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能体谅娘娘的难处是再好不过了。”佩环用脚尖踢了踢鹅卵石地上跳出了泥坑的小石子,看着假山旁徐苓入宫那年成帝令人打造的人工湖,她的眉眼纠结在一块儿,

    “说实在的,我也不知娘娘为何连这些私密事都不瞒着你,此事娘娘连青书都不敢说,生怕她一个大嘴巴就说漏了出去。既如此,我也不得不多说几句,娘娘看重你是你的福气,但你日后若胆敢背叛娘娘,上天有眼,必会叫你死无全尸,入十八层地狱生生世世入畜生道往复。”

    这些话,大概是佩环受书香气熏陶这么些年,能说出来最狠的话了。

    她本就不大能理解皇后娘娘为何这么器重和关注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太监,甚至还为了他与皇上作对,现在更是连这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儿都不避讳着了。

    佩环除了想不通外,还有些吃味。毕竟放在从前,她是皇后娘娘身边唯一受她信任的人,连青书都比不上,现在来了个巧言令色的小太监,倒与她平分秋色了。

    “娘娘她...连青书都瞒着吗?”压抑着不知从哪来的兴奋劲的声音响起。

    “啊???”佩环没弄懂他的意思。

    “没什么,”竹尘翘着嘴角摇头往假山外走,“佩环姑娘,我先走了。”

    “啊——行。”佩环就微张着嘴看他步子轻佻地绕过了假山。

    到了夜间,圣驾果然停在了未央宫,盛装打扮的徐苓领着佩环与青书一块行礼恭迎。

    成帝长腿迈过门槛,走到徐苓身边,亲自把人服了起来,问道,“今儿怎么没见一直跟在皇后身边那小太监?”

    徐苓垂下眼皮子,回道,“皇上好不容易来一趟,吃食上万不能马虎了,臣妾是让他去盯着厨房那块儿了。”

    “原是这样,朕还以为皇后是把人给藏起来了呢。”成帝松开握着徐苓腕子的手,走进了灯火通明的正殿,徐苓走在他身后,仔细看,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成帝方才那握她手腕的力道不轻,等过后,该让佩环帮着上点祛瘀的药膏才行。

    屋里的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成帝看了站在桌旁的小太监一眼,撩起衣摆在主位坐下,与随后进屋的徐苓说道,“林婕妤孕嗣有功,且入宫时间也不短了,朕想了想等五皇子满月礼时,加封她为昭仪,皇后以为如何。”

    “林婕妤于皇嗣有功,入宫几年伺候皇上亦是尽心尽力,擢升昭仪是她应得,臣妾自以为是好的。”徐苓在竹尘端着的铜盆里净了手,拿起公筷,给成帝夹了一块新鲜的鱼肉,

    “这鱼肉的做法是江南那边特有的,皇上不妨尝尝。”

    这面子,成帝肯定是给的,他夹起徐苓给的鱼肉放进嘴里,细细品尝了一番后夸赞道,“朕本不喜甜,但江南风味里的甜却做的清爽不腻口,醋酸味去了鱼的荤腥,而这甜味倒是叫鱼肉越发鲜嫩可口。”

    “未央宫的厨房可谓广纳五湖四海之地。”

    说完,成帝放下筷子,抬眼盯着徐苓,“只是不知,皇后是否也是如此广阔豁达之人。”

    该来的躲不过,成帝整日里忙得很,一个月能进后宫五六次都算稀奇事,这会儿特意抽空往未央宫跑这一趟,怕是也没什么空闲与她打太极。

    也是,她也不是林馥华,母族背靠皇帝喜怒而生,一个离开自己就没有底气的皇后而已,他也确实不用多费口舌,没有随意遣个宫人来传话,已经算是看得起她了。

    徐苓赶紧下桌,跪着说道,“臣妾日日谨遵皇上教诲,虽不敢言广阔豁达,却是日日三省,所作所为皆合乎身份礼教。”

    “合乎身份?”

    徐苓手指抓着大腿上的衣裳布料,宫里的手工活精细,她才抓了一小会儿,绣着粉牡丹的那处便被抓出一些毛躁,

    “臣妾愚钝,恳请皇上示下。”

    “依朕看,皇后并非不够广阔豁达,而一时被私心所蒙蔽,做出了不合身份的事。”成帝喝着一盅汤,闲情逸致,说出来的话,却是狠狠打了徐苓的脸面。

    私心?

    皇后乃大周国母,母仪天下,怎可有私心。

    好好的一朵牡丹花几被毁了大半,徐苓艰涩出声,“臣妾有愧,望皇上海涵。”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皇后亦是凡人之躯,岂会没有七情六欲。”成帝放下汤盅,坐在桌旁摊开手伸到徐苓身前,徐苓虚搭着他的手,由佩环和青书扶着起身。

    “皇后聪慧,该怎么做,不必朕多言了吧?”成帝站起身,摆出要离开的姿态。

    徐苓的胸口堵得发疼,抖着小腿行礼道,“臣妾恭送皇上。”

    “娘娘——”

    竹尘疾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徐苓,半抱着把人移到了一旁的贵妃榻上。

    走到未央宫门口的成帝回首,看见的就是正处于风口浪尖上的小太监手里端着一铜盆从正殿这头走到那头。

    “多派几个人盯住未央宫的动静,任何风吹草动,立即来报。”他偏头命令道。

    皇后越是低眉顺眼,温顺听话,他心底的空洞就越大。

    毕竟这世上,有几个真温顺的人。

    还有那个叫竹尘的太监,他特地派人去汴州打听过,一个吃百家饭长大后又被武僧收养的孤儿罢了,可越是这样,他越是不安。

    帝王疑心呐,总有一天会把人都给吞噬掉。

    阖桌色香味俱全的晚膳看在徐苓眼里如同白面馒头,索然无味,她偏头指着桌子道,“将这些都撤了罢。”

    “娘娘方才什么都没吃,等到了就寝时分怕是会睡不好,奴才让厨房煮碗清单的粥来,娘娘多少用一点。”正替她捏着小腿的竹尘手上动作不停。

    “随你。”徐苓松了眉头,让除竹尘外的人都退了出去。

    她垂首看着脸色平静毫无波澜的小太监,她知道,他的心底绝对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成帝方才不避讳的那些话,何止是说给她听的。

    “明早本宫会送你去安骊那儿,到了那儿切忌惹事生非,碍于本宫的身份量她也不敢为难你,至于其他本宫自由安排,总归不会让你真随她去了匈奴。”徐苓屈起小腿。

    “竹尘知娘娘为难,竹尘愿意为娘娘千万匈奴,助伏奇夺政。”小太监眼珠发红地盯着徐苓手腕上不小心露出来的青紫,他咬牙切齿道,

    “等竹尘在匈奴站稳脚跟,娘娘就绝不用再受这等作践人的委屈事!”

    “哈哈哈哈哈。”徐苓捂着嘴笑出了泪花,泛着嫩粉色的指尖点在他眉心,“竹尘啊竹尘,你有这份心就够了。想做本宫的靠山,你见过那改朝换代时的血流成河吗,你又懂得什么叫玩弄权术,收拢人心吗。”

    竹尘微微把头往前倾,使得徐苓整个指腹都按在自己眉间,“奴才不懂,但奴才会学,娘娘,奴才不比他们差在何处。”

    “想学可以,”徐苓收回手,拿帕子沾去眼角泪渍,“本宫在宫里也需要助力,你学会了,留在本宫身边相帮岂不更好。”

    “竹尘,这阖宫上下都是皇上的眼线。你若走了,这千里之遥,绝佳的计划再快的脚程,都比不上人的刀快,所以惟有留在本宫身边,才能做成你说的马首是瞻。”

    徐苓的话好似把竹尘拽入了五光十色的怪圈当中,眼花缭乱的景叫他头晕目眩四肢发软,皇后的娘娘人在转,皇后娘娘的眼睛却不转,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直把他看得心底发烫。

    小太监眼神发散,像是神游天外了,徐苓不满,便提高声音问了一句,“知道了吗。”

    小太监身子一抖,眼神恢复清明,像莽撞的新兵蛋子第一次得到大将军的赏识一样,力拔山河地回倒,“奴才明白!”

    徐苓捂住耳朵,“瞧你那样儿,还不快去收拾收拾,别漏下了什么又跑回宫里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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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骊一睁眼就被怵在床前的人影吓了大跳,鲤鱼打挺地抱被而起,等认出是谁后,指着他鼻子骂道,“皇后没教过你规矩嘛,没有本公主的命令,你敢进本公主的房门!”

    竹尘退后一步,面对被她锋利的指甲刮伤了脸,“奴才平日里就是这么伺候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都没说什么,怎么到了公主这儿,平白生出这么多无头无脑的规矩来。”

    “放肆!区区一个阉狗,也敢拿皇后来压本公主。”

    竹尘单手挥开她砸来的硬物,笑得毫不在意,“安骊公主区区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不也狗仗人势欺负到皇后娘娘头上去了。”

    野种二字一出口,安骊简直要被气疯了,喊来了殿外的奴才,指着竹尘就要打他五十大板。

    “给本公主往死里打!”

    竹尘不急不慌地看了眼周围一动不动的宫人,上调的眼尾越发戏谑,“奴才是皇上和娘娘赏给公主的,是御赐的人,公主要打,也得问过皇上与娘娘的意思。”

    安骊随手拿了件外衫披在身上就要往外走,“好啊,本公主这就去找皇上,让他赐你死罪!”

    “公主息怒!”一旁嬷嬷眼疾手快地跪在安骊面前,挡住了她要往外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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