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玉菱被安排在西侧殿住下,开始几日,她尚安分,躲在房里一声不吭,像是未央宫没这人一般。

    可有野心的人哪里会真的无欲无求,不过几天,她便开始旁敲侧击地朝屋里伺候的宫女打听成帝喜好,但宫女都是皇后娘娘手底下的人,没徐苓的吩咐,哪敢议论皇帝。

    连着几天下来,一点消息都没捞到的徐玉菱终于坐不住了。

    这日,徐苓正用晚膳,宫人来报说西侧殿的徐小姐求见。

    皇后娘娘吃着小太监细心挑了刺的鱼肉,闻言,对上仍在与鱼刺作斗争的小太监的眼神,挑眉一笑,颇有些炫耀的意味。

    雪白的鱼肉被放进银碗,竹尘温声问道,“娘娘想让她进来吗?”

    “想啊,竹尘亲自去叫她进来吧。”

    皇后娘娘眼里藏着快要溢出来的得意,像被顺毛撸得很舒服的幼年猫儿,竹尘握着拂尘的指尖突然开始发热,胸壁里的东西毫无章法地想往外蹦,咚咚咚。

    好在,他已经不是初入未央宫的小太监了。

    徐苓眼睁睁地看着竹尘修长的手在离自己只有一拳的地方停下,然后转而去拿放在桌上的手帕。

    “娘娘嘴角沾了汤汁。”

    帕子被塞到了徐苓手里,竹尘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圆铜镜。

    “哦,”徐苓对镜擦拭嘴角,朝殿外抬了抬头,

    “快去把人叫进来。”

    非常清楚明白地解释了什么叫,用完就丢。

    “是。”小太监也不奇怪,小圆铜镜放回胸口,就跑出了殿外。

    早前,皇后娘娘心血来潮和他打了赌,就赌西侧殿那位能忍到几时,难得她有如此兴致,竹尘当然要配合着,可就在竹尘想开口说出自己的想法时,皇后娘娘提前抢占先机——

    表示西侧殿那位近日一定会忍不住找上门。

    没了其他选项的小太监只好改口,表示自己认为西侧殿那位非常能忍,非常到能忍常人所不能。

    于是,便有了先前皇后娘娘沾沾自喜的一幕。

    说回现在,徐玉菱跟在竹尘后头入了正殿,整个人紧绷着,时不时往徐苓那儿瞟上几眼,两瓣嘴唇更是跟上了发条似的,哆嗦个不停。

    想和皇后娘娘搭话的心情之迫切,一览无余。

    却碍于所谓矜持二字,竟异想天开地想着要等皇后娘娘开尊口。

    徐苓暗自嗤笑,都跟着她母亲进宫来了,狼子野心都摆在了明面上,何必装委委屈屈、不明事理的小白花来碍她的眼睛。

    左右未央宫今儿没什么事做,徐玉菱想当哑巴,徐苓也懒得上赶着给人‘治病’,一块一块雪白鱼肉往嘴里送,吃得那叫个津津有味,全然没把人当回事。

    有意思的是,这位旁支徐家女忍术练得不错,等徐苓用完晚膳,硬是没再开口说一句话,不知内情的人来看,像是徐苓罚了她一般。

    瞧她那副坚贞的模样,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不为强权折腰的贞洁烈女了。

    要真如此,送她回平津侯府就是一辆马车的事,徐苓马上就能让人去办。

    徐苓打心眼里佩服那些自敢去追寻自在的巾帼女儿,同时也厌烦如徐玉菱这般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虚与委蛇之辈。

    就在徐苓打算向竹尘使眼色把人打发走的时候,外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就是专属于太监的尖利嗓音响起,

    “皇上驾到!”

    这下,徐苓有些懵了,今儿不是十四也不是十五,成帝怎么连通报都不通报,就来了未央宫。

    也有人内心喜不自胜,自是指徐玉菱了。

    就在徐玉菱捏着帕子不知该如何展现自个儿风姿时,成帝虎步生风地进了正殿,一身的上位者气势看在有心人眼里,险些让她忘了身在何处,抬腿就想往成帝身边靠,要是能得到皇上的关注,总比在未央宫里数着日子等皇后娘娘安排好。

    不过,她显然低估了身前这位带她入正殿的掌事太监,他手上握着的拂尘往她身前一拦,别说走动,就连呼吸间都让人觉得硌得慌,好似横在自己面前不是根小小拂尘,而是堵高墙。

    “竹尘公公。”等人散了,她才敢出声。

    “回去罢,娘娘今儿个不想见你。”竹尘收回拂尘。

    花白的尘丝无力地垂倒在地上,白日里看着为人和善的小太监,此刻阴郁地叫人根本不知如何形容。

    像是河边芦苇荡里,静静浮在水面的死尸。

    没人有勇气靠近。

    徐玉菱吓得撒腿就跑。

    跟着成帝和徐苓二人一起进内室的佩环急慌慌地跑出来,见到笔直站在正殿门口的小太监,喘着气道,

    “竹尘公公,娘娘要沐浴,你快些让人打热水来。”

    小太监一动不动,她又催道,

    “你快去呀,别让皇上等急了。”

    竹尘动了动僵硬的脑袋,“皇上今儿要留宿吗?”

    佩环脸上漾开拨云见日的笑意,藏不住心里的小雀跃,“可不是嘛,不然娘娘急着沐浴作甚。”

    “你快去吧。”

    竹尘被她推得一个踉跄,跌下一个石阶。

    一桶桶涌着热气的水被搬进内室,小太监倚着门框细细盯着,不是盯着搬水的人,是盯着被搬的水。

    只有他知道,他是在想,要不是沐浴的人是皇后娘娘,他定要在水里加上翻倍量的冰块,最好能冷得那位,全身发抖,两眼翻白,最后只能惨兮兮地被抬回他的建章宫去。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要是皇上真在未央宫出了事,第一个逃不过的,就是他的皇后娘娘。

    可是啊,小太监伸手把玩着廊上的灯笼穗子,黄澄澄的穗子打在手背上,激起一阵氧意,密密麻麻的感觉传到心里,便是不能宣之于口的酸涩。

    过了许久,内室的灯灭了,佩环和青书关上了正殿的最后一道门。

    屋里屋外,两边的人,谁都不知道另一侧,正在发生什么。

    栀子花的花苞散发出的幽香浓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竹尘缓缓眨了眨酸涩的眼,“娘娘歇下了?”

    “没多久就歇下了,今儿皇上在,公公不便守夜,回去歇着吧。”佩环道。

    她说的话令人浮想联翩,淫靡不堪的画面放烟花似的在竹尘脑海中炸开,卯足了劲想冲破他的最后一道防线,小太监的额头隐隐有青筋爆出。

    “呃——”

    短暂的女声传出正殿,论谁都不会听不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谁。

    佩环和青书了然地相视一笑,谁都没发现,渐渐走入黑暗中的小太监,嘴角挂着的鲜红血迹。

    -

    成帝留宿未央宫的消息,在成帝踏进未央宫大门的那一刻,就传进了林馥华的耳朵。

    天亮请安时,大腹便便的林婕妤一反常态地出现在了未央宫。

    成帝天未亮就回了建章宫,托他的福,徐苓不得不强撑着难受的身子起身伺候他,以致于到了请安的时辰,她浑身上下仍是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得虚虚靠着佩环的手臂才能不在各宫妃嫔面前露了怯。

    “今儿看来是个好日子,林婕妤竟然也来了?”见到林馥华坐在下首,虽说竹尘提前禀告过,徐苓还是免不得惊讶,想来是和昨晚皇上留宿未央宫有关了。

    从前门可罗雀的时候不知道,原来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未央宫的风吹草动。

    林馥华看着徐苓的眼神像是想把人看透了,尤其是在她最难挡住的脖颈处打转,大概是想找到些昨晚的蛛丝马迹,或者说想看看作业成帝的留宿,到底留宿到了哪一步。

    但徐苓坦坦荡荡的,既没欲盖弥彰地穿高领衣裳,裸露在衣裳外的脖子上也没什么暧昧痕迹,林馥华神色复杂地收回眼神,回道,

    “皇后娘娘可是打趣臣妾呢。太医令说了臣妾肚里的孩子已过三月,没什么大问题,多出宫走走也有利于日后生养。”

    “哟,林婕妤都生第三胎了,还那么小心呢。”暗紫衣衫的妃嫔掩着嘴道。

    林馥华状似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勾唇道,“严容华没生过孩子不知道,这孩子但凡在肚子里一日,我们这些个做母亲的就没法睡一个好觉,天天担惊受怕的,就怕一个不小心孩子出了什么事儿,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说完,她看向一声不吭陈美人,“倒是陈妹妹,瞧着面色不大好的样子。”

    陈美人猛然被点到,她肚子里的孩子只比林馥华大了一个月多点,不知怎么的,看起来还没林馥华的肚子大,为着此事,太医令的人都快急秃了脑袋。

    “我......我没什么事,只是孕吐厉害些,吃不下东西罢了。”陈美人呐呐答道。

    自打栗八子一事后,陈美人的性子就肉眼可见地静了下来,往前的火爆直爽成了过眼云烟,林馥华不知道栗八子一事的内情,只以为陈美人是不想太引人注目,故而潜伏下来修身养性,于是懒得再为难她,毕竟江淮陈家现在丢了都水使者一职,就算陈美人运道好,生了皇子,也没什么作用。

    她现在更关注的,是昨夜皇上留宿未央宫,和未央宫里住着的那位旁支徐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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