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合语气平静:“只是突然发现很累。”
“再累能比我们打工人累?”
明德笑着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这才当上总经理多久就开始凡尔赛了。
“就是!”
海其抬起头来,我最近这段时间每天加班到 12:00,就为了5000多块的工资。你好意思说累?”
二位兄弟平日里总是意见不合各抒己见,今天却出奇的有默契,互相伸出手和对方击了一掌。
“宗合,你膨胀了, 已经脱离我们群众。”
宗合只是笑笑没说话,低头又喝了两口啤酒,他不指望海其和明德能真的意识到他此刻到底有多累,只是发自内心的觉得,任何位置都是不好当的。
明德笑嘻嘻,“不管怎样你现在是咱们兄弟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以后我们还得仰仗你!”
海其也举起杯子, “苟富贵……莫相忘。”
宗合笑着和他们碰杯, “我知道说出来你们不信,我是真的理解了以前的老黄。”
明德:“当初你还是普通员工那会,可没少在我们面前吐槽他。”
宗合点头,不单是现在,从前的从前,在他和文静一起生活的平庸世界,老黄作为自己的上司做事昏庸又喜欢小题大做,还总是提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要求,那时的他心中总是愤愤不平,不明白为什么像老黄这样“能力平平”“阿谀奉承”的人能在经理的位置上这么平稳,他觉得论能力自己根本不比他差。
此时此刻,自己经理也当过了,总经理位置也在手上,他终于明白,站在普通员工的位置和站在领导层的位置,所看到的世界完全不同。
并有种深深的感触,以前在老黄手底下当班的时候看他做什么都很轻松,出了问题只知道推给别人,还不好沟通、一意孤行。
现在他已经明白, 协调上下这简单的职责履行起来已经多么心累。
再加上自己又是个亲力亲为的性格, 很多问题不想和别人沟通太多,到最后就会撸起袖子自己干……
可这些感触,明德和海其无法感同身受,只觉得这位好兄弟在无病呻吟。
明德用油哄哄的手搂住宗合:“你现在就算什么都不做,天天在家睡觉,所拥有的已经是我们奋斗几十年都赶不上的!”
这话没有夸张。
海其也疯狂点头。
“所以,对你媳妇好一点,只要她不变心,你就永远有一座金山银山。”
宗合:“问题是她现在已经生气。连家里的密码都改了。”
“这是好事。”
明德马上化身情感大师,“你知道一个女人在什么情况下喜欢生气吗?”
海其这些年对和感情相关的话题都洗耳恭听,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的机会,在脱单的路上狂奔。
明德挑挑眉毛,表情有几分胸有成竹:“在她十分在意的时候。”
他压低声音鼓励好兄弟,“一个十分有修养的白富美,做出这种小女儿家才有的表现,只能说明她十分在乎你——女人对于喜欢的人都喜欢使小性子。”
海其提醒他:“他俩现在都已经结婚了,肯定互相彼此在意……我倒觉得把他锁到门外不是好事,万一……”
他本想说宗合万一被抛弃了怎么办?
刚到嘴边又觉得不合适,马上吞了回去。
明德:“我跟你说那么多, 是想告诉你重点!”
他一副阅尽千帆的表情, “趁她还这么在意你的时候,好好打一下根基,人的热情和爱意都是有期限的,别等她不喜欢你了你再努力,白给!”
说的也算有几分道理……宗合胡乱听着。
自己虽然不是女人,但他也明白这样一个道理:越是喜欢对方、在意对方,越不能容忍他/她对自己的轻视。
兜里的手机频频震动,宗合一低头正是纪婷,他心中一沉,心想:她莫不是还以为自己此刻还在门外站着?
然而转念一想,门口都有监控和摄像头,她应该早早就知道自己开车离开。
宗合接过电话,纪婷语气比刚才平静了许多。
“你在和朋友在一起吗?”
“是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只听纪婷说:“刚才不该把你关外面,是我做得不太合适,你忙完赶紧回来吧。”
此话一出,宗合瞬间心中触动,纪婷是一个如此优秀又贤惠的女人,明明是自己犯错在先,她却在惩罚自己之后率先反省。
这样一个豁达而通透的老婆,自己能和她在一起简直三生有幸。
纪婷问他:“你现在都跟谁在一起?”
“我……”
宗合正犹豫要不要对她说自己和明德海其他们小聚,脑中一闪,突然想到好像岳父曾经约束过自己:不让和这两位朋友走得太近。
可,大脑一时间有些错乱,宗合想了又想,不确定,这段记忆是否还奏效。
正不知如何回答之际,明德突然伸出爪子,把手机拿过去:“喂,纪婷小姐,是我们在和你老公吃饭,你可千万别误会。”
对面纪婷突然听到他的声音,明显一愣:
“……你好。”
明德哈哈笑着,“把他叫出来没有耽误你的事儿吧?这小子刚才还说呢,做错事惹你生气了,我们已经教训过他了!他从小到大没怎么谈过恋爱,总是做些不解风情的事,你可要多担待。”
一席话说完之后,明德和纪婷仿佛瞬间变成了朋友,拉近不少距离。
纪婷也有些不好意思了,“都是一些琐碎的事,他挺好的,谢谢你的关心。”
挂完电话,明德马上比了个ok的手势,一旁海其像看偶像一样,露出崇拜的眼神:
“为什么你面对不同的女人,从来不紧张,总是口若悬河,这些能教教我吗?”
明德一笑,带着虚假的谦虚。
“无他,唯手熟尔!”
两天之后,纪婷再次来到画展,这是这些画今天最后的展示。
她特别喜欢看里面那一幅朝着太阳的向日葵,并且已经盘算着用一个合适的价钱将它买回来。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的事,尤其是自己的情绪,老是波动的比较厉害,纪婷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总是情绪化做事。
比如前天把宗合锁在门外,她一直有几分自责。
尽管那天晚上,宗合回来之后,她仍旧专注地向他道歉,二人互相坦露心事,最终化干戈为玉帛。
是自己心胸太狭隘了……
纪婷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像电视剧里那些家庭主妇一样,总纠结生活的细节。
这不是自己想要的人生,更不是自己的追求。
纪婷站在那幅向日葵面前,正在出神,一旁年轻又清脆的声音打了声招呼。
“纪小姐……这么巧?”
纪婷收回思绪,看着面前有些熟悉的五官,反应许久才想起来,这是自己那天下午在公园遇到的男孩。
此刻的他穿着一身休闲装,白色t恤配上卡其色休闲裤,加上脸上洋溢着的笑容,整个人充满活力,也就是刚刚满20岁的样子。
“你好。”
纪婷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不再说话。
男孩儿却主动攀谈。
“你看起来非常喜欢这一幅向日葵。”
“是啊。”
本以为这只是一场敷衍的打招呼,没想到这小男孩突然开始话唠模式。
“我也喜欢,首先他颜色用得好,大面积的黄色橙色给人一种充满希望的感觉…而且笔锋很细腻。”
纪婷笑着点点头,依旧礼貌的说:“你不用给我讲这个,好好看你喜欢的就行。”
纪婷在国外的时候没少看过画展,这些很基础的东西根本不用听。
她转身刚走几步,男孩已经追了上来,“原本向日葵一共有两幅,姿态不同,面对的方向也不同,可惜另外一张丢失了。”
纪婷听到这话缓缓停下脚步。她问小伙子:“你怎么知道的?”
“我和很多同学都知道。”他依旧笑着。
纪婷提醒他:“这些东西应该是商家为了炒高这幅画的价值,故意放出来的消息,不一定可信。”
小男孩却胸有成竹。
“是真的,因为这幅画的原作者就是我的老师。”
纪婷睁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位年轻稚嫩的男孩,“你的老师?”
这幅画是当代著名画家于三水的作品,面前这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伙子,居然是他的学生?
小伙子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我叫陆平,是个美院的学生,当然,已经毕业了……”
如果是平时,这种陌生人的套近乎她根本不会理会,可如今听说他是美院的学生,纪婷心中马上多了一份亲切感。
“你穿的可一点都不像搞艺术的?”
男孩不好意思的笑着:“或许等我留了长发,你就会觉得像了。”
“你既然是美院的学生,来参加画展的目的是?”
“多学习,顺便看看。”
他用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墙壁,“这里面的画作有好几副都出自老师之手,最近太老人家去了国外,见不到面了就来看看他的画。”
纪婷看他脸上略带淳朴的表情,“看样子你和老师感情不错。”
“还好吧。”
“我刚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差点因为交不起学费被劝退,是老师对我多加关照,才留了下来。”
纪婷听他这么说,好奇地问:“艺术类的专业学费本来就高,你怎么偏偏学了画画?”
“因为爱好吧……”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并排走了很久。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陌生又毫无瓜葛的人,一旦多聊两句,马上就变成了认识多年的朋友。
甚至有些话,对自己真正的朋友都说不出口,却能对一个陌生人说。
陆平年纪轻轻,说起话来却不急不躁,给她解说了展览大厅中挂着的剩下几副画的创作历程。
比如老师的创作灵感,还有中途思路改变的过程。
他指着一副中年妇女的人物肖像画的手腕处:
“这里本来给她画上了首饰,后来老师觉得不太合适,于是画了一条绑在手腕上的丝巾。”
真是妙……
纪婷津津有味地听着,原来艺术家创作作品,是这么的随心所欲。
纪婷:“你会画画吗?”
“会,只是和老师的相比,我那都是小儿科。”
陆平说完居然觉得有几分惭愧,面对纪婷这位刚刚认识才几分钟的人,突然说:
“如果你不介意,将来有机会我可以给你化张肖像画。”
话音刚落,纪婷停下了脚步,她觉得有几分怪异。
“我们还是陌生人而已,你这么轻易就给别人画肖像?”
毕竟见识过那么多人,纪婷本性善良,却也有自己的防备心。
“你很热心,上次在公园帮我看手机我就能感觉出你是个活泼的男孩。”
“我我刚毕业那会儿也觉得和人拉近关系是好事儿,也不介意给别人出点小力气帮个小忙,可你……”
纪婷笑着看他:“我相信你的时间也是有限,应该没精力给每一个遇到的人画肖像。”
陆平点头,仿佛有些东西已经瞒不住的样子。
“说真的,我只跟你一个人说过,其他人让我画还真不一定有时间。”
纪婷看他突然这么坦诚,跟着笑了。
陆平掏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相册,“其实我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
说完,把自己曾经的作品展示给纪婷看。
真没想到,这样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画出的作品已经有几分老练,风格色调明快简约,的确已经有了艺术水准。
按照纪婷多年的经验,这样有天赋的年轻人,只要多加培养,以后很容易出圈。
只可惜,他太年轻了。
纪婷平静的说:“没想到你这么年轻画风就这么独特,但是……”
“我虽然愿意投资你,可你太年轻了,只能当作一个长期股持有,或者来一场轰轰烈烈的炒作,要不然没有多少溢价,作为投资人可能得不到什么实惠……”
显然,纪婷把他当作四处寻求投资机会的画家。
“不不不,你误会了。”
陆平赶紧解释:“我只是让你看看画作,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只是随便看看,我觉得你完全没必要对我表现得那么熟络。”纪婷提醒他。
陆平脸上的笑容始终带着几分腼腆,“果然,都说女人特别在意第六感,原来是真的。”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我跟你严格来说并不算陌生人,纪婷您是一位有光环的女人,这些年做过不少慈善。
如果您记性好的话,应该记得曾经资助的贫困生里有一位叫‘陆不平'的男生,那就是我。”
当说出这些,纪婷才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刚才听到他的名字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她的确曾经资助过几位贫困生,当年媒体跟踪报道过,每一个人的名字她都记得。
只是没想到,其中一位大学生毕业后真的当了画家,还是她见过的最年轻的画家。
说出身份和渊源,纪婷终于放下心中的戒备。
她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男孩的五官,回想着自己刚刚资助贫困生时,照片上的陆不平才刚刚上高中,十分瘦弱,那时候的她选择他的原因很简单。
——名字太奇特。
陆平笑着开玩笑,“当时媒体还安排了我们通电话的情节,我那时候刚刚上高中,你在电话里跟我说,有机会把名字改一下,人生的道路平坦比不平坦强!
因为这句话,陆平后来真的把名字改了。
纪婷笑着点头,自己当初的确是这么说的,当时说完后挂了电话她还为此自责了一阵子,因为那时的她意识到,对一个家庭贫困的小男孩开玩笑让他改名字,一不小心会伤到他们的自尊。
“非常感谢您,您是我的恩人。”
“别这么说,虽然我比你年长几岁,也可以是朋友。”
二人郑重握手。
陆平对纪婷说着这些年的遭遇,“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大学学艺术并不那么顺利,很多人都觉得我家庭困难应该学一些技术类的东西,学画画只是在浪费别人给我的补助。”
“只要认真学,在大学没有虚度光阴,不管写什么都值得。”纪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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