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章封尘的历史与扭曲的真相

    一辆朴实九华的马车从亢涯宫驶出”在嘿衣骑士的前后卫护下向南驶去。◆云 来 阁 免 费小说◆ 无涯宫南面是朱雀门,左右分别是禁卫署衙和侍卫亲军驻地。接着再出大中门,左右是中廷署衙和觐见事房。大中门之南则是一片壮阔广场,包着铁皮的车轮碾在石砖铺就的地面,颠簸被车架托起车厢的弹簧垫层消减大半,传入车厢内部,再被包着鹿皮的海绵坐垫吸收,身下感觉的是一股绵密而细微的震动。这让天性倦懒的段雨悠睡意难当,不是对面坐着李肆,估计她早就甜甜入梦。

    段雨悠掀起车帘,透过玻璃窗看出去,顿时被这片广场的宏伟所震慑,这星差不多有整个无涯宫大小。广场还没完工,无数工匠正在忙碌中,广场正中还有一座不高的建筑,正被参差不齐的脚手架围住。

    “这是天坛,长九百九十九尺,宽相同,跟紫禁城外皇城前院差不多夹。由内到外有三圈沟渠,跟二十四条水道相间。最外圈是灰砖地面,中间是青石地面,内圈有庭廊遮掩,地面是大理石,中心的祭天台是汉白玉加英石所建,整项工程耗资二十万两银子,你,“,“会不会说我是豪奢无度?”

    坐在段雨悠对面,正在翻看文书的李肆淡淡地说着,段雨悠轻咬嘴唇,压低眼帘道:“天王前知三千年,后知三百年,乃非凡人物,做什么都自有道理。小女子目光短浅,只看得到一己之私,怎敢评度天王所为?”

    虽是冷嘲暗讽,但态度却比李肆预想要好。这姑娘被他非礼过,却还能镇定下来,像是什么事没发生,又回来“上班。”估计是严三娘去做过工作,如此李肆就好做后面的事了。

    “你这话对了一半,我李肆来此人世,天生就担起了非凡之事,这是上天注定的,我自己无逃避。”

    李肆放下文书,直视段雨悠,不管是语气,还是目光,都带着一股似乎沧海桑田也难抹消半分的坚定,让段雨悠神思也恍惚起来。

    接着李肆道:“但我所负之责,就是要让天下人评判,度量,看我所作,究竟离大同之世有多大差距。为君者,注定是要背负骂名,这也是无逃避的。”

    连连说到“无逃避。”段雨悠冰雪聪明,已有所悟。

    果不其然,李肆开始延伸话题:“不论何人,既生在世,也有诸多无逃避之事。是男是女,你无选……这条不算口身为人子,你无选择父母,身为族裔,你无选择血脉族群。 血脉所载”也总有既定的命运。

    但这命运并没有绑定幸福还是苦难,枷锁还是自由,也并非人世的终点,将未来尽数遮蔽。命运不过是路途上的驿站,把未知的人生一点点连接为已知的路程。这条路最终通向何方,是天堂还是地狱,都取决你自己的选择。”

    段雨悠明白了,她眼瞳发光,一扫之前的萎靡神态,带着点兴奋地道:“那么天王,这又是哪位欧人所论?九秀娘娘译完了么?”

    李肆挠挠鼻子,他也明白了,女人这种感性动物,脑细胞的神经元天生就对“命运”、“幸福”、“苦难”一类词汇所指的思维方向有反射加幅。安九秀按照他所定的书单,从欧人那弄来不少书籍翻译,段雨悠自然也有所接触,对他这番完全不合华夏古语的词句都当是欧人书上撤运来的。

    李肆耸肩道:“想看啊,嫁给我,别装傻,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些话一样,这是你的既定命运。”

    段雨悠叹气道:“小女子此命,是跟天王和叔爷要跟我说的秘密相关吧。”

    她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试探地问:“难不成小女子还是朱家之女?”

    无涯宫在黄埔的东北角落,最南面就是黄埔码头,中间偏东方向是黄埔讲武堂,偏西方向是黄埔书院。

    见到段宏时,老头先就是一顿抱怨:“你怎么就放那薛雪小子去北面呢,正想让他修订《利维坦》,同时琢磨该怎么跟我华夏君王相契,你却让他去当细作!以那胤俱的性子,成事之日,就是他丢命之时!”

    李肆无奈地道:“是他自己对满并上层和皇权运作感兴趣,想借机看得更深,老师放心,他的安全绝无问题。”

    听得师徒两人随口说着如此机密的话,段雨悠杏眼圆瞪,这时段宏时才将目光转向自己的侄不”女:说了一句让段雨悠就觉自己真是命运既定的话:“雨悠啊,五年前你早听叔爷的话,也不至于现在苦恼。”

    算是吧,五年前就认了李肆的话,那就是她主动选择的命运,现在却成了随波逐流的可怜儿。心中苦楚,段雨悠没好气地追问起自己叔爷,到底是怎样的秘密,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段宏时说:“你确实是朱家之女。”

    段雨悠楞了好一阵,才呆呆地笑了下,低低道:“果然……”

    反应不太对,似乎这姑娘早有所料,可李肆和段宏时也不惊讶。

    段宏时点头:“没错,你小时候翻箱倒柜找《西游记》时,看到的那卷族谱是真的,你父亲当时说是替别人保管,那只是遮掩。”

    段雨悠蹙眉摇头:可这跟我必须嫁李肆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松安儿家!他娶了我,就承了朱明大义?这是华夏,不是女儿家还有名位承龚之权的欧罗巴!”

    段宏时点头又摇头:“你说狗是没错,可问题的关键不在你,而在你父亲身上。”

    这确实让段雨悠糊涂了,李肆接口道:“你父亲……是大明襄王朱常澄嫡孙,算起来该是慈字辈。”

    明时朱林夺了建文帝之位,宗室嫡系就变成了燕王系,命名以朱元獐所定“高瞻祁见佑厚载栩常由。慈和怡伯仲,简靖迪先献”二十字为行辈。

    这位朱常澄本是襄王之下福清国王,后被南明弘光帝封为第九代襄王,永历亡后不知所终,在前明藩王里不是什么显眼人物。

    段雨悠暂时丢开自己的命运问题看向段宏时:“那叔爷你……”

    她父亲段允半该就是在族谱上看到的朱慈诩而段宏时跟父亲又是什么关系?

    段宏时摇头:“我段家只是襄王内侍忠心耿耿,以一族老幼的人头担下了襄王血脉。”

    一段尘封的历夹,由段宏时幽幽道来。

    崇祯十四年,张献忠攻陷襄阳,第八代襄王朱瑚铭遇害,朱常澄逃奔九江。弘光元年,受封为第九代襄王。弘光覆灭后,襄王本想南投,可帝统混乱怕步隆武、绍武后尘,被人当作权柄工具,朱常澄转投湖南,由自家姻亲长沙段氏遮护。

    永历与大西诸将联手抗清后,局势稍变,李定国攻入广东时,朱常澄有心助力,想遣子入永历朝听封却受阻于道。之后永历覆灭,朱常澄忧死。段氏为掩护朱常澄这一支朱家血脉的身份将其子继入段家,朱常澄之子,也就是段宏时的哥哥段雨悠的爷爷。

    朱常澄逃奔长沙段家时,族谱自然也随身带着段氏认朱常澄之子入段家的“族认入祠。”文书签押一应俱全。只是怕清廷察觉,都很隐秘地收藏着,却被小时候调皮捣蛋到处找书的段雨悠翻了出来,看过几眼。

    看着目光直直,其实到现在才真正明白自己身份的段雨悠,段宏时笑道:“至于你为何必须要嫁给李肆,这要李肆来说。

    李肆嗯咳一声,目光左右摇摆不定:“我老帏于英华有开国砥业之,现在英华已起,老帏就想让襄王一脉重续。可你母亲早亡,你父亲又无意续弦,襄王这一脉下就只有你一个女子。老师不愿由朱家外杖继襄王一脉,也不能以段家庶人继脉,此事就只能着落在你身上。将你所生之子继入段家,再继襄王之脉,得了后再让一子返段家。朱段两家之情、襄王一脉之继,都能照顾到。”

    段雨悠听得两眼发晕,先继段家,再继朱家,再返段家,这起”,…这圈子可绕得真够大的。但叔爷的要求也很合情合“社厂,段家遮护了襄王,以嫡子身份收养她祖父,父亲段允常也占了段家谱位。现在要分出去继襄王一脉,段宏时想在段家留下段允常这一脉,这要求并不过分。而且这也是日后会留名史的一段佳话,段宏时自然不愿放过。

    可段雨悠还是不明白,这跟李肆有什么关系?

    李肆无奈地摊手:“老帏既是开国臣,又是我投业恩师,他要提这要求,我怎么能拒绝?”

    段雨悠瞪眼,段宏时贼笑点头:“我们段家,总得找关系攀上帝王家啊。你不再姓段了,可还一个李家子给我扪段家,嘿嘿,我扪段家,朱李二朝之脉都继下了,你说是不是上上之选?”

    饶是段雨悠聪明,也转了好几圈才品出味道来,粉颊荡着红晕地道:“说了这么多,感情叔爷还是在拐着弯地把我往他怀里塞!”

    段宏时露出“还是雨悠你聪明”的笑容,呵呵道:“丢开什么血脉,什么帝王家,就只以常人论,一个是我唯一的亲传弟子,一个是我最喜爱的家中千金,当然想撮合你扪这一对,这不过是我一个入土大半截的老头子,刺下那点时日的唯一心愿。”

    说到这,段雨悠的眼角也含了泪,一边假嗔着说叔爷学了三娘的五禽戏,怎么也能活过百岁,一边也偷偷瞄向李肆。如段宏时所说,丢开身份,此时的李肆,已是气质沉凝,大异于五年前的跳脱小。子。想想之前在置政厅里处理政务种种,以及他那些自己未见的沙场征战,得这么一个夫婿,要羡煞天下多少女子……。

    问题是,这家伙总是不怎么给自己好脸,而且他终究是帝王,自己还得跟三娘、关尬和安九秀,甚至盘菩萨这些绝色超卓的女子分享。

    想到这,心绪绞接,段雨悠藉口自己想看看书溜掉了。

    屋里只刺下李肆和段宏时,两人对视良久,李肆叹气:“这大圈子可真难绕,…”

    段宏时道:“只要能消解她的心结就好,而且。”,“这些话也基本是真话。”

    李肆笑道:“基来”,…老师啊,你才是她亲生爷爷这个真相都瞒下了,还能叫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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