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的很晚,早晨总是显得很短暂的。从苶米到了六问寺,此时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叩问心关?”苶米在雪地里起身,细细品味着刚才讲课的和尚口中的话。

    回到了寺庙里,亮眼的黄色让苶米浑身打了个哆嗦,好像刚从从冰冷的雪地里复活的死尸一般。念头,则是一直牵扯着刚才打坐听禅所得,丝毫没有闲着。

    “怎么样啊,小苶?六问寺的特点就是这样,来客先听课。走,咱们去拜会方丈。”李松在寺内不知何处找了个小板凳,看起来寒酸十足,和周围环境很排斥。

    见状,苶米也不好问师叔在哪找来的破板凳,引起周围和尚不必要的误会,索性装作没看见这个“枸杞阶级”,坐在和他身形不搭的凳子上说话。明晃晃地从他身边和明无一起直往前走去。

    “诶,我带你们去,小孩子真是没耐心。”李松毫不在意地笑了一声,就往前走着带路。

    寺庙入门大佛,起承山间,一面是刚才苶米刚才打坐的雪地,听闻春夏季节,花香四溢。

    入门去,平望川流,内有药园,种有吃食,有药材,有花草。径往山下望,有一方鱼塘,冬日塘边柳叶飘零,大概是常年有雨,才得以苟活。

    寺内有如一殿,朱门绣户,中秋月色应是很迷人的。按理说,寺庙不都是如此,六问寺的财力,可见一斑。

    此刻,李松一行人正在往两山之间的药园走。

    科学眼光说,两山之间容易积水,且易流失水土,药园应该是无法建成的。但这个方丈也是个妙人,自己搭了个棚子。这一来,雨天排水,山下遥望瀑布,二来夏日空悠,植被得以生长。

    说到这,一行人到了药园内。

    这个有如一个小林子的药园,没有什么杂草,此时,他们还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陈老?您在哪?”李松张开了嗓门,大声喊叫着。苶米正想问师叔这样会不会太失礼数,从一旁的桃树后突然钻出了一个身影。

    一个眼神矍铄,身材矮小的老人,脊背佝偻着,在刚好容下他的树枝和土地间直愣愣地看着这一行人,回应了一句:“你们是?”

    苶米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老人哪里像什么僧人?一身的泥土,穿着和山下的农户是别无一二的,头发花白,脸上的纹路沟壑见明,好像已经忙碌了很久,让人不忍打搅。

    看出了苶米的疑惑,老人接着说:“我就是你们口中的陈老。也是小辈们口中的方丈。”

    说到这,陈老突然止住了。

    “你们找我这个糟老头做啥?”

    李松对着耳背老人一阵沟通,足足过去了一个小时,连比划加吼叫,俩人好像隔着一面墙在交流。

    不过,陈老总算是理解了苶米一行人的目的。“你们别叫我方丈,佛门这些小辈乱叫的罢了。

    至于你们想来求经,那就感受一下六问寺的叩问心关吧。刚刚说的雪地里的那个小家伙,就是寺内首座,本空。你们去找那个小家伙就是了。”

    说罢,老人转过身去,提起了地上那一桶恶臭的自然肥料,蹒跚地钻回了林中。

    老人刚说完,苶米几人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是,方丈。”

    苶米和明无二人转过头去,是刚才禅坐说佛理的中年人。

    看到本空后,苶米鞠躬,明无合掌,这就算是行过礼了。

    “不必多礼,方丈既安排了,你们就和我来吧。”说着本空和尚默不作声地往着身后的建筑走去。

    介绍过自己后,苶米和明无也是在心底惊呼,法号明的辈分,不是和明卬一个辈分嘛!想到这,两人大眼瞪小眼。

    “本卬前辈要是知道人家都是首座了,会不会心生妒意啊?”苶米刚有此念,就反驳自己以世俗之心揣测佛门高僧了。

    明无好像看出了他的念头,白了他一眼。也不敢和他掐架,苶米撇了撇嘴,向着本空禅师追去。

    一路上的和尚们见了本空都点头问候着,这个看起来不亲和的首座,还是很受欢迎的。

    本空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待客不周,转过头对着两人说道:“如果不嫌弃,你们这些天就入住寺内吧,待会儿我带你们去找知堂。”

    至于李松,则是刚刚在药园内,就悠哉悠哉地朝着反方向走去了。虽然人脉不如师兄,李松的佛门朋友也还是很多的,作为国内为数不多的大寺庙,他自然也是有旧友在寺内的。

    领着两人到了佛前,本空对着他们问道:“六问寺,何为六问?”

    两人都沉默着,等待本空自问自答。习惯了其他讲师自问自答的习惯,而两人等来的却是更深的沉默。

    好像反应过来本空是让他们回答,苶米开口道:“我是谁?要去哪?……”连续说了几个哲学里的本问,等来的却是本空的面瘫。

    “说的大差不差。”本空默默回应了一句。

    “的确,新世道来了,六问寺的佛门本问,也在换着花样。但本质上的东西,始终是不会变的。”

    本空身后的佛像在门口一片云白下映照得很庄严,一时间,两人听着本空的话,如听着佛像在开口。

    “六问寺,本就脱胎于人类最初始的欲望。六问六祖的故事,想必你们早就听过了。”说到这,本空直接跪在了佛像前的垫子上,接着开口道。

    “斑驳杂乱的人心,一心成佛,却忽略了佛本身为何物。经书中所说,在菩提下悟道,谁又能知道佛祖当时在树下是性空,还是心猿意马呢?”

    似是知道自己这句话有失偏颇,他接着补充道:“所以,有了叩问心关,和佛祖无关,与自己有关。”

    “世事无常,时间最是珍贵了。佛门精髓,其实对于外行人来说,大可不必寻求自我救赎,苦修十数载。”对着明无肯定地点了点头,本空接着说。

    “六问没有标准答案。但六问寺中人,上到方丈,下到挑水的僧徒,都在践行着六问本味。

    方丈早年因起祸事,连累了当时的方丈德隐,至今于心有愧。德隐禅师喜好园艺。也因此,方丈的六问,他的回应便是在晚年种树养蚕,为曾经的错误自我救赎,也算有始有终,成就轮回。

    但其实,人为何活着?这个疑问是没有意义的。人回往西天之后,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而苦修也好,救赎也罢,往生之前,你是否能笃定自己的信仰和底线?

    佛门信仰,不能玷污,这些话,我也只会和你们说。”

    说到这,本空也不知自己说的是不是有些过激了,叹了口气,随即对着二人接着开口:“你们,好好在滚滚红尘,漫漫余生中感受吧。”

    也没有吱声地,这个中年人有些疲惫了,他先是人,然后才是一个有信仰的人。终究,人的多面性,在这些话里显露无遗。大概是看到了他内心的挣扎,苶米二人没有再追问什么。

    “没有正确答案……”苶米跪坐在树下,雪已经快要全部融化了,他在心中还是不免疑惑,宗教的信仰,究竟会何去何从?

    很多人走,便一定是对吗?他回想起了哪里听过的这么一句话。风没有闲着,缱绻在他周围,温顺却全然不知自己浑身的刺骨。

    “罢了,一朝无愧于心,他日自有天意。”苶米抄佛经的日子里,知道佛学最忌讳的“执念”二字。

    既是没有合适的答案,那就留待时间,漫解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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