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要入冬了,汀兰水榭又是水楼,要比一般的院落冷一些,芒种在屋里点了火盆,放在翘头案旁,林照盘腿坐在桌后,双腿用毯子裹着,瞧着桌上那只和自己莫名相像的鸡崽儿,皱了皱眉头。

    “这哪儿来的?”

    薛定坐在旁边,摆弄着手里的九连环,一把推开要来捣乱的薛永,说起今日的事情,也将这鸡崽儿的来历,和那小尼姑的事悉数告知。

    林照看着那鸡崽儿哆哆嗦嗦的,便用帕子将她包起来,往火盆边放了放,这鸡崽儿接触了热气,缩在帕子里昏昏欲睡。

    “这李幼珊受了伤,多多少少和你也有些关系。”林照看着薛定,提到李幼珊的时候,薛定的眼皮没来由的跳了一下,摆弄着九连环的手也停了,大抵是两息后,才烦躁的重新拆解。

    “和我有什么关系,是她自己从树上掉下来的。”

    “你若不重新将那风筝挂回去,她也不会再次犯险。”林照本意不是这个,遂道,“等下让平怜去挑些好东西,送去赵少卿的府上,就说是赔礼,她是个爱玩儿爱闹的性子,只怕不喜俗物,你到时候跟着一起去挑。”

    薛定翻了个白眼儿,将九连环啪的一下扔在桌子上,林照沉默,薛定抬头对视着她那双似乎能洞悉一切,如明镜般的眸子,不情愿道:“好。”

    “少夫人,少爷从岭平送信来了。”

    平怜进来,行礼后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给林照,却被薛定半路截胡,他二话不说将信拆了,粗略的看了看,满脸的惊喜在阅读后转为失语,旁边的薛永听说是大哥的信,也好气的探头,薛永伸手将他的脸给按回去了。

    “娶了媳妇儿忘了兄弟。”

    薛定咕哝着,拉着薛永往出走,对平怜道:“我去库房挑些东西,下午你送去赵少卿的府上,就说是我薛定送的。”

    说罢,拎起薛永出门去了。

    平怜捡起地上的信,偷瞄了一眼,猛地憋笑,重新递给林照。

    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怎的薛定和平怜如此反应,林照有些不敢看了。

    ‘明微启,我极念你,以至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榻冷如冰,苦相思一病,唯夫人可解,悔不该送你回京,岭平烦乱,又要耽搁,等我。’

    林照读着,两抹极明显的红飞上双颊,抬头和平怜对视一眼,他脸上的笑还没完全消失,见林照看自己,忙咽了下口水,低下头去。

    “这个薛行川……”

    林照手忙脚乱的将信塞回去,压进书页里,心里却砰砰直跳,十六年都不曾有人来撩动心弦,这初来的,一下就弹奏的如此狂野直白,谁受得了。

    平怜却不这样想,反倒心里对薛道的敬佩又多了三分,攥了攥拳头,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学一学自家少爷,大声的表白出来才是。

    林照将包着鸡崽儿的帕子放在嘴上,这小畜生睡得浑身软塌,听平怜忽而道:“对了夫人,刚才奴瞧见曹管事带着个孩子,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说是上次买进来的,可那孩子这么小,奴不记得有这么小的孩子啊。”

    林照抬头,黝黑的瞳孔泛出点点精光:“十一二岁?”仔细回忆着,当时芒种将最后留用的名单给她看了,半晌道,“有一个,我后来瞧着可怜只得留下了,说是死了爹娘,从外地逃难来,被拐子拐了,卖到牙所的,叫……”冥思苦想一番,终于想起来,“叫小良。”

    “夫人记得就好,奴只怕出什么差错。”

    平怜放下心来。

    “你若是觉得不妥,和平溪多留心就是。”林照道。

    平怜颔首,顿了顿,想趁着头脑发热,将自己和芒种的事说出来,可是刚一张嘴唇,却觉得不妙,他喜欢芒种,却不能确定芒种喜不喜欢自己啊,别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弄僵了关系,岂非得不偿失。

    “怎么了?”

    林照瞧着平怜那奇怪的样子,问道。

    “没怎么。”平怜笑道。

    春分从外头拎着茶壶进来,给林照斟满了一杯,看到那鸡崽儿,立刻拿起来放在旁边:“这哪儿来的,脏死了,夫人怎么还放腿上了。”

    “从前在娘家的时候,大哥最喜欢这些东西了。”林照淡然道。

    “这里是薛府,是婆家了,夫人还纵着。”春分道。

    “我看啊,你才是这汀兰水榭的大管家,连我都管着。”林照打趣儿道。

    “奴是事事替夫人着想。”春分不满林照揶揄自己,跪坐在旁边,前脚刚和小婉吵完架,后脚又在这里抱怨起小寒来,“小寒也真是的,不打听清楚是谁送的,就敢随便将东西收了,那荣国公府……从前那么为难咱老爷,又屡屡冒犯夫人,他的东西若换了奴,不但不收,还要大棍子打出去。”

    说起这个,林照也没想到,陈望怎么会突然送东西给林长宜,但林长宜分给自己的原因一目了然,不过是为了炫耀,但殊不知自己丝毫不嫉妒。

    只怕收了东西,林长宜会高兴的哭出来吧。

    陈望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照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能用常人的思维,去考虑陈望的行事。

    小寒收都收了,也没办法了,一直放在那里不用就是了,左右是些滋补的中药,算不得什么要紧的好东西。

    “好了,你去看看止息挑了些什么,再回来告诉我。”林照嘱咐。

    平怜点头退了出去。

    春分瞧着他的背影,扑哧一笑,林照瞥眼,却听春分道:“少夫人,奴问你嗷,要是平怜求到您面前来,说要娶春分,您可答允?”

    林照听着这话,眼珠轻转,带着若有似无的笑,语气温柔,似是能化开这入冬的寒冷:“怎么?可是芒种让你来问我的?”

    “她哪里有这个胆子。”春分连连摆手,“不过是奴随口一说罢了,奴倒是问了平怜,那也是个怂蛋包,连个准话也不说。”

    “我竟不知,你还喜欢做媒婆。”林照道。

    “芒种都快十七了,再不嫁人成老姑娘了。”春分给芒种拢了拢毯子。

    “可我记得,你和春分差不多的年纪啊,好像还大三个月呢吧。”林照凑头。

    春分没想到这话头能跑到自己身上,撇了撇嘴:“奴才不要嫁人,奴要伺候夫人一辈子。”

    “那我可消受不起。”林照好笑道,“说芒种和平怜是怂蛋包,那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英雄,有你这句话,日后你若是相中了谁,就立刻和我说,我必定答应。”

    “夫人!”

    饶是春分脸也红了,推搡着林照,她咯咯的笑着,脑海里忽然想起薛道刚才的信,手心热乎乎的,心里也有些刺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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