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酒店房间外传来了保洁的敲门声。

    苶米叫醒了还睡的十分香甜的师叔。穿好衣服随意洗漱后,两人在保洁不满的眼色下,抱有歉意地打开了房门,“不好意思啊。”侧身走过了保洁的工具车。

    随后小跑出了当地唯一的酒店。没多久,就有人打开了电话,李松不耐烦地接通了。

    “喂,谁啊?”

    “您好。是李松先生吗?我是李总的秘书,也就是这次委托方。”一个短小精悍的声音在李松耳边说道。

    “哪个李总?”李松问道。

    “小畜生,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怒骂,还有秘书的道歉和安抚的声音。

    李松挂断了电话。

    “是谁啊?”苶米好奇地问道。

    “一个长辈。”李松假装轻松地笑了笑,但看着苶米追问的眼神,终究是败下阵来,“去了你就知道了,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

    随后,他们驾车踏上了去往目的地的旅途。一路上的风景丝毫没有引起李松的注意。在他眼里,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没有半分值得好奇的。

    而身边的苶米恰恰相反。

    在靠海的小县城长大的苶米,周围环境遍布咸鱼和海盐的气味。而对于这个南方丘陵地段的景色,他的眼里充满了光亮。

    车窗外的牛粪气味和刚下过雨的蛮荒气息扑面而来,苶米丝毫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像一切都应如此。

    “哇———”,李松侧目,看着苶米被一个蓝色的蜻蜓所吸引,心里暗叹,“果然,还是个孩子。”

    而事实上,苶米并非只看到了漫山遍野的生灵。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些坟头黄色的纸张。

    “师叔,七月半这里烧纸有讲究啊。”

    李松好像有些什么心事,没有言语,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停下了车。

    竹林相互碰撞发出的飒飒声好像包围了他们,李松没有几分心思去聆听,只是掏出手机,打给了自己的师兄。

    “喂——姓刘的,你丫这次给我派的是个啥任务,快说!我那老不死的爹……”苶米没有继续听下去。

    他往着山林中的小径直直地走去。

    “嗯?这是龙王庙?”苶米远远地看着山林间露出的一角建筑。

    不远处有条河,一个穿着朴素的老人在洗衣服。苶米看着庙,也看着老人,老人好像感受到了什么,也抬头看着他。

    在走了几十米后,他到了老人对岸。

    “老人家,您洗衣服呐。这山上的是龙王庙嘛?”苶米看着老人木盆里的衣服,笑着脸搭话道。

    “诶,是哩。”老人话不多,一句话接过了两个问题,苶米大概也知道山里人领地意识强,不善言语,随后就客气地拜别了老人,走到了庙跟前。

    庙正中央没有苶米以为的龙王像,却是个观音像。此时一阵阴风吹来,饶是苶米也浑身鸡皮疙瘩。

    苶米环视了下四周环境,又从庙宇往下张望,活像一个地理专家。“全都是孤坟啊好家伙,这观音庙的风水不错啊,换个懂行的以后死了也埋这儿。”

    想到这,苶米把自己也逗笑了,道士死前给自己看风水这事儿,在他看来,是很微妙的一件事儿了。

    这个庙恐怕来头不小。他心想。于是打电话给了当地的一个同行,“陆圆,我这给你发个坐标,你和当地的考古队看看,这儿是不是有东西。”

    俩人言简意赅地交流了不过一分钟,就结束了。发了个定位过去,苶米原路返回了。

    陆圆是他师父当年认识的一个盗墓贼的徒弟,建国之后,这盗墓贼好歹有些良心,给这个陆圆下了个死命令,让他加入国家考古保护的队伍,后来,下墓探洞就成了他的专业活儿。

    在回去的路上,苶米观察者周围植被,看着相隔十米的地方一个平土上的圆洞。因为下过雨,圆洞里还有水,他当然不会认为那是动物打的洞。

    “探土层的专业器械。”苶米心念,于是给陆圆发了个加急的表情。

    师叔好像还在和师父撒泼。当然了,苶米很清楚,对于师父那种雷打不动的境界,你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是没什么用的,李松注定也是抱怨之后妥协了。

    不一会儿,不出所料的,李松的神色好像瘫软了下来,“行吧师兄,但是你要是骗我,这次你师弟可就回不来了,答应我的事务必做好咯。”

    看到苶米进了车里,李松说完这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走吧,我们快到了。”他对着苶米说,表情里透着疲惫。

    风里还弥漫着牛粪的气味儿,天边的云很厚,看起来好重,可能和李松心头压着的石头一样。

    车停在了一个院坝边上。

    一下车,苶米就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一群身穿黑紫色民族服饰的人集坐在院坝内,注视着师侄两人。

    在和师叔隔开距离后,苶米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师叔,他心理好像轻松了些,好像又没有。

    一个看起来和李松年纪相仿的人开口了,他好像是这一群人的头目。

    苶米听不太懂李松在和他聊什么,但是很清楚的是,他们俩认识。

    聊了没两句,两人就打了起来,这一下把苶米吓得够呛,正当他准备搭把手时,李松开口说,“小苶你别管。”

    周围的人神色如常,好像一切本就应当如此。在地上翻滚了一会儿,院坝里就翻起了不少灰尘。

    两人起身了,同时突然大笑起来。

    “小苶,你过来,这是你的师侄。这么说也没毛病。就是我上次和你说的炼体的家伙的徒孙。年纪和你相仿。”

    苶米的下巴快掉在了地上。他注视着对面这个比他矮了一些,但是脸上的苍老和师叔一样的少年,那刚毅黝黑的皮肤和肌肉,他扭头看着师叔,摆出了一副“你不是在骗我”的表情。

    李松神色淡然地点了点头。

    苶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表示友好。面对着对面这个气场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的年轻人,他笑容里带着敬畏。

    “苶米。”

    “段二。”

    俩人握了下手,算是认识了。

    随后,他们在一众人的包围下走入了一个村寨,每个房屋都像极了苶米在纪录片里看到的那样,原始、古朴。

    随后他们被段二带到了最中间的一个房屋里。

    “好久不见啊,李师傅。”别扭的普通话在一个白发老人口中说出来,这一次苶米不再惊奇。

    段二和师叔看起来年纪相差无几,那眼前这个人不就是师叔同门师兄弟的徒弟了?

    下一刻,李松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小吴啊,你怎么都这么老了。”李松没有看到周围人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

    “这次我师父的坟被人动了,因为可能是盗墓贼或者你们道门分支赶尸一派的孽障,我们没有这一层关系,所以想请你们来,抓住并惩罚这些人。”老人断断续续地说着,没有在意刚才李松的话。

    “但是,我们对于道门的容忍程度也只限于你们一门的人,所以请你尽快。”

    注视着眼前的老人,李松有些心疼。

    “你们一族的顽疾还没有诊断吗?你师父他当年,就是因此病逝,你看上去比前年老了很多,我师兄的事,我自然会做,你还是安心养病吧。”

    老人没有回答,点了点头,“谢谢师叔关心,这俩天就住在这里吧。”

    和李松走到了一个草屋内,苶米询问的神色在眉宇间紧锁着。

    “他们,怎么看起来这么苍老?”

    李松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随后解答了苶米的问题,“我小时候第一次来时,也很疑惑,特别是看着比自己看起来年长很多但其实年纪相仿的师兄时。

    但是后来我知道,他们的骨龄正常,和我们一样,只是因为某种疾病,皮肤会很容易衰老。所以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苶米点了点头,暗恃竟然还有这种怪病。随后又问道,“今天早些你和师父吵了些什么啊?”

    这一次,李松没有隐瞒。

    “我的家族,是从这里唯一一支没有得疾病的族群中出走的。曾经的他们,因为自小和周围人不一样,而且寿命更长,一直充当着族群的智囊和领军的角色。”

    李松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但是那时我的先祖年轻,想要摆脱这个族群。外面的世界太诱惑了,再后来,我们一族被逐出了这个家族,一是成全我们,二也是想让我们这一族找到解决这个病的方法。”

    他红着眼,接着说,“可是惭愧啊,这么些年,没有找到法子,我们也在四处流浪里忘记了当初的想法。”

    “所以就一直没回来?”苶米坐在门槛上,看着李松点了点头,然后又把头埋进了膝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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