强力量了。

    这十万人,是背井离乡来自北海郡的向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之中,他们举目无亲,陌生的环境,却给了他们前所未有的凝聚力。

    尤其可怕的是,他们还有一个像百丈禅师一样的精神领袖。看刚才的对话,虽然老刀到现在还是弄不明白那个百丈禅师到底在和那帮人说了什么,才让那帮气冲冲上前的人群马上偃旗息鼓地回去。但仅此一事,就已经足够看出,这个百丈禅师在这群人的心目中地位极高,对着十万人,他有着非比寻常的号召力。

    现在看过去,这十万人,虽然只是一些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他们其中没有任何的武林高手,也没有经历过什么正规的军事训练,随便拉出几个人来,老刀自信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他们杀死。

    但那仅仅适用于对付几个十几个人的情况下。现在,老刀绝对相信,当自己看下第一个人的人头的时候,后面那早就已经按捺不住骚动的心的十万人群,马上就会冲动着扑上前来,用十万人的汹涌人潮,将自己踏成碎片。

    纵然你的武功再高,又能杀得了几人?蚁多咬死象,在绝对的人数优势前,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只能乖乖认输。

    或许,老刀可以凭借自己的绝妙轻功轻易逃离。毕竟,这十万人不会什么武功,只要自己一展开身形,相信他们绝对没有什么希望追到自己。但自己毕竟不是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中面对这十万人,自己还有无法抛掉的东西。

    身后,就是自家将军的府邸。自己可以靠庆功离开,身后的将军府,如何逃离?而如果自己只管自己平安而任凭这群人放肆地冲进将军府中大肆破坏,对于老刀来说,是绝对无法容忍的耻辱。

    他没有选择,守护将军府,守护前面的萧云鹤,就是他的责任。

    现在,幸好那群人已经退回去了,骚乱也马上就要平息下去了。纵然威胁依旧还在,但能多上一些喘息的时间,也已经很不错了。

    但就在老刀的心刚要回落到原来的位置的时候,萧云鹤的一句话,却又让老刀的心,再次提了起来。

    “大师,能让这群人,先不要走吗?”萧云鹤看着这群人居然要走,马上开口,对那个已经转过头来继续看着自己的百丈禅师说道。

    站在萧云鹤身后的老刀听得就是一愣:这公子不是糊涂了吧?这时候多嘴把这帮人叫住,难道是想要跟他们谈心不成?能多拖延上一些时候就是胜利啊,这时候他想要干什么?

    刚把自己的目光移回到萧云鹤身上的百丈禅师,也没有想到萧云鹤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么一个奇怪的要求。他澄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看着萧云鹤,本能地问道:“公子唤住他们几人,意欲何为?”

    萧云鹤对着百丈禅师神秘地一笑,却不回答。而是转过头来,对着同样一头雾水的唠叨,先是笑了笑,随即开口道:“刀前辈,一致听别人叫你老刀,这个名字,可有什么深意?”

    “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老刀,怎么都没有想到萧云鹤居然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有些傻乎乎地望着面带轻松笑容的萧云鹤,倒不是这个问题难住了他,而是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萧云鹤问的这个问题,完全和今天所面对的这个情境毫无关联,他这东一榔头西一锤子的,实在让唠叨跟不上他的天马行空一般的跳跃思维。

    这时候还是一直闷声当门神的老枪替他作答了:“他的武器是一把狭锋厚背刀,用了四十多年,所以我们这帮老兄弟都叫他老刀,就和我被叫做老枪是一个道理!”

    老枪说着,还把自己手中的长枪亮了亮,枪尖上的寒光在初升的旭日映照下,显得分外刺目,分外地冰冷。

    萧云鹤对着老枪微笑了一下,随即又摇摇头,对老枪说道:“枪前辈,您的枪也是一件本不错的兵刃。但可惜,晚辈从来都没有摸过枪,现在学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这句话说得也是奇奇怪怪的,前不搭界后无下文的,停在满心疑惑的老刀耳中,心中的问号又变大了几分。

    “刀前辈,你的兵器,可带在身边?”萧云鹤看着两手空落落的老刀,很轻松很随意地问道。

    “当然!吃饭家伙,怎能轻易离身?”一说起陪伴了自己四十多年的兵器,还在发呆的老刀马上就不呆了,右手一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白光一闪,他的右手上,已经出现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狭锋厚背刀。

    萧云鹤带着些好奇看了看老刀的身前身后,怎么都无法想出,之前明明是两手空空完全看不出任何异样的老刀,是怎么把这一把一米多长的刀藏在身上的。却也没有在这时候问这个问题,而是说道:“刀前辈,借刀一用,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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