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初升,越过山梁,易水潺潺,无数冰凌顺水而下,叮咚叮咚碰撞有声。

    朔风正寒,李重九,苏素策马于易水河畔,临水而观。李重九驻马于此,不由想到颇有再早穿越千年,来此一睹渐离击筑荆轲歌之景。

    苏素言道:“小九,你驻兵在此既不北上返回草原,也不南下,众将都不知道你下一步打算。”

    李重九言道:“四叔,我在等两个人!”

    苏素露出正色,李重九手持马鞭将易水一划,言道:“四叔,在春夏之际,易水暴涨,我们可从坐船易水,至南拒马河后,顺流而下可直抵永济渠。”

    “永济渠!”

    “不错,”李重九言道:“大业四年,天子令阎毗督永济渠,修成之后,仅一年修毕,虽宽不如通济渠,但可行大舟,从东都直至涿郡。眼下李密所据的黎阳,乃是通济渠南段与黄河汇口之处,若是他有心进取河北,可沿运河一路北上水路并进,而我屯兵在此南下呼应,南北合击段达。”

    苏素听李重九之言露出正色,眼下河北虽三大反王尽数战死,但是小的贼寇仍是不断,眼下河北隋军能够力保的,也只有通济渠沿线。故而段达的主力都沿河分数段屯驻,若是一旦某个县城被义军攻打,只需支持个几日,援军就可以从运河沿水路赶到。所以只要运河沿线不失,对于隋军而言河北就没有大危险,段达与驻守涿州的薛世雄部随时也可以呼应上。

    当然若是李重九与李密同时沿着运河南北夹击,段达就会陷入腹背的境地。这局面下就算杨义臣也是十分狼狈,更不用提远不及杨义臣的段达了,否则段达也不会被义军称为段佬了。在河北隋军的野战兵团,也就段达,薛世雄两支,若是段达一灭,薛世雄不足为虑。

    李重九沉声言道:“攻下易县,我已去信给李密了,但是我想李密能答允我的机会不足两成。若是李密不北上,那么我们就要暂缓南下,原因无他,刘武周据马邑,雁门,薛世雄据涿郡,这两个附后之敌不除,我军若是一旦南下,战线就拉得太长了。”

    苏素叹了口气,言道:“小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那小九你还在等另一人是谁?”

    正待这时耳畔传来沙沙声,几名亲兵都搭了弓戒备,只见林间一匹骑兵踏着积雪而来。对方直来到李重九马前,禀告道:“太守,窦建德挥大军,从河间郡分两路逼近易县,王将军尉迟将军闻之已下令各军尽数返回城内,并请太守速速回城。”

    李重九闻言倒是笑了笑,言道:“窦建德总算是不请自来了。”

    苏素哼地一声,言道:“窦建德下里巴人,将头一挑,手下以为有了二十万之众,就可以肆无忌惮了。难不成还打我们易县的主意?”

    李重九言道:“窦建德并非是高士达,王须拔,张金称之流,此人以仁德聚人,志向远大,能屈能伸,又能礼贤下士,可比之汉末刘备。”

    苏素显然不信,言道:“刘玄德虽是落魄,但也是宗室,并师从于名士卢植郑玄,窦建德田舍汉,想来大字不识几个,怎可比之。”

    李重九笑道不再言语了,当下又有一骑快马而来,言道:“禀告太守,窦建德派高雅贤,窦线娘二人前来为使,赵县丞请你速速返回城内。”

    苏素哼地一声,言道:“他人都是先礼后兵,窦建德却是先兵后礼。”

    李重九言道:“窦建德此举乃是要我们有所妥协才是,我们回去见见这二人吧。”

    李重九返回城内后,直接入帅府之内,未到堂中,就远远听得大堂上高雅贤,窦线娘二人,与赵万三正在说话。

    “赵叔叔,那日为了蒙蔽魏刀儿,故而父亲他言语上多有得罪,他说此是不得已,希望赵叔叔不要往心底去,他日给你赔罪。”一个女子说话声音传来,必定是窦线娘。

    “此事已经过去了,窦公对我也是有恩,我岂会因为这点事责怪他,只是眼下你们大军压境却是为何?”

    “赵兄,此事乃是窦公的意思,一会见到李太守再言不迟。”

    说话间,李重九已是步入堂中,高雅贤身着粗布青衣,面上带着几分沧桑,不脱布衣本色,而窦线娘穿着雪色狐裘,看见李重九后,目光却透出几分厉色。

    “两位,赵家堡一别,倒是快一年不见了。”

    高雅贤站起身来,笑着言道:“光阴荏苒,这一年太守北服夷狄,南败宵小,这一年之精彩,远胜高某。”

    李重九言道:“惭愧,惭愧,比之窦公,我这算得什么?但是眼下窦公屯兵十万于边境,难道是要与我会猎么?”

    高雅贤笑道:“太守倒是误会了。”

    窦线娘一旁言道:“李重九,我们冒着冻死之危险,击败王须拔,而阁下倒好,冒着窦公之名义,一举拿下易县,天下便宜事还有过此吗?”

    李重九见窦线娘开口,反唇相讥问道:“我何时冒过窦公的名义,真是笑话?”

    窦线娘言道:“还在狡辩,那为何我军刚刚击败王须拔,不过三**就乘机进兵易县,这还不是借了我们的势吗?”

    李重九言道:“当初我派赵赞府前来饶阳,与窦公商议共伐王须拔之事,窦公自己不答允了罢了。眼下我击败了宋金刚,自取了上谷全郡,何来借势,难道我能未卜先知,事先料到窦公与王须拔乃是诈相同盟,窦公又乘人不备,再反戈一击。”

    “大胆,你敢讽刺我阿爹!”窦线娘霍然而起。

    李重九双臂叉胸,言道:“怎么上次在赵家堡时,你们人多势众尚没有动手,这一次在我的地盘上,你倒要动手吗?”

    窦线娘闻此脸色一青,这李重九乃是勇冠三军之将,自己与他动手不是自讨苦吃。

    “线娘,不可无礼!”听高雅贤一声叱道,窦线娘气鼓鼓地坐下。

    高雅贤言道:“李太守,小孩儿不懂事,不要计较。只是你也知道了,宋金刚乃是王须拔部下,窦公击败王须拔,收取他的部众,这宋金刚亦是早有归降我军的心思,而今却为太守半途所截,拿了易县,将领们都是议论纷纷啊。”

    李重九微微一笑,言道:“高兄,当初我与宋金刚激战,折损将士千余仍不下易县,之后我多番设计,并策反了宋金刚大将,这才夺了易县,敢问这其中窦公出了哪点功劳。我以往都听闻过空手套白狼,窦公也是真是了得,只动动嘴皮子,难道就要我们将易县拱手相让吗?”

    高雅贤见李重九言辞如刀,当下想了下心道,看来李重九吃下易县,是断然不肯吐出了。

    于是高雅贤言道:“既然太守不肯让出易县也可,眼下河北之地,张,王二反王先后而亡,窦公承高帅之遗志除了推翻无道昏君,并要逐鹿天下。不知李太守如何看呢?”

    好嘛,李重九心道终于到了戏肉了,先大兵压境,又故意与自己计较易县归属,说来说去就是找一个口实罢了。李重九言道:“吾乃是朝廷旧将,虽不满天子之所为,但毕竟也受过知遇之恩,也不会与官军为敌。若是窦公有心于天下,我倒是很愿意拭目以待。”

    高雅贤又问:“那太守以为,窦公可以得天下吗?”

    李重九哈哈一笑,言道:“我哪有这般远见卓识,但是当年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高祖提三尺清霜,捷足有之。当年汉高祖与窦公一样都是出身寒微,所以窦公将来如何,还看自身运筹帷幄。”

    高雅贤,窦线娘听李重九将窦建德比之刘邦,都是大喜,却没有注意李重九方才实际上全是废话。

    高雅贤言道:“敢问太守之抱负呢?难道区区上谷一郡?”

    当然不是上谷一郡,李重九内心如此言道,但是表面上却是说:“至于我嘛,在下没有雄心,所谓上谷太守,仅上谷一郡罢了,不过暂时牧守,若有明主现世,吾自当合郡献之。当然若是将来窦公能击败薛世雄,段达,夺取幽燕之地,我可为窦公驱策。”

    听李重九这么说,高雅贤,窦线娘都是将信将疑,但是还是不信的成分更多一点。李重九心想反正也不怕你猜测。

    当下高雅贤,窦线娘对视一眼,都是点点头。两边接下来就谈了许多实际上东西,主要是商议两家互不敌对。

    窦建德虽无法夺取上谷郡,但也算收到李重九绝不与他为敌的善意。对于窦建德现在而言,主要大敌是朝廷,北面薛世雄和南面的段达,所以对于有草原骑兵之助力的李重九,暂时则是一块难啃的骨头,不在他现在的目标,只要双方不敌对,他也可以暂时容忍李重九盘踞在上谷郡。至于李重九与窦建德两家言和,如此总算不用担心南面有交兵的危险,给他一到两年的安全期消化整合上谷郡势力。于是两家谈判成功,彼此都是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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