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焕深目高鼻,一望便知乃是番人之血统,事实上他是羯胡人。

    尔朱焕现在是东宫宿卫,与好友乔公山乃是过命交情。李建成驻扎蒲津渡,二人伴驾而行。

    现在李建成立于黄河岸边,手举把一壶黄酒。李建成目泛泪光,神色之间不胜唏嘘,口中默默念道:“三妹,三妹,这杏花酒,不知合乎你的口味吗?皇兄眼下暂不能替你报仇,只能盼你来生不要再生在帝王家。”

    “三妹,皇兄当初真不是有意和你吵架的。”

    说到这里,李建成将黄酒尽数撒入河水之中。

    尔朱焕,乔公山二人对视一眼,东宫宿卫将领杨文干上前道:“殿下,还请节哀啊。”

    李建成长叹一声道:“此事秦王骗得过父皇,骗得过大唐将士,骗得大唐千千万万的子民,却骗不得我。他不肯交出兵权,竟然害死了自己妹妹,简直禽兽不如。”

    这时乔公山上前言道:“殿下,我在内卫司表侄,秘密告诉我,秦王妃和秦王世子突然在府中失踪了,现在长安府府尹和内卫司,几乎是将长安掀了个底朝天,在收罗秦王妃和世子下落啊。”

    李建成哦地一声露出了深思的神色。

    乔公山道:“这也是好生奇怪,秦王府侍卫如此之多,对秦王妃世子的护卫又如此周全,竟然会让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将秦王妃和世子掳走。这简直令人不可思议。”

    李建成听到这里,陡然用拳头一击大腿道:“此乃是阴谋。”

    三人一惊。杨文干瞪了乔公山一眼问:“太子殿下何出此言啊?”

    李建成道:“这还有什么好猜的,分明是秦王他自编自导的好戏,他害了吾妹,就是为了揽兵权,待攻破洛阳后,在洛阳自立为帝,故而提前一步做了一场好戏,看似秦王妃和世子被人劫走。实际上却是被悄悄带到洛阳。免得留在长安成为父皇的人质。”

    杨文干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太子此事无凭无据,纯属揣测啊。”

    李建成冷笑道:“揣测往往有时候比证据还来得可靠,你说秦王府侍卫守护森严,怎么可能会被人无声无息地劫走秦王妃。唯一的可能就是秦王妃和世子,故意自己要走,然后骗过了所有人的耳目。”

    乔公山闻言道:“太子殿下真是英明,一眼看破。我等哪里想得到,秦王用意如此之深啊。”

    李建成冷声道:“孤算什么本事,只恨父皇被宇文士及之言语蒙蔽,都了今日都还对秦王信任有加。此事孤不能再坐视下去,否则大唐有分崩离析之险。”

    尔朱焕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应该再慎重一些?”

    李建成道:“没什么慎重不慎重的,现在已是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了。立即写两封书信,给父皇,齐王送去,孤就不信了,这天下还真没人能制得住秦王了。”

    杨文干长叹一声。而尔朱焕,乔公山却各自略有所思。

    护送李建成回军营后。杨文干截在了乔公山面前道:“乔兄,能否借一步说话。”

    乔公山暗叹一声,心知此人乃是李建成真正心腹,有些事要瞒过他,还真不容易。

    但见杨文干对乔公山道:“有时候,我倒是小看了你,平日默默无闻,今日却一飞冲天,说你挑拨秦王和太子的关系,究竟是什么用意?”

    乔公山当下叫屈道:“我何时挑拨秦王太子关系了,我只是说秦王妃和世子被劫走了,并没有说其他话啊。这些都是太子殿下自己推测出的。”

    “哦,是吗?”杨文干目光微寒道,“好,我暂时没有证据,但日后你给我小心一点。”

    乔公山背上出了一身大汗,待回到住处之后合上门,左思右想一番将一些公文,丢进炭火里烧掉。

    尔朱焕回到屋内后,则是将窗户都是拉下,点了油灯写了今日乔公山与李建成之间的对话,之后将信封入蜡丸内。

    随即尔朱焕走到蒲津关街上,绕了一圈,又在一酒家盘桓了半日,待确认无人跟踪后,将蜡丸给了一个炊饼摊的老板,而数日之后,这蜡丸出现在秦王李世民的书案上。

    二月时节,因冬雪融化,黄河之水已是变得更加湍急起来。

    一叶扁舟顺着黄河洪流,上下浮沉,看起来这扁舟,在波涛澎湃的黄河中,似摇摇欲翻,但实际上在老把头尤老汉的把舵下,扁舟安稳地在黄河上行船。

    尤老汉五十多岁的,背脊早已十分佝偻,脸上一道道皱纹好似沟壑一般。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但见他又是在愣愣地看着船头那倚着的女子,不由哎地长叹一声。

    这几日前,救下了那位姑娘,这五大三粗的儿子,整个人就似乎不由在自己做主了一般。

    尤老汉怎么不知儿子的心思,虽说他们父子救下了这位姑娘,算是有救命之恩,但凭着这恩情,也不能让这姑娘委身下嫁给自己的儿子。

    尤老汉在黄河上三十几年,什么人没看过,这姑娘一见就知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遇见她时身上还如打战的将军般还带着剑。

    这样的姑娘,。怎么是自己儿子能够娶得上的,他们老尤家就是在黄河上再划上三百年船,也是没有希望。

    “姑娘,前面就是黎阳渡了,本来老汉要停泊在虎牢关外的玉门古渡的,但眼下那里在打战,老汉只能在黎阳渡下岸了。”

    那女子从昨日起就一直依在船头,看着涛涛江水,一言不发。

    尤老汉和儿子多次试探,对方都没有说话,几乎以为她是哑巴了。

    尤老汉看得出这姑娘能听懂他的话,又观察这姑娘的神色,似经历了什么极大的伤心事,他知道有人这时候将什么都憋在心底实是不好,就一直故意与她说话,想开解于他。

    所以尤老汉一直有话没话地找这姑娘说话。

    不过这一次出乎尤老汉意料,那女子开口了:“恩公,黎阳渡好像眼下是赵军的地盘吧!”

    啊!

    自己的儿子失声道。

    尤老汉一边摇着船的,一边哈哈地笑道:“你这一声恩公,老汉也受得,老汉在黄河行了几十年船了,也救得十几条性命,不过救完,一直不开口说话的,你倒是头一个。”

    但见那姑娘盈盈从船头起来笑道:“本以为必死那一刻,觉得万念俱灰,但蒙得恩公相救后,经过生死一遭,却觉得人还是活着的好。”

    尤老汉见了那姑娘的笑容,仿佛大雨后阳光从乌云后破出般,不由看得一怔随口道:“姑娘想得开了就好,嘿,看那就是黎阳渡口,本来是宇文化及那贼子所据得,现在归赵了。

    ”

    说到这里,老汉又絮絮叨叨地念起:“以往宇文化及占据此城时,停船交纳一次税,登船交纳一次税,老汉打渔载客一日下来,剩不到几个钱,但自从赵军占据此城后,宣布黎阳三年免税,此次这渡口又更是繁华了起来,现在渔家都是乐意到黎阳渡来歇脚。”

    “这里治安甚好,姑娘到了地头,可以慢慢寻访,老汉也就送到这里了。”

    尤老汉摇得虽快,但据码头还有一会功夫,见黎阳渡头永济渠的上游,一色尖头狭长的几十艘艨艟斗舰顺流直下。

    艨艟斗舰上,赵字的赤旗猎猎飘动,赵军士卒各个如狼似虎的站在船头甲板上。

    尤老汉啊地一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地有这么多船来。”

    就在尤老汉讶异之际,一艘上下双层浆的艨艟斗舰驶到尤老汉船前。甲板上走出一名将领喝道:“黎阳渡口,不能停了,你们去对岸码头停靠!”

    “这是为何啊?”尤老汉问道。

    “真是呱噪,要你去就去!”

    尤老汉哦地一声,不敢违意,当下划船向东而去。

    尤老汉告罪一声道:“姑娘黎阳是不能停了,我们去对岸吧!”

    “恩公,哪里方便停哪里,我不妨事的。”那女子倒是开明。

    “伢子来搭把手!”

    当下尤老汉和他儿子一个操帆,一个掌舵,船只渐渐向东岸靠去。而这时却见得永济渠上,赵军无数战船顺水而下。

    船头之上的旗帜随风鼓起,每艘战船之上,都是满载着赵军的强兵悍将,皆是向黄河永济渠交汇的黎阳渡口上而去。

    目睹赵军如此庞大的舰队,尤老汉和他儿子看得都是目瞪口呆。

    尤老汉自顾道:“我才想的不让老汉在黎阳渡靠岸,原来是要打战了,赵王发这么多兵马是要打谁啊?”

    “攻唐!”船上的女子轻轻地说道。

    就在这时,赵军舰队之中,一艘如巨鲸一般的五牙大舰,在两艘楼船的护卫下雄雄而来。

    五牙大舰上竖着一杆金色赵字大旗外,还有一杆李字大旗,河风阵阵,五牙大舰压浪而至。

    尤老汉不由道:“我的天啊,这这是什么船?”

    而船上的女子看着五牙大舰上那猎猎而动的李字,瞬间不由痴了。

    河风鼓帆,五牙大舰顺流而下快若奔马,瞬时就与这位女子所在的小船,远远的擦肩而过。两船各自停在了永济渠的对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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