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只有姓纪的后代才能享受我所指定的那些福利。”
这句话铿锵有力,传到宗合耳中。
在宗合诧异的眼神中,岳父挂了电话。
气氛突然变得微妙,宗合睁大眼睛看着面前气度威严的岳父。
“爸,您的意思是……”
“就是我刚才表达的意思。”
宗合试图问清楚:“那我和婷婷以后的孩子……”
“当然是姓纪。”
岳父重新坐回到沙发上,用平和的语气反问:
“莫非你对这一条有什么意见?”
意见不敢当……可这也太突然了。
宗合:“可我才是孩子的父亲。”
岳父抬眼看他, “法律可没有规定孩子一定要随父亲的姓,在这方面男女都是平等的。”
“这……”
严格地来说,的确是这样。
岳父:“我想让你们的孩子继承最好的东西,难道很难理解吗?”
刚才和乐融融的气氛突然再度变得压抑,宗合闭上嘴巴不再开口,因为他不知如何反驳。
只是心中揪心得很。
这时,岳母从厨房走出来, 她手中端着烤好的面包和一大盘蔬菜沙拉, 笑盈盈地问:
“你们爷俩聊什么呢?”
纪婷也走过来, “晚饭随便吃点吧,最近我和妈妈都在减脂。”
宗合已经记不清在饭桌上,自己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吃下这顿饭。
晚上,他一个人坐在卧室的床头发呆。
纪婷似乎察觉出他情绪的变化,“怎么了?难道我爸又给了你压力?”
“没有。”
宗合口是心非。
纪婷坐在梳妆台前旺脸上敷了一张薄薄的面膜。
“其实我挺开心,没想到爸妈为我考虑的这么长远,以后孩子的事儿就省心了。”
宗合抬起头问她:“你想要孩子吗?”
纪婷把精华水小心翼翼地抹在手上,随口说着:“等过了这段比较忙的时间,自然就把备孕提上日程。”
她笑着扭过头来,尽管五官上附着一层面膜,人就能演清新脱俗的面容:“难道你不想要孩子?公公婆婆上一次都暗示让我快快做准备了。”
宗合面无表情,“我当然想。”
“只是……爸爸,好像希望孩子到时候跟你姓。”
“是吗?”
纪婷内心毫无波澜,仿佛这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
“可以啊。”
宗合提醒她:“那样会不会太奇怪?”
“有什么奇怪?法律上本来就没有限制孩子跟谁姓。”
宗合沉默许久,缓缓说出:“我们老家那边的人思想传统,如果生出的孩子不是跟我姓,我可能会失去尊严。”
“哪有这么夸张?”纪婷也被吓到了。
她有些想不明白,“不管跟谁姓, 不都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无非是称呼不同罢了!”
宗合觉得这个问题并不难理解,纪婷却觉得他们都在小题大做。
她不喜欢讨论这些繁琐的封建糟粕,快速换了话题,“那些不开心的事别想,我这个周末有一场同学会,你一定要去!”
说着,她走向衣帽间,从里面拿出一套早就准备好的衣服。
“这场同学会还挺重要,衣服我都给你备好了,到时候让你认识一下我曾经的同学。”
宗合没心思听这个,只是微微点头,便不再言语。
纪婷显然对那天充满了期待,眼神中都泛着光,一个人坐在那儿开心的说了很久。
“我跟别人说你是一个很优秀的人,是个非常帅气的青年才俊,到时候一定要好好表现。”
“不敢。”
宗合口中喃喃人两句话,“……其实我很普通, 是我高攀了你。”
有钱人的律师果然效率很快。
第二天宗合刚到公司,就有律师给他打电话,说会拿着一份文件过去找他签字。
正是岳父信任且专用的杨律师。
他厚厚的黑框眼镜和头上稀疏的头发,五官却长得极其精神,站在那儿精神抖擞,这种气质写满了自己在这个领域的专业和权威。
宗合接过来那一沓厚厚的文件看了又看,果然就是昨天岳父说的那些内容,和孩子有关的未来权益。
杨律师抽出来其中一张确认书,“这一份是您的,按照规定从今往后的每一年,基金会也会给你一份生活开销。”
“居然还有我的?”宗合诧异,他问杨律师:
“难道我也要改姓吗?这场婚姻我并不是入赘。”
“不不不”
杨律师耐心解释:“这些权益,这是您作为纪婷小姐的配偶才享受的权益,不需要改姓……不过如果将来发生离婚,就等于自动放弃这一条。”
“哦。”
宗合拿起面前的两份确认书,“我能考虑一下再签字吗?”
杨律师感到意外,“这些都是基金会所赠与的权益,甚至不需要你做出任何额外的行为,正常来说,没有考虑的必要……”
他当律师这么多年,头一回见人在这样巨大的利益面前还要考虑。
就好像一个人中500万彩票,在考虑自己究竟领不领取奖金。
杨律师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只是好心提醒:“其实,就算您不签这字,您的配偶纪婷小姐签字效力是一样的……”
“因为毕竟,这是纪氏成立的基金会。”
宗合:“那等我考虑好,签完字给你送到事务所。”
杨律师收拾完文件包,走之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宗合先生,这张小小的确认书,可能是别人几辈子都奋斗不来的财富。”
宗合笑得有些勉强。
杨律师:“这个世界上像你这样幸运的人还是很少的。”
不知是不是杨律师和岳父沟通了什么,半下午那会,宗合直接接到了岳父的电话。
“宗合,不忙的话来我这边一趟。”
岳父发话,怎好不听。
宗合同样有话想和岳父当面说。
岳父的办公室在火星大厦,宗合之前在八楼的大厅见过岳父。
他的办公室自己还是第一次到访,风格和想象中有些不同。
这样一个成就极高的人,办公室装修的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繁琐复古,反倒一片简约,多了份雅致清新。
岳父坐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套精致的茶具,宗合敲门进去。
“来了?”
他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平和,“杨律师说,两份文件你都没签?”
宗合:“嗯。”
岳父手中用熟练的动作一遍一遍泡着茶,语气平静:“其实签不签区别不大,只要和我们纪家有亲属关系,最终财务都会把该给你的存到帐户——确认书只是形式而已。”
宗合坐到岳父对面,刚才一路上都在大脑中思索,面对岳父自己该如何说出心中所想……
可真正坐在这个办公室,他觉得有些词穷。
岳父如同看穿他心中所想,主动开启话题。
“最近工作上有没有遇到什么难处?听说你始终在第一线。”
“还好,都不是大问题。”宗合答。
岳父笑着:“你工作方面很努力……但你不适合当领导。”
宗合抬头看了一眼岳父,他表情从容面容淡定,“会当领导的人很少会主动干活,但我也欣赏你肯承担责任的优点,我的女儿大概就是喜欢你这一点。”
宗合并不想谈论工作上的事,“爸,我能不能和你聊一下别的?”
“关于基金会?和未来的孩子?”
“嗯。”
岳父:“想说什么就说吧,今天我们坦诚布公!”
宗合大胆直言:“我觉得……您设立的这个基金会,不,您制定的特殊福利目的只是为了让我放弃给孩子的冠姓权。”
岳父脸上的表情微动,又是一笑。他如同听到一个孩童的呓语。
“首先,基金会不是我成立,是我的长辈——这个家族的长者。”
“其次,你的冠姓权并不重要,基金会存在的目的实际是为了保证我们家族的财富在未来几代不缩水。”
他语调平平,身上却始终透着一股气势。
“如果你可以给孩子更好的未来,我不会阻拦你。”
宗合咬着牙齿,说出核心的不满:
“可我是孩子的父亲,如果孩子不跟我姓,相当于剥夺了我的尊严。”
岳父:“傻孩子,等再多活个几十年,你会发现你口中的尊严并不是那么重要,我们男人最需要的是什么?话语权。”
“是社会群体中的话语权。”
“你在这种小事上纠结没有意义,基金会保证的是我们纪家的财富,而不是你们家的财富。”
“孩子跟你姓就等于默认放弃了以后的一切。”
一番话把宗合打得丝毫没有招架之力。
宗合:“可……”
他大脑有些空白,从来没想到在岳父面前,口才荡然无存,整个人变得极其窝囊。
宗合紧紧握着手中的拳头,还在思索着如何反驳,只听岳父突然叹口气。
“有些事对于你们来说,终究是太过遥远。”
他给宗合倒了一杯茶。
这一刻,两人仿佛身份平等的合作伙伴,而并非女婿和姑爷。
岳父平静的问他:“你知道如何传承一个家族的财富?靠存款,吃利息?这辈子就算赚再多的钱,也抵不过通货膨。
如果你这辈子攒了一千万,想留给子孙后代,靠存钱的话,每过20年,你的钱实际购买力就会缩水三分之一,如果再碰上一个挥霍无度的子孙,不到第三代这笔钱就成负数了。”
宗合洗耳恭听,从没从人口中听到这么实在的东西。
岳父此刻如同一位老师在给小学生讲最基础的东西。
“怎样让家族长久兴胜?北宋范仲淹给出了几乎完美的答案。”
范仲淹,就是那位说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名人。
当年,还在做太守的范仲淹,用他一生全部的积蓄,在苏州购置1000多亩良田,专为范氏宗族所用。
这可以说是人类历史上最早的家族基金会,相比如今国外富豪的各种基金会,范仲淹考虑的更全面和长久。
他将千亩良田划归给“范氏义庄”,并亲自制定范氏义庄的规章制度。
只要是宗族内部的人,不分男女,每个月都会按比例分发口粮。每年冬天还会发衣料,但凡宗族内的男男女女结婚还会有一定的婚姻补助。
哪怕去世,也会得到一笔丧葬费,在范仲淹制定的这一套规则下,但凡本宗族的后代都会给予最基础的保障。
为确保义庄土地不会被后世子孙所糟蹋,范仲淹规定义庄的田地不得出售,平时由人独立掌管,全族监督。
即便是族长,也不得干预掌管人依规办事——这就有点像当今社会所委托的律师或事务机构。
有了范氏义庄后,所有范氏的族人都有了一个保底的生存条件,族人们在这种保障的基础上,不断诞生新的精英。
范仲淹此举,可谓是为自家宗族立下了万世之基。
而这,就是如今大财富家族设立基金会的根本目的。
岳父把茶端到面前,轻轻喝了一口。
“所以你现在应该明白,基金会的存在,不是为了你身上那一点蝇头小利,而是整个家族的未来——这其中最尴尬的一点莫过于我这辈子奋斗出那么多东西,唯独只有一个女儿!按照你们老家的说法,我这属于绝后了……”
“不……”
宗合下意识就去否定,却不知道如何安慰岳父,岳父反而笑得豁达。
“我说一句极其不好听的话,现在社会的婚姻关系,包括你和婷婷,在我看来更多的是合作关系。”
他此刻说话的语气像极了谈判桌上的甲方。
“你对我们基金会的分配制度有意见……但你凭什么?你觉得通过简单的婚姻就能把我们几代人累积的财富转移在自己手中?那对我的家人公平吗?”
“我没有想过转移。”宗合解释,再这么说下去,他觉得自己很快就变成无恶不赦的“吃绝户”。
岳父轻轻摆手,“你虽然没有想,但最终所显现的事实就是这样。”
“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如果因为她结婚导致我们的财富受到影响,男人靠婚姻关系把一切合理的财富转移到自己名下?你觉得我们会容忍这种情况发生?”
“我明白您的意思。”宗合确实已经在瞬间明白了利害关系。
岳父:“其实你并不明白,我们换位思考。”
“如果你是我、是一位父亲!你从年轻时候便开始奋斗,到今天所积累了无数财富,但因为你只有一个女儿,而娶你女儿的那个男人一无是处。最终,因为这段合法的婚姻关系,所有的财产都会被他空手套走。”
宗合觉得这个故事特别别扭,就好像故意在影射自己。
岳父问他:“你会吗?”
宗合大脑思索着,他怕挨骂。
遇到这种事情,设身处地地去想,他还真不会愿意。
这个故事里的男方的算盘打得非常明显,算盘珠子都快崩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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