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还你人情,你便不许死。”

    幽深低沉的语声回荡着,好似一口晨钟响起,敲碎黑暗,迎来曙光。

    柳晚晴等人绝处逢生,在黑暗潮水闭合前,抓住机会,冲了出去。汹涌澎湃的黑暗潮水似有畏惧,缓缓退去,不再追逐。她们沿着刀光劈开的道路,不停奔跑,终于出了春花秋月馆,外面的环境,虽然仍旧昏沉阴暗,可比起春花秋月馆内的黑暗,要好上不少。

    柳晚晴再次踏足外面的街道,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或许是经历了春花秋月馆的黑暗,现在处身昏暗的长街,她的视线没有受到太大的阻碍,像是天将拂晓一般的感觉。

    另外,她明明前一刻还觉得死了算了,现在逃出生天,心里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她绷紧的心弦一松,忍不住大叫一声。

    “你只管叫,再惹来什么鬼东西,我可懒得出手了。”幽深低沉的语声适时响起,如一盆冷水,浇到柳晚晴头上。

    柳晚晴立马老实闭嘴。

    左顾右盼,皆不见沈墨。

    “不用看了,我在你头顶。”

    柳晚晴抬头,但见得似有一股柔和之至却又坚韧的力量托着沈墨,使其徐徐下落。

    江湖中固然有凭虚临风的轻功,可说到底都要借助拂尘急摆,激起一股劲风,拍向地下,生出反激之力,方可做到。

    沈墨徐徐下落,浑身连衣摆都没有动,落在柳晚晴这等行家眼里,着实显得可畏可怖。眼前的男子,简直犹如鬼神一般。

    当然,若非沈墨神通如鬼似神,也不能将她们从满是鬼物的春花秋月馆里救走。

    “沈墨,多谢了。”柳晚晴深深弯腰。

    沈墨轻轻颔首,又看向老者,“前辈,许久不见。”

    他目光着落在老者稀疏的头发上。

    老者神情略带惆怅,“上次我走火入魔时,你帮我过了一劫,我由此悟到道家‘降白虎’的境界,以至于毛发脱落。正是天之道,有得必有失。”

    沈墨对道家“降白虎”的境界有所耳闻,心知这是十分高明锻体境界,笑道:“前辈果是老而弥坚,这把年纪,还能再做突破。说起来,要不是前辈送我这把柴刀,今天我也难救下你们,一饮一啄,果是因缘造化,妙不可言。”

    老者是赊刀人,赊刀明明是借的意思,但沈墨一句话就定了性,是送不是借。

    老者怎么会听不懂,不过他并不在意,因为如今的世道,凭本事借的钱,不还的人,大有人在。

    何况沈墨还救了他们祖孙。

    而且沈墨能如此熟练地掌控柴刀,更是让他心里大为惊叹。要不是沈墨来历清楚,上次疗伤时,一身精深至极的崂山玄功展露无遗,他都以为沈墨是不是他那死鬼师兄死而复生,来消遣他了。

    “沈墨,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这柴刀是天地间一等一的凶邪之物,我本以为你虽然本事大、命数硬,可想要驾驭它,也需要三五年之久,才能发挥它的威力,若要凭它真正横行世间,至少要二十年修行。没想到,短短一个多月,你便能驾驭它了,实在是令老头惊叹。

    有件事,我本来打算三五年后,等你真正掌控柴刀时,才打算借晚晴之口告诉你,在你这里落个好。只是以你这般天赋奇才,晚晴着实配不上你,即使勉强撮合,过不多久,她也会被你远远甩在身后,实是天数使然,不可勉强。老头儿不是不识趣之人,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清楚。这柴刀的上代主人便是我师兄,他人称邪皇,曾持此刀,横行世间,却也由此入魔,失踪前将柴刀留下给我,命我等待它的下一任主人。

    为此我苦等多年,方才等到你这等奇才。不过你虽然能驾驭柴刀,却不知刀法,我师兄将刀法留在了万劫谷中,你若是有兴趣,可以去寻一寻。”

    沈墨心中一动,蓦地想起一件往事,他师父长青子身上曾有一道刀伤,狰狞凶狠。他问过长青子此事,长青子只说是一个叫邪皇的人留下,不过邪皇之名,在江湖中并不显,仅有少数人知道。当年正是这一刀,使得长青子和水月庵上代的某位弟子结下一段尘缘。

    因为听长青子说,他所受的刀伤十分可怕,天下间唯有水月庵的外伤圣药天香断续胶能医治。

    他便去水月庵求医,只是这一求,却惹出一段爱恨情仇。

    致使长青子和师弟玉玑子反目,数十年来处处不对付。

    而玉玑子正是如今崂山上清宫的掌权者。

    他心想:“原来柴刀的刀伤并不是完全没法愈合,水月庵的天香断续胶便可以将其治愈。果是天生万物,相生相克,天生大法之人,自有大法之人应之,一物降一物。”

    此是天道平衡使然。

    沈墨由此警惕,却不是分外在意。

    毕竟只有无敌的人,没有无敌的刀。刀本就不可凌驾在人之上,若是以刀为根本,那么离道便远了。

    对此,他更多是对自己反省,不可太过依赖柴刀,也不可刻意不用。正如兵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拘泥死板便落入下乘。

    沈墨对老者微微欠身,“多谢前辈好意提醒,在下谢过。对了,这么久,还不知前辈如何称呼。”

    老者微微一笑,“老头名姓柳,名逢春。”

    沈墨笑道:“原来前辈是‘说书人’柳老前辈,你的评书,数十年前在江湖中可是万人空巷,可惜晚辈年纪小,却无幸耳闻目睹。”

    其实老者的身份他已经查到,先小人,后君子,既然柳逢春坦荡,沈墨自也以礼相待。

    毕竟江湖中这类知晓秘密甚多的奇人,愿意自报根脚,着实见得诚意。

    两人说话间,天将拂晓,昏暗渐退。

    而春花秋月馆的院墙缓缓倒塌,白骨如山,静静堆在院墙中。

    沈墨在摩诃寺所见的白骨祭坛,与之相比,自是小巫见大巫了。

    他的目光顺过去,看向如山白骨堆顶上的那抹修长阴沉的黑影,不知哪里来的渡鸦嗅到血腥味,扑向白骨堆,却被无形的力量拍落,血肉消融。

    其余渡鸦立时哇哇乱叫,很快散了去。

    “前辈,你们等我一下。”沈墨轻轻开口,略作停顿,“我要和他说说话。”

    这个“他”,正是白骨堆上的黑影。

    他不怕黑影和他动手,要动手早就动手了。

    白骨如山忘姓氏,今天之后,苏子默也未必还是苏子默了。

    所以“他”表露的意思是还有话和沈墨说。

    既然有话,那就说说。

    毕竟沈墨是个平和的人,不喜欢跟人“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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