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原大陆东南部,山川壮丽,土地富饶,向来是大伦帝国定鼎之地。帝国历铁木35年,经过一系列军事行动后,帝国的疆域再度延伸,东南方向直达一望无际的东海,北部有荒凉死寂的天渊沙漠,最西方有天宁山脉横亘其间。

    呈南北走向、延绵数千里的天宁山脉之下,以陆州首府襄城为中心,大大小小的移居点星罗棋布。其中有一个名叫北胡镇的地方,虽然建城时间不长,但由于地处要冲,故在短短五十载的时间内,发展成陆州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其名字上虽有个“镇”字,不过是取镇压北胡之意罢了。

    和大多数军事边塞重镇一样,这里的百姓大多都是帝国军人后裔。他们形迹脱略举止粗野,仗义疏财重视承诺,犹有国士之风。这些介胄之士不善敛财,平常又大手大脚,一时高兴散尽家财都不足为奇。吴岩的父亲,苍木营统领吴仲文就是一例。

    这家伙赋闲在家时,经常到酒馆里和人厮混,酒酣耳热之际,听人有难处,就会慷慨地倾囊相授。到如今,吴家落得个一贫如洗,妻子儿女只能拮据度日。为了帮补家用,年方十五的吴岩便从学院里退学,在牧监陈秉耕手下打杂。

    “我的儿子呀,想法是真的不错!学那劳什子经书有个锤子用?有耍嘴皮子的闲工夫,不如好好干点正事,省得白白糟蹋粮食!”退学的那天,吴仲文拍着儿子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说。

    吴岩的母亲,脾气暴躁的卫晓英听了这话,气呼呼地提着吴仲文的耳朵,大声骂道:“好死不死的家伙!还有脸提别人的不是。要不是你打肿脸充胖子,哪里会有这等事?”

    “哎呀!疼,疼,疼……”身高八尺的父亲,弯着腰,跳着脚,龇牙咧嘴地说。

    那场面滑稽可笑,不过最令吴岩印象深刻却是,妹妹吴欣拍手大笑的样子。

    日升月落,一转眼就便到了秋天。这一天傍晚,北胡镇西南十公里处的草场上,转生至此的吴岩已融入角色,正作为一个牧羊人,吹着哨子扬鞭策马,前后左右来回奔走,将羊群驱赶进了羊圈里头。

    “快住手!小黑!”发现牧羊犬正朝一头小羊羔狺狺狂吠,吴岩连忙过去挥舞鞭子,给它来了那么一下。然后他便翻身下马,将羊抱入石圈里,关上门带上插梢。吴岩安顿好狗马,来到不远处的帐篷里,和陈秉耕交割完毕之后,便小跑离开了这片军事牧场。

    “吴岩,慢着!”杂沓的马蹄声中,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吴岩快步离开官道,到路边草地里站好,回身看去。只见陈秉耕骑马追了上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匹空马。吴岩不解何意,正要开口询问时,却听得陈秉耕大声说道:“今日,你骑马回去!”话音刚落,他便已经在吴岩眼前勒住了马儿。

    吴岩踌躇了一会,回答:“多谢了,陈长官,我走路回去就行。”

    陈秉耕不耐烦地说:“这是我家养的马,你但骑无妨,回去之后交给守城的卫兵即可。”

    吴岩听了,也不再推辞,翻身上马,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黄毛小子,问这么多干嘛?”陈秉耕调转马头,“路上小心点。”

    北胡镇作为军事重镇,五里一哨,十里一堡,治安向来稳定。乡亲们喜欢好勇斗狠,不过心里却自有分寸,很少有打死人的情况。听到路上小心的这种话,吴岩心里明白:必定是国家将有战事于山戎,负责后勤的陈秉耕才会这么说。

    此时,太阳未落,满月初升,天暂时还是亮着的。余晖下,一棵孤树在风里直哆嗦,抖落一片片叶子,主导了一场皮影戏。四周一切都色彩分明,但过不了一会,就会完全地暗下去。吴岩不再多想,踢了踢马肚子,往北胡镇的方向驰去。

    从牧场出来,大概一公里左右,便抵达一个分岔路口。从这个路口出发,往西可以进入天宁山脉,往东可以抵达北胡镇。作为商队休整的地方,这里新建起了一座小镇,官路的两旁设有茶肆驿站,南北两侧竖起定居的帐篷。这里和很多新兴的聚落一样,拥挤而忙乱,辚辚牛车马车的轮子下,常常是一副鸡飞狗跳的乱象。

    吴岩牵着马走在泥污中,一脚高一脚低地往前。正找落脚点的时候,发现有个老头带着家眷,缩着腿坐在一辆牛车上,淹蹇在路旁动弹不得。想必是牛车笨重,不能见缝插针地行驶,老人又不敢与人争先,所以停在那里止步不前。见此,吴岩便停住脚步,挡住了后面的人,打招呼让那老头先过去。那老人感激地对吴岩笑了笑,便赶着牛车汇入了车流里。

    吴岩再往前没走多久,身后传来一阵谩骂声,紧接着便是一阵骚动。转身一看,却不知是谁家的贵公子,正骑着高头大马,气宇轩昂地疾驰而来。

    “该死!你小子到底是在干嘛?”

    “都这个点了,还给人添麻烦!”

    “快!把他拦下!”

    “我受不了他了!”

    吴岩忙拉缰绳往右侧挪,突然一只大手搭上他肩膀,往后便是一顿生拉硬拽。哐哐铛铛的声音中,他粗暴地拖到了路的另一边,顿时摔了个七荤八素鼻青脸肿。

    一个满脸髭须的大汉将吴岩提起来,粗声粗气地问:“小伙子,你没事吧?”

    吴岩吐了口唾沫,正挣扎准备找人干架,抬头发现自己先前站立的地方,正歪着一个半人高的檀制木箱。这才猛然醒悟:是眼前的这个汉子救了他。虽然吴岩觉得自己也能躲开,但还是压下怒气,向那人道谢。

    另一边,这场骚乱的元凶正狂笑着纵马狂奔,人再多也没打算减速,反而猛甩着鞭子加速,好像台风过境一般,将过往的商队都冲得七零八落。周围的人纷纷怒目而视,更有的甚至忍不住出手,要将他从马上拽下来。不过,这些人还没碰到公子爷的马鞍,徒步追随的家奴便将他们摁倒在地,抬手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一片呼号声中,混乱越发不可收拾了。

    公子哥突然勒住缰绳,回身摆手说:“好了,好了,你们小心别搞出人命来。”

    听得此话,身穿黑衣,腰别砍刀,背挂长弓的随从们纷纷住了手,起身时还不忘踹几脚。他们骂骂咧咧地刚想要离开,却被行人们围了起来。双方手按利剑吹胡子瞪眼,剑拔弩张,随时都可能打起来。

    “哈哈哈,今儿,我们倒要看看,谁敢在城主府护卫面前拔刀!”发现周围人都充满了敌意,这些仆从们反而大笑起来。

    为首的那位高个男子从容往前走了一步,满脸不屑地环视众人,挑衅地说:“你们这帮逐利之徒,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城主府的二大爷岂是你们这帮粗人能碰的?难得二爷今日心情好,跟你们开开玩笑。一般人还没瞻仰他老人家的福气呢。你们倒好,竟不知好歹地动起手来!”

    “陈荣他怎么会在这?”借着朦胧的月色,吴岩终于从人堆里认出了那位公子哥,他是城主府的二少爷。

    那大汉正嘀咕着:“在这种地方打起来,那还得了?”听了吴岩的话,便转身问:“你认得此人?”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扭头看着吴岩,目光锐利,神色不善。

    “不错!”吴岩意识到周围那审问的目光,一气之下便懒得和陈荣划清界限,只是平静地向那汉子抱拳说:“大叔,承蒙相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子姓吴名岩,家就住在北胡镇。敢问恩人性命是?”

    那个汉子听了,大笑着说:“有意思!吴岩小子,我不指望你的报恩,不过告诉你名字也无妨:本大爷名叫张铁华,是一介浪,家就在脚下。”

    张铁华话音刚落,周围的人都停止了争斗,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张铁华?莫非阁下就是人称铁面青鬼的东原侠?”

    “素闻张大侠义薄云天,天下豪无不欲与之结交。”

    “啊!还真是,没想到居然有幸见到本人。”

    “说实话,真人看上去要比图册上画得威武多了。”

    ……

    “真人?画像?难道指的是海捕文书?”吴岩闻言暗自思忖着

    一时间,人们没了以死相博的心思,开始围在一起议论纷纷。城主府二公子陈荣看向这边,正好发现了吴岩,便骑马走过来,用马鞭指向对方,打着哈欠说:“哎呀,没想到会在这遇上你这穷小子,还真是晦气!”

    吴岩白了他一眼,并不搭话。城主府的仆从正向这里围过来,杀气腾腾的好不吓人。张铁华见状忙推开人群,往反方向快速行走。见此情景,吴岩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连忙走上前去,扣住陈荣坐骑的马笼头,拉着它快步往前走。

    “哈哈,你小子早有这种觉悟,本少爷的赏赐还会少吗?”陈荣以为吴岩在帮他牵马,于是高兴地笑起来。

    吴岩刚将马带到外面,停在路旁的矮松下。突然间,一道影子般的怪物从树荫之中冒出,张牙舞爪地向这边扑了过来。吴岩看在眼里,忙掏出随身的匕首将其挡下。怪物一击不中就缩进了回去,倏忽间隐藏到了枝叶里头。随着它的动作,那棵树一阵晃动,发出簌簌的声音。

    “喂喂,吴岩,你看见什么了吗?”陈荣语言中透露着惊慌。这突然袭击只在一瞬间,以至于周围的人都没发觉其中的异状,就连陈荣也只是隐隐有察觉而已。

    眼看那道影子将要再度袭来,吴岩心意一动,忙在陈荣坐骑的臀部上划了几刀。下一刻,那匹纯种西域战马悲鸣一声,瞬间就化作闪电绝尘而去,只留下了某人的一声哀嚎。

    吴岩再往那棵矮树看去时,那个怪物已经不见了踪影,于是他就往前走了几步,假装追赶,并大声喊:“陈二少爷,危险!”

    城主府的仆从们发现,连忙放弃了通缉犯,向陈荣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他们腾挪跳跃之间,一下子就奔出了上百米。

    “到底发生了什么?”刘护卫正冷眼盯着吴岩,沉声问道。他身高九尺有余,头一低就像要掉下来。

    吴岩心中一凛,暗想:他闻到匕首上的血腥味了。于是,他迎着那咄咄逼人的目光,谨慎地回答说:“我牵着陈少爷的马,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好像有什么向我们冲了过来。情急之下,我只能掏出匕首自卫。我胡乱挥舞着武器,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黑影早已消失不见,陈少爷的马也跑没影了。”

    “事实究竟如何,很快就会见分晓。”

    话没说完,刘护卫的人已到了两百米开外。吴岩从怀里拿出匕首,看着刀脊上的水渍,他心里很清楚:这是刘护卫留下的唾液。

    “没想到居然有人能挡下我这一击,传言陆州北胡镇卧虎藏龙,今日一见才知传言不虚。”一个男子从树影里走出来,来到吴岩的身边低声说。

    吴岩收起匕首,笑着说:“大叔,你过奖了,我可当不起这样的美誉。”

    “哈哈哈,你这家伙不错!”张铁华使劲地拍着吴岩的肩膀,“小子,你助我脱身,我们算是两清了。那张某便就此别过了。”

    “别了。”陆州多战事,别后生死难料,故离别的话往往只有简单的两个字。

    “说出自己的名字就可以解纷争止,可见名气也不是全然没有用的。”看张铁华的身影在夜幕中隐去,吴岩忍不住叹道。

    这时,人流已经从混乱中恢复,正缓缓地往前挪动。不过,却有不少人正坐在路边,守着被砸坏的货物,长吁短叹,不知如何是好。

    吴岩在路边找到了自己的马。临去的时候,他撂下了这么一句话:“诸位如果有什么损失的话,可以到北胡镇十里街的当铺那里索赔。那是城主府大小姐的私人店铺,有专门的业务处理陈家子弟赔偿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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