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岳在城东校军场意外落马受伤的消息迅速传遍了整个平江府,对局中人而言,这是石破天惊的大事件,它预示着某种风暴的酝酿。而对那些看热闹的人来说,这只不过是新添的谈资一桩,聊以佐酒而已,完全不值得去大惊小怪。
休息一天,鉴证继续。
第四项,是验招。申请人抽签分组,捉对厮杀,进行残酷的淘汰赛,脱颖而出者再接受天武会鉴证师的亲自鉴证,由此评定等级。
功夫有没有,伸伸手便知,真刀真枪打出来的等级最能服众。
也正是因为要伸伸手,拿出真本事来,那些滥竽充数的水货,因担心暴露而提前退场。他们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搪塞,天武会自然会行他们一个方便,给他们一个台阶下,并举办一场盛大的欢送会,欢送各位武士锦衣还乡,荣归故里。
性情活泼的卿小可在欢送会上多喝了几杯酒,宿醉一宿,直到第二天抽签上场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幸运的是她的运气好的出奇,一连两个对手实力都很弱,竟稀里糊涂的都让她赢了。
一旁观战的苏浪因为要照料她也一宿没睡,加上前几日的欠账,此刻实在困的要命,卿小可在场上横扫千军如卷席时,他非但没有助威喝彩,反而公然地打起了瞌睡。
是可忍孰不可忍!
卿小可击败第三个对手后等不及评分,便提着剑追杀苏浪去了。
跟一个疯丫头真没什么道理好讲,苏浪拔腿便绕场跑了一圈。他的凌云渡已有小成,想甩掉卿小可自是轻而易举,不过大庭广众下他也不能太伤卿小可的面子,于是总是若即若离地超出她那么一小丢丢,既保证自家安全,也让她颜面有光。
“你还跑,你还跑,你再跑,我就死给你看。”
情急之下卿小可耍起了无赖,她将剑一横,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苏某人只得俯首认栽。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某人自己把自己从高高的看台上给扔了下去。
卿小可如此公然藐视鉴证大会,若是换作旁人,定要被取消成绩并当场驱逐。但卿家的姑娘谁也不想得罪,商议再三,天武会江南鉴证大会执盟决定给予卿小可严重警告处分,提醒她如若再犯便要被取消武士资格。
警告完毕,他们同时宣布卿小可第一轮淘汰赛过关,这意味着她距离高等武士仅一步之遥。
卿小可得了便宜还卖乖,得意洋洋地炫耀道:“都说这一关如何如何的难,我看也不过如此嘛,本姑娘还不是抬抬脚就过来了。”
苏浪提醒道:“这是第一轮,相对容易些。明日开始进行第二轮。上午第一场,你对阵的是兰亭郡云阳县的赵农成,他的优势是锻身已达坚木境,筋骨强健无匹,另外他还有一副家传宝甲,除了洗澡连睡觉都穿着。你记住,千万不要跟他正面硬刚,他的缺点呢是武技一般般,甚至是有些笨拙,还有,他的右腿不久前骨折过,伤口刚刚愈合,当然啦,咱们是正人君子,不屑趁人之危,但这并不排除我们可以适当利用一下这个弱点,譬如攻其必救,然后再来个声东击西。你很聪明,自不必我多言。总体看此人不足为虑,不过下午的邬三公子就有些难对付了,他的特点你比我熟,我就不多嘴了。我建议你晚上还是早点睡,养足精神。还有,明日上午你要速战速决,以节省体力。”
卿小可道:“赵农成不足为虑,我打听过他的底细,空有一身蛮力罢了。倒是邬老三,的确不好对付,你有何妙招?”
苏浪道:“嘿,嘿嘿,嘿嘿嘿。”
卿小可刷地抽出长剑:“你再嘿嘿一下试试。”
苏浪忙正襟危坐:“邬三公子为人古板,是个地道的君子,对付君子,我的建议是你不妨把脸皮放厚点,没事就跟他耍耍赖皮、撒撒娇,他脸皮薄,一定不好意思,他一不好意思,你有机会啦,嘿嘿。”
卿小可嘟囔道:“那有什么用,他就是捆上一只手我也打不过他。这个死老三,小时候常被我当马骑,我拿柳条抽他屁股喊驾驾,他除了哭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唉,真是倒霉,我怎么跟他分到了一组?算了,算了,不管了,我就脚踩西瓜皮,滑到哪算哪吧,大不了卷铺盖回家好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嘛。”
她嘴上说的轻松,眉目间却还是流露出一丝失落。
苏浪撇了撇嘴,对卿小可的口是心非表示理解,哪个少年不好强,尤其已经身在竞赛场。稍稍沉默了一下,他鼓励道:“你能看破名利固然是好,但我还是建议你要打起精神来,尽量向前冲!你年纪还小,还没有接触到社会的复杂面,心思单纯,正是修炼的黄金时期,此刻不拼,更待何时?我仔细研究过鉴证规则,验招第一轮比较残酷,只要落败,立即出局,所幸你熬过来了。这第二轮和第三轮,是算点分的,胜一场点三分,平一场点一分,败阵是零分,弃权扣十分。最后累计总分,排出名次,只淘汰最后五名,换句话说就算你敌不过邬三公子,败了这阵,那也不必灰心,只要总分占优,依旧可以胜出。当然啦,邬三公子这场,你也要打起精神尽量打,咱们输阵不输人。”
“市侩!”
卿小可对苏浪的小算计很不以为然,她懒洋洋地说:“我这两天都在想,就算我被定为一等武士,其实也没什么用,过两年嫁人了,一身的好本领也浪费了。”
“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一技傍身,多少还是有点用的,至少两口子打架时用得上。”
卿小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像是看到了一个怪物:“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怎么会打自己的夫君呢?!我的夫君一定是我最爱的那个人,我心疼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打他?哼,你原来一直是这么看我的?天呐,我没想到你对我居然有这样的偏见。也罢,道不同不相为谋,一别两宽,各取心爱,嗳哟,你离我远点。”
卿小可小手直摆,一脸嫌弃地向后退了两步,仿佛苏浪是块臭狗屎。
苏浪讥笑道:“得啦,你别装啦,就你这小暴脾气,能忍得住不打人?你瞧瞧我这浑身的伤。”卿小可道:“你不一样,你是我兄弟嘛,兄弟之间打打闹闹才热闹呀。记住,以后不许你恶意诋毁我。丈夫打妻子,妻子打丈夫,乃至夫妻互殴,在我看来都是禽兽不如!我心目中的夫妻就应该像苏师伯、衣娘娘那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还白头偕老,苏浪听了这四个字,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同时感到牙酸的厉害。
卿小可却忽然话锋一转,笑眯眯地盯着苏浪:“你方才说有一技傍身,两口子打架时用得上,是什么意思呀?”
苏浪见她皮笑肉不笑的,心里直打鼓,忙改口道:“你别误会,我是随口乱说的。其实我一直认为你是个心地善良的人,脾气坏只是你的伪装,真善美才是你的内涵。谁要是能娶你为妻,那他真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
吃了这顿狠夸,卿小可有些飘飘然:“我有那么好吗,别夸我呀。”苏浪道:“事实如此,不容狡辩。”卿小可嘿嘿一笑:“那你还劝我跟夫君打架?”
苏浪见她笑里藏刀,不觉心慌气短,忙赔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你把一等武士的牌子往那一亮,许多纷争就可以消弭于无形之中了,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卿小可道:“听着倒是不错,将来他若敢欺负我,不,我的夫君不会欺负我的,我的夫君一定是我爱的,他也一定是爱我的,我们不会打架,一定不会。”苏浪道:“那谁能保证他家里人不会欺负你呢,万一他有个霸道不讲理的小姑子。”卿小可:“……这倒也是,他好不代表他家里人都好。”苏浪道:“对嘛,所以女子当自强,还是要有一技傍身,到时候你把这一等武士的牌子一亮,哈哈,那她们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了。”
卿小可大喜:“你这个主意不错,本姑娘笑纳了。”
苏浪笑道:“这就对了,用心了,努力了,拼搏了,就算明日让邬三公子揍成了猪头也可无愧于青春啦。哈哈。晚安。”
卿小可一把扯住苏浪:“先别跑,陪我出去走走。”
苏浪望望天:“走什么走,黑灯瞎火的,万一让人逮着,还以为我要拐你私奔呢。”
一刻钟后,苏浪捂着青肿的眼回到苏宅。
顾海候在他的独门小院前,苏浪无处可避,只得上前行礼。顾海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报之以同情的一顾。
前些日子卿小可因为连佩印和清雨秋的事,情绪十分低落,她的父兄都不在平江府,卿家家长又素来待人严苛,苏清河既不敢把事情踢给卿家又担心她出什么意外不好向卿家交代,特意交代顾家兄弟要照管好卿小可。
顾海和大哥顾山商议后决定把苏浪派去做卿小可的随身特护。
以卿小可的脾气,所谓的“随身特护”其实就是个受气包,这当然是个苦差事。苏浪默默承受了这么多,实在是难为了他。
“夫人准备了一些果点,想找个可靠的人送给明夫人。我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明夫人早年丧夫,脾气不大好,说话不中听,你要多担待。记住,少说话,言多有失,多磕头,礼多人不怪。”
给明夫人送果点绝非易事,顾海提了很多人选都被大哥顾山否定了,这才想到了苏浪,卿小可那样的脾气他都能伺候,明夫人那走一趟想必也没问题吧。
顾山斟酌再三还是答应了下来,却又特别嘱咐这件事要跟苏浪好好商量,切莫强求。
苏浪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他正想去云家探探风声呢,苏清河不让他追查云中岳落马的事,他不敢造次,但心里究竟有些放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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