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按照军中规定,末将打开包袱验看过,这……这应该是您的女儿请托捎来的,里面有……”

    小将一边朝着正前的书案走去,一边顺口说道。

    就听“哐嘡!”一声,给他吓了一跳。

    他回头,就看见大将军的面盆摔了,洗脸架倒了,满脸、满身湿漉漉的大将军几步冲了过来,一把抢过了他怀里的包袱。

    他悄悄吐吐舌头,快速退出去,拦住外面听到声响,正准备冲进来的人。这时候,还是别放人进去打扰大将军的好。他们的大将军啊,等这个包袱、盼这个包袱,已经很久、很久了……

    是啊,战事一歇,水柏就赶紧送了信回京,可是,再收到的回信,却让他的心悬到了半空。

    那封信是水茂德回的,里面草草交代了家里的一些事,以及,一封女儿给自己的留书。

    她说她在京城呆不惯,带着丫环们回愚山了,让自己别担心。

    可自己怎么能不担心?

    大师兄没了,山里就她一个小丫头,就算还带着两个婢女,又有什么用?

    会孤单吧?会害怕吧?会衣食住行不方便吧?会没人约束就生疏技艺了吧?

    会……会嫁不出去的!

    这孩子,当真是任性至极!

    就算京城的府中,规矩多、事情杂,那也好歹能有人给她安排婚事吧?

    就这么跑了?到底是抗拒那府里的人和事?还是抗拒婚事啊?

    那时看到女儿留书的水柏,真想冲回京城、冲去愚山,揪住那丫头打一顿的。

    可是之后,一直、一直再没收到那丫头的丝毫讯息,他就从最初的担忧和生气,变得更加担忧和生气了。

    还焦虑,还烦躁,还……更想回去打她一顿了!

    臭丫头,回了山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连给她老子做衣、做鞋都忘了!

    哪怕玩高兴了,不想做了,那……那寄根针头线脑来的也行啊。

    再不济,写信,信总要写来吧?哪怕再偷懒不想写呢,那……那随便写两个字,喊声父亲,也好吧?

    居然什么信息也没有,针头线脑、白纸一张,都不给!

    多少个清晨或日落,多少次深倦后的疲惫,多少个月坠星落的夜晚,自己就这么想着啊,盼着啊。

    可那狠心的小丫头,明知自己无诏不能回,又要谨防延国的各种袭扰,实在走不开,就这么下得去这狠心,躲着自己!

    现在,终于原谅自己年前一月未去信的事了吗?

    一到冬季,延国对边关各城镇的各种袭扰就开始加剧了,尤其是去年,比往年更提早了半月。

    自己那时忙啊,忙得脚都不沾地的,睡觉铠甲都顾不上卸的,一时忘了写信,那丫头就跑回山里去了。

    说来说去,就是生气了吧?

    水柏心里想着,手指轻轻地抚过包袱,抚过上面的每一个边边角角,只觉眼眶有些热。

    抬步进了侧卧,坐在床塌上,迫不及待、又有些忐忑不安地打开。

    那丫头会数落自己吧?会的吧?

    包袱不小,他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有两套新袄、新衣,十几副药材,四双新靴,以及一封信。

    水柏搓搓手,再用力地把手在裤腿上搓了又搓,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封信,拆开。

    “敬尊父亲大人:

    见字如晤。

    年前,忽闻边关战事,甚是惦念。再闻三城之失,心中惊惧难安。

    曾想千里奔袭,以助慈父,却终获父亲夺城之勇、之功讯息,女儿内心甚是为您骄傲!

    有如此神勇之父,女儿又怎能做宅居之家雀?

    故:重回愚山,修炼技艺,以期日习月累、终有为慈父出力卸负之时。

    待他日,父,可会为有女如此,而骄?

    女儿甚是想念父亲、惦记父亲,父亲大人,您一定要安好!

    要记得女儿说过的,教过的,切记照做不可懈怠,否则,再好的酸枣,女儿也不寄予您了!

    山中无岁月,又觉山中日月长,父亲,女儿愧是女儿身,不能提枪跃马、上阵杀敌以报父恩!

    您,一定要小心明枪暗箭,不可磕着、伤着、碰着,知晓吗?

    边关浸寒,囊中有药,遵方服之;

    沙场凶险,靴尖有刃,谨细用之。

    还有……

    女儿在山中识得一奇人,喜猎,闻听关山有暗河,奔赴,言说要深入岩洞,探查究底,女儿甚是支持。

    日后,若那人有信交托与父亲,可信之、助之。女儿感激。

    父亲,道路远难,山水阻隔,相见虽不知日期。

    但:您若安好,吾便心睛。

    莫为儿担忧,衣暖身健钱粮多;

    莫为儿牵挂,飞禽走兽皆伴当。

    待得狼子退却,国和家宁,女儿再承欢膝下,奉茶捧点,捶背揉肩,彩衣娱亲。

    愿,此期不久矣。

    不孝女:平舒拜上。”

    平舒……

    水柏嘴里喃喃着,老泪纵横。

    那是自己送女儿上愚山之时,给她取的乳名,希望她的一生,能平平安安,舒舒心心。

    那时却不知今日,自己竟令她操心不已。

    不过嘛。

    哼!臭丫头,还敢教训起老夫来了,看来日相见……

    眼睛又热了。

    他一遍遍、一字字地将女儿的书信阅了又阅,读了又读,最后,再一点点、一点点地抚整、抚平,折好,收入怀中。

    女儿长大了啊,居然还能在山中识得奇人……奇人!

    不对!

    水柏猛地站起。

    关山!岩洞!暗河!探底!

    那人竟是要去延国为细作!

    是女儿可惜她自己是女儿之身,所以,就恳请对方去的吗?

    想让那人成为自己的助力吗?

    一定是这样没错了。

    这孩子,这孩子!!

    所识之人多久?就敢做如此请托?

    请托之人可信?就敢传信给自己!

    任性!冒失!简单又莽撞!

    但是……

    您若安好,吾便心晴……

    这句话,又在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响。

    罢了,罢了,她若信,自己便坚信,又有何妨?

    终是女儿的一片拳拳孝心啊。

    此时的水柏,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得到,那个奇人,竟是他女儿自己!

    而他终为她而骄的那一天,她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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