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西下。

    金府的大厅中,烛火上的红蜡正在随着火光慢慢滴落。

    大厅中,一张草席躺着一具尸体。

    那是慕容水云。

    他现在死了。

    凌玉象、沈错骨站在慕容水云的尸体旁边,他们的神情愈发悲哀,而凌玉象的身影越发佝偻。

    他们的家属全都跪倒在一边,低声抽泣。

    柳激烟站在一旁抽着烟默不作声。

    第五云然则是看着冷血,然后又看看浑身鲜血的慕容水云。

    而冷血看着这一切,他没有说话。

    庄之洞也没有。

    他们感觉到失败的耻辱与沉痛。

    他们本来是江湖中无人敢招惹的名捕,而今对方“剑魔传人”派人在半路上埋伏,而且竟能在他们严密的保护和护送下杀了慕容水云。

    虽然这群埋伏的人已死尽了,可是他们的首脑,甚至尚未露面。

    第五云然蹲下身来翻看着慕容水云的尸体。而冷血则是仔细的盯着。

    同时他的心里也暗自沉思着。

    慕容水云的身体背后,有一个伤口,似被利器迅速刺入又拔出似的,足以致命。

    而在前胸,也有一道伤口,似被什么东西击中,又猛烈抽出似的,所以伤口虽小,胸口却是一片血肉模糊。

    而凭这两道伤口可以认定,都不是寻常刀剑伤。

    因为埋伏的人是用刀使剑的,这伤口并不是刀剑所伤的创口。

    也就是说,埋伏的这批人并不足以使慕容水云致命,而是他被两个人,用两种不同的兵器,但手法却颇为类似,同时击中前后胸而毙命。

    慕容水云甚至不及闪避,或者没有闪避,所以才被准确地击中胸部。

    这显然又是“剑魔传人”的杰作。

    大厅上一片肃静。

    “武林五条龙”的妻妾、孩子和家人,都被送回房里去了。

    剩下的七个人:冷血、第五云然、庄之洞、柳激烟、凌玉象、沈错骨,还有一个倒下了的人——慕容水云。

    如果还加上棺椁里的一人:“三十六手九节蜈蚣鞭”金盛煌,那一共是八个人。

    金盛煌,再加上“七旋斩”慕容水云,已经是第二个死人。而龟敬渊也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

    如今“武林五条龙”只剩下两条。

    谁都可以想象得到,此刻凌玉象及沈错骨的心情。

    大厅中的气氛,就像一块凝结了的冰块。

    凌玉象缓缓的开口道:“也罢,“剑魔传人”,你就来吧!我凌玉象也活到这把年纪,反正都要身子入黄土了,你就给我个痛快!”

    这两天里,他两颊已深陷下去了,瘦了许多。

    沈错骨仍然铁板一般的脸孔,可是无情的语音中,也抑制不住哀伤:“老大,我们不一定会死,二哥忠厚、三哥老实,而五弟鲁直,才较容易被骗,别人要想在我沈错骨面前动手脚,除非真能制得住我!”

    凌玉象注视凝望着沈错骨道:“四弟,你的性格乖戾,行事刚烈,也是弱点,你要多加小心才好。”

    沈错骨沉静地道:“大哥,你却是太慈蔼了,也要有些防御啊!”

    “武林五条龙”之中,一下子只剩下两个人,自然彼此有说不出、说不尽的亲切感。

    冷血收回看着慕容水云尸体的目光,忽然对着凌玉象问道:“凌大侠,慕容二侠施用的‘七旋斩,招路如何,可否相告?”

    凌玉象不知道冷血这般问是何用意,但也如实相告道:“二弟的‘七旋斩’是他腰间的缅刀,共有七式,每招又有七种变化,能够接他七七四十九式的人,已经不多了。”

    冷血沉思道:“‘七旋斩’中人后情形是怎样?”

    凌玉象道:“刀卷肉飞,剖腹断肠,自然是当者披靡,冷兄,你问这做什么?”

    冷血淡淡地道:“我也只是问问罢了,对了,为何不见高教头?”

    凌玉象解释说道:“适才冷兄和庄捕头走后,柳兄建议,既然剑魔传人找的是我们,不如让我们易容,好让对方无从下手,于是高兄就到外面去搜购易容药物,据说高兄是易容好手呢。”

    冷血闻言怔了一怔道:“哦?”同时他看向第五云然。

    第五云然点了点头。

    而柳激烟笑道:“冷兄以为这个建议怎样?”

    冷血冷声道:“自然甚是高妙。不过若凶手是我们的人,易了容只怕也没有用。”

    忽然大厅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柳激烟淡淡地道:“想必是高教头回来了。”

    在厅堂外,这一行一顿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竟出现了一名身形高大的乞丐,脸容奇特而可怖,令人望了一眼再也不想多望一眼,衣衫褴楼,不过手中还拿着一柄白玉尖杖、撑住跛了一条的腿,笑嘻嘻的望着大家。

    这是个跛腿老乞。

    沈错骨霍然而起,怒道:“这人来干什么?”

    凌玉象按住他,随后说道:“四弟勿冲动,他是高山青。”

    沈错骨一呆,那乞丐大笑道:“凌兄好尖的眼光,怎样?我的易容术不错罢,包管别人望了第一眼,不想再望第二眼,这样我的易容术便可以高枕无忧了。我装成乞丐,可以蜷伏在你们门外,让人错以为是连座破庙也没有的乞丐,也许,也许可以把凶手手到擒来。”

    凌玉象笑道:“高兄的易容术果是高明。”

    柳激烟也笑道:“认识高兄这么久,还不知道高兄乃精于此道。”

    庄之洞笑道:“那你准备要把我扮成什么?”

    高山青笑道:“你呀,看样子可以十天不睡觉,正适合化装成更夫。”

    庄之洞就变成了一个更夫,拿着竹梆,吊着灯笼,不但别人看起来像个十足,他自己也几乎把自己当作看更人。

    柳激烟因为有根烟杆,于是打扮成管家模样的老者,穿着青布的衣裳,“噼噼剥剥”的抽着烟。

    凌玉象成了老家人,他的“长空十字剑”,就藏在他手拿的扫把柄里。

    现在高山青正替沈错骨易容着,沈错骨看来像是一个跑江湖算命的老杂毛。

    凌玉象笑道:“高兄,你真灵光慧眼,拣人而易,刚好把我们化装得切合身份。”这句话,不无自嘲之意。

    高山青微笑道:“凌兄这是哪里的话,只怕我这不是灵光慧眼,而是有眼无珠了吧!诸位堂堂品貌。却教我化装成凡夫走卒,真是罪过,罪过。好了,冷兄、第五兄弟,该你们化装了。”

    冷血年青而俊秀,在他稍嫌冷峻无情的脸上,忽然泛起轻轻的笑容,这一笑,就像春风吹融了寒冰,煞是好看,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

    第五云然则是对着高山青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用不到。

    同时冷血对着众人说道:“谢高捕头好意,可我要趁天黑之前赴县府一趟,见见鲁知府,因为我与他有约在先,在今夜之前去报备一声的,原本我已答应世叔,明日就走呢,当然现在我不想走,不过,总要去交代一声……我在今夜三更,必赶回这里,现在我五师弟武功全失,还要多仗柳兄、庄捕头、高教头照顾了。”

    随后,冷血又紧接着说道:“云然,你同我出来一趟。”

    第五云然同冷血来到厅外远处,第五云然才问道:“慕容水云怎么死的?”

    “我们去的路上被人伏击,被伏击者用一辆马车隔开我们,我将人解决后,却听到慕容水云惨叫了一声。赶到时,他就剩一口气了。”冷血叹了一口气。

    “他死前还跟我说,伏击他的其中一人,腿上被他砍了一刀。”冷血接着说道。

    第五云然想了想,问道:“那四师兄你现在有猜测了?”

    冷血点了点头,说道:“似乎你也有判断了?”

    第五云然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道:“高山青和庄之洞很可疑。”

    “高山青在我们走后又离开,后面他又易容成了一个跛子,怕是他是被慕容水云把腿给砍伤了,才这般易容,让凌玉象等人不起疑心。而庄之洞同慕容水云一起抗敌,但我赶过去的时候,慕容水云已经倒在血泊中了,而庄之洞还在杀敌,但他的武功那么高,不可能会被几个埋伏的人拖延他去救慕容水云的脚步。除非,他本人就是杀害慕容水云的凶手之一。”冷血冷静的分析道。

    第五云然看着远处大厅内的柳激烟,终于把藏在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柳激烟同样可疑,因为庄之洞和高山青是他找来的。而且龟敬渊遇袭的时候,他不在,他是半路上才出来同凌玉象等人一起前来。”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况且龟敬渊横练功夫那么高,知道他罩门的人本来就少,而柳激烟就是其中之一。”

    冷血听完后,望着第五云然说道:“现在已经有了怀疑,那剩下的便是要去查证,那些伏击的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我看过他们的面貌,要去查证一番。如今的金府已经不安全,你要不然还是随我一起去吧。”

    察觉到冷血的关心之情,第五云然一笑:“不,我要留在金府,如今五条龙中还剩下凌玉象和沈错骨以及生死未卜的龟敬渊,如果柳激烟他们要下手,想必就在这段时间了。我要留下来,让他们放松警惕,倘若我们两个人一起走了,他们必起疑心,这样凌玉象他们则更加危险。”

    “可你……”冷血还要说什么,却被第五云然打断道:“四师兄放心,我自有手段保全,不过还请师兄速去速回,我只能拖延一时半刻而已。”

    冷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但第五云然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仿佛看见了他那有些上扬的嘴脸。

    他是在笑么?

    第五云然这么想。

    因为有人说,冷血笑的时候,就是他手上所办的案件,逐渐明朗化的时候。

    冷血走了。

    天又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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