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包厢内的门窗没一个是开着的,纸糊的雕花窗户被装上帘子,更令周围有些黑,似乎连空气都阴冷起来。
副掌柜紧紧闭着眼睛坐在地上,手脚皆捆着不得动弹。
听到动静,副掌柜才慢慢睁开眼,门口穿过来的光线有些刺目,他只能看到掌柜的衣角,和一个姑娘的裙摆。
副掌柜下意识要抬手去挡,去倏然想起来自己的手被牵制住不能动弹,赶忙重新闭目适应一下光线。
但随便想都可以知道进来的是谁。
只是一连多个时辰以来都没有进过水,副掌柜嗓子灼烧感愈烈,忍不住咳嗽后才沙哑着声音叫一声:“姑……姑娘。”
姜羡看了一眼:“给他倒一杯水来。”
掌柜连忙照做了。
副掌柜接过杯子,低道:“谢谢……”
掌柜摇摇头示意不用谢,又叹口气。
“咳……”待冰冷的茶水没入干涸的喉间,副掌柜嗓子才舒服了一些。
姜羡没慌着审他,而是先问掌柜:“厨子送去南风馆了?”
掌柜弯腰:“是。”
“他的家人那边都处置好了?”
掌柜规矩具答:“那厨子家里就一个老母亲和一个新婚过门的妻子,我打发人和他们把情况说了,姑娘仁慈,又把厨子卖身费用并添些银子给了她们,若新妇孝顺,多少够好好赡养老母的整个晚年了。”
姜羡淡淡“嗯”一声。
“说罢。”姜羡这才半蹲看向副掌柜,手肘靠向膝盖,白皙的手指并拢撑着下颌,声音清浅而又漫不经心。
“你有什么事情,觉得我能感兴趣?”
副掌柜盯着姜羡几秒,忽然笑了:“我说了姑娘能饶过我吗?”
姜羡挑眉:“你是威胁我?还是在——谈条件?”
“小的不敢,不过求一条生路。”副掌柜又忍不住咳两下,语气又低又怜,舒了一口气道:“只是小的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妻儿,小儿还嗷嗷待哺,若没了小的,那日子可怎么过啊。”
“你在做这件事时没想过后果?”姜羡轻笑,“既然做错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要不是她提前发现,醉鲜楼会怎么样?跟着她在醉鲜楼做事的上上下下又该何去何从?
只是送他去南风馆,不是便宜他了?
副掌柜有气无力道:“姑娘想,若非小的做了这件事,知道了这个秘密,那您岂非一辈子要被这个秘密瞒在鼓里了?”
“所以现下小的只想将功补过,还请姑娘给个机会。”
姜羡抬眸,长睫向上弯曲:“我若不给呢?”
副掌柜轻道:“那就让这件事,随着小的一起化作一杯黄土罢。”
“呵……”姜羡站起来,音色清冽,“他不想说就算了。”
浪费时间。
姜羡看向掌柜:“送过去吧。”
要送他去哪?
南风馆?
就这样结束了?
副掌柜心下一跳,感觉事情越来越脱离自己控制,他不可置信看着姜羡要出去的背影,尽力喊:“姑娘真的是不想知道这件事了?”
姜羡脚步顿了顿,轻飘飘一句:“你觉得一件你都知道的事情,我多久能查出来?”
副掌柜沉默了。
几秒后他老实交代,毫不拖泥带水:“醉鲜楼还有全嘉酒楼的人,是谁我不知道,但不只一个。”
“而且还有别的酒楼安插的人,多的就要您自己去查了。”
姜羡眸光一利。
醉鲜楼自己是不怎么管,没想到那几个酒楼手伸得这么长。
“不只一个”?是多少个?醉鲜楼确实该好好料理了。
至于副掌柜的话是真是假,她自然会去查证。
她道:“义渠开始修建了吗?送他过去罢,记得找人看管住他。”
一闻此话,不但副掌柜一喜,就连掌柜也轻松起来。
“谢姑娘,多谢姑娘。”
无论副掌柜做了什么,到底是自己一手带上来的,真送去南风馆那种腌臜地方,掌柜也是于心不忍。
但现下于掌柜来说,还有一件事情要等姜羡吩咐……
“姑娘,没管好醉鲜楼是我的错,请姑娘责罚!”
“确实是你的错。”姜羡毫不避讳。
掌柜的头低得愈发低。
“不过——”
姜羡转折:“这件事我会自己调查。”
姜羡没指责他,只说:“江南分楼的事情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京城这边离不开你。”
掌柜妻子故乡在江南,他一直等着姜羡在江南开醉鲜楼分楼,提拔副掌柜管京城的醉鲜楼,然后携妻儿老小一同往江南去。
掌柜见姜羡没发怒,连忙道:“不会不会,无论在哪里,能为姑娘效力是我的福气。”
这话是奉承,也是真的。
平日东家不多来醉鲜楼,醉鲜楼基本都是他做主。况且他并不是完全意义上在醉鲜楼讨一份饭,醉鲜楼还有他的一份。按东家的话来说,那叫“股份”。
自从跟着东家,他家里上上下下吃穿用度都宽松了好多。
副掌柜眸子暗了暗。
去修义渠自然比去南风馆好,甚至于一个男人来讲,好千倍万倍。但那里条件艰苦,不比京城,并且还要被严加看管,忍受骨肉至亲分离之苦。
若自己没有被猪油蒙了心……
可全嘉酒楼允诺自己的,是黄金啊!
在黄金面前,有几个人不心动?这也不能怪自己吧!
事情处理完毕,姜羡打开门,正巧旁边包厢的姜笙也出来了。
柳仲然满面笑容,姜笙正和他说着什么,瞥见姜羡便过了来:“姐姐。”
“嗯,谈好了吗?”
柳仲然说:“好了好了,想不到姜姑娘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博学,老夫惭愧惭愧。”
姜羡看向姜笙。
姜羡眨眨眼,随即弯唇。
姜羡对柳仲然道:“若没有什么事,我就带我妹妹回府了。”
柳仲然应:“好好好。”
回去的路上,姜羡随意问:“柳仲然都找你说了什么?”
姜笙道:“柳郎中说前些阵子自己遇上了个难题,我答应闲下来,便随他去医馆看看。”
“哦。”姜羡没多问。
姜笙心中一动。
大佬姐姐没有刨根问底,是不在意,还是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原身?甚至知道自己也是穿来的?
想来也是,她从来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包括画技医术,包括行为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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