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老,说吧,神神秘秘的。”苶米一边懒洋洋地挠了挠自己五六天没洗过的长发,一边带着倦意对着眼前的老头抱怨道。
“小苶啊,老家伙我就不卖关子了。”说着,曾海从脚边拖过一条凳子,示意苶米坐下,就开始了漫长的追忆。
“接下来的一段话,可能会打破你之前的所有设想,因为,这事关术士的另一种路子。”
苶米点了点头,随即手倚膝盖掌撑脸地看着眼前的老人。
“你知道,术士的算命所用的那一套程序在很多时候,真的能预测很多东西。
而如果它真的能有效预测的,也就证明了这个世界上,存在另一种超出人类本身的能力,我们暂且称为,未卜先知的力量。
而这下更有意思的东西就来了:黄帝时期,当然了,现在很多人不承认其真实性,流传的那些搬山倒海,刑天复仇的故事,是否真的又不存在?”
听到这,苶米有些疑惑了,随即问道:“老头子你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说这些?”
听到苶米半开玩笑的话,曾海大笑道:“我当然笃信唯物论,那是这个世界表象最合理的解释,但是,合理,就一定等同于是唯一正解吗?”
看着苶米的皱眉,曾海自问自答道,“那只是它的一种形式,我认为,可以有其它的形式。
比如运势说、宿命论,这种看上去迷信不可取的东西,有它的合理性。存在即合理。”
曾海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了苶米,接着说道:“战争来自于人心的欲望,和资源的有限。而战争,也促进人类进化,也就是哲学中说的矛盾。”
“或者,具象化地,我们暂且称之为道。术士一流,就是体系修道者,其余芸芸众生,是自系修道者。”
“每个人穷其一生,除了苟活于世上,都是以自身为书本,写下自己理解的道。体系的修道者,有特定手段———也就是数术。他们倚仗这个,也在有限时间里书写自己的道。”
“这种修行,不分生死,也不分高下。但是在轮回之中,永不停歇,直到世界毁灭。”
曾海沉默了一会,把思绪在茶香中缓缓道来,“老头子我,就是自系修道者,遇到你师父之后,一同闯荡,才明白了这些。
而道的力量,和它本身含义一样,包囊了所有。
玄学是其中一种不稳定的力量,各种同性质不同称呼的我就不列举了,都是体系修道者的能力。
而在生存中修道,也就是自系修道者,他们可以说是体系修道者产生之基石。
一代又一代的自系修道者堆积出一些理论,随着时间的推动,累积成为了玄学,随之走向完善,直到它稳定成为又一种形式的科学。
而自系修道者,有分俩类,一类是不自知的,一类是自知的。也就是说,他们清楚自己的生命意义与否,或者,说是清楚自己的使命与否。”
抿了一口茶水,曾海细细咀嚼了残留口中的茶叶。“比如吧,科学技术,也就是自系修道的一条道路,他能真正地一直发展,因为资源有限和生命的无限。
当有一天,人类的繁衍到了需要追索更多资源的时候,我们就需要更多的力量。
生命本身就是原罪,也就是说,我们的发展,终将走向我们今日看上去不可思议的道路,比肩神明。
如果非要说,人类的出现是自然的选择,那这个巧合也太巧了。若是这样,倒不如说,世界找上了我们,选择我们来毁灭这个轮回。
万事万物,都在其轮回圈中,新生,衰灭。没有永恒,只能无限延长。每个东西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人类的意义,将眼光放长远些,不正是存在,然后走向毁灭吗?”
苶米好像有些明白了,追问道:“也就是说,术士的终点是为了人类文明之延续对吧?”
曾海点了点头:“术士本身发源于人类对于世界的好奇,进而为之求索真理,他们在战火中传承、成长,一代又一代,沐浴着时间,时而兴盛、时而衰颓,为今日之科学做出了贡献,也发展了它自身的线路。
但是,一切本身还需服务于人类这个生命体本身,一是为了印证,二是作为人类,有不可磨灭的对同类那一点私心。所以,你们道家也有功德成仙之说,为了人类这个群体的延续,却也是毁灭的开始。
你不妨想想,当人类发展到一天,面临的敌人是规律中亘古不变的毁灭时呢?术士一流能做什么呢?”
苶米听到这,呼吸急促了起来。“就需要另一种能力,可能,道家现在的修行和陈旧封建的理论,要完全颠覆……”
“对,真的再次面临强敌的时候,现在的道家,并不能作出丝毫贡献。”苶米听到这,也有些伤神了。
“曾老,您今天怎么来和我说这些?”
“小苶啊,并不是说道家,就非得是那个带领人类发展的群体,而是这种文化传承发展,带领人类。
数术在预测事宜中作出贡献,不过只是在特定的时候,这种文化应运而生,也因为本身孕育于中国,契合了其发展,也就是大势所趋,才有所作为。
我的意思是,每个人修道,都是在解决各自面临的不同强度的问题。术士的另一种道路,也就是真正掌握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科学。
而当你掌握了现世最强的科学,你也就和当时的军事家掌握了易理一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了。”
苶米揉了揉太阳穴,“曾老,您接着说。”
“而当走上了现代科学之巅,一切就是触类旁通了,你自身会有更大的能力,去追索玄学这种学术的终点,或者说这种力量。
土话中的“无财不修道”,可不单指金钱,能力可以变现,金钱投入可否得到真正的能力可是存在一个问号的。
修道之路漫漫,尖端的科学在世上,还在发展;本质纯粹的理论,在你学过的易经八卦里,变化不断,但本质纯一。”
曾海沉默了一会,接着道。“墨子死后,相里氏之墨、相夫氏之墨、邓陵氏之墨三个学派,各取一长,却言已得其真意。
碑文中所记录的,是其一脉对于时空观的说法,上面写着:‘久,古今旦莫。宇,东西家南北。‘
说了这么多和你给文物局解决墓葬问题无关的话,是因为老头子我认为,你本身对于道家传统并没有那么愚从。
你是痴迷于数术中本质的那种规律,好奇于它的来源,并希望把它完善,真正做到并非利用数术,而是研究出整个体系。”
苶米手中的茶已经冰凉,窗外的雪点醒了这个坐在齐膝板凳上的小道士,他知道,他的路,因为今天这个老家伙的话,又将有所改变。
数术到底是否有那么神?这个问题抛出来,往往为世人嗤之以鼻,在当下,人们大多摒弃了这种有神论想法。
而苶米,一个不受世界讨喜的小道士,本身就是被遗弃的家伙,看到被遗弃的任何东西,往往心中就想把它捡起来,哪怕是数术、非遗文化的传承都在他内心的小名单上林立,一点也不孤单。
“好吧,老家伙,给我上了一课。这下好了,我就这么几十年可活,任务又得加上一项了。”
不一会儿,他就发消息让傅锦查找墨子有关于宇宙观的文献。因为他深知,人死去的时候,也带走了一部分有关于那个时代特有的文化。
他相信,这个墓葬的主人,既然和墨家有关系,那他肯定也认同墨家节用、兼爱非攻之本。
“冬以圉风寒,夏以圉暑雨。”苶米告别曾海,走出了文物局,这十个字,不知道怎么就涌上了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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