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先生名为孙奇,今年刚好古稀,是府上的账房,也是薛怀石早年间在河泗的老奴才了,跟了薛家四代人。
说是账房,不过是养老,在府上也不做事。
三庆是把这人给搀扶来的,林照看着颤颤巍巍的孙先生,心说府上会写字的多得是,何必折腾他一个老人家。
薛定瞧见,立刻站了起来,接过他的胳膊扶着坐下,又叫人抬了桌子,备了纸笔,和孙先生说明了情况,请他等下记录。
“秋分,你去叫芒种。”林照吩咐。
秋分腿脚飞快,芒种赶来,林照让她和薛定在这里记,自己则带着秋分去了西边的宅子,许二管事要跟,被林照拒绝。
去往宅子的路上,秋分偷笑,说道:“这个四少爷,平日里见了夫人就像是见了仇家一样,可是当着外人的面,还是想着维护夫人的。”
“薛定是个狗脾气。”
林照直言不讳:“却十分懂规矩,识大体。”
“这点大少爷在家的时候,也说过呢。”秋分道。
林照笑了笑,两人一路行进秋水居的院子,穿过月门,瞧见那处硕大的宅子,只怕有三亩地,月门旁的大石上雕刻着四个大字:藏珠别院。
“这是少爷起的名字。”秋分提醒道。
倒还算雅。
林照还未走进去,就听到院里面传来喊叫声,那尖细的嗓音一听便知道是曹管事,秋分叫来那人,曹管事抹了下头上的汗,说道:“夫人您来了,这院子里面乱的很,您还是先别进去了,等拾掇好了您再瞧不迟。”
林照充耳不闻,走了进去,曹管事暗地里咂了下嘴,赶紧跟上。
说是宅子,倒不如说个大花园,建筑物并不多,但里面太久没住人,杂草丛生不说,墙上也斑驳了,不能近前,保不齐掉下来什么,会砸到人的。
“公父想如何修葺?”林照问曹管事。
曹管事笑道:“老爷是不管这事的,这都是少爷没走之前交代的,说是要给夫人您修一座游玩的院子,可聚亲朋,会闺友,奴想着,不管怎么修,这院子先得收拾出来不是。”
指了指那正在扒墙的护院,曹管事又道:“旁的不说,夫人您瞧瞧,这院子的格局如此重修,可还满意?”
这藏珠别院是薛道给自己准备的?
林照愣了一下。
实在是太大了,修葺完工不知道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不过既然薛道开口吩咐了,她也不能拒绝,便道:“少爷没留下什么图纸吗?”
曹管事一口咬定没有。
林照似笑非笑,说道:“您在这府上做了许多年,想必也是看着少爷长起来的,我上次去淮州,深觉少爷是个谨慎行事的人,管事的您说呢。”
林照这么一说,曹管事才一脸赔笑的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春分不快的翻了个白眼儿,曹管事图省事,还想骗人。
林照接过打开,院子如何砌墙,四处摆放什么,如何堆叠,图纸上面写的画的一清二楚,她心里记下,交还给曹管事:“既然少爷已经决定好了,那就按照上面画的,一分不差的来吧。”
曹管事只得点头称是。
“夫人!”
翠竹老远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说道:“您快回蘅芜院看一眼吧,几个丫头婆子吵得厉害,四少爷说头疼,做个甩手掌柜,和二少爷走了。”
“四少爷还真是靠不住。”秋分咕哝一嘴。
林照点头,又问曹管事:“这些下人都是您吩咐许二管事买的?”
曹管事颔首。
林照没再说什么,带着那俩丫头回去。
曹管事盯着那三人的背影,尤其是中间那个倩丽的人儿,不耐烦的抹了一把脸,又啐了一口。
刚回蘅芜院,就听芒种喊道:“谁若是敢再张扬一句!立刻撵出去!”
院里面登时不做声响。
林照走过去,原是许多人曾经在同一间牙所做事,在记录的时候,互相揭短,有面子上过不去的,立刻吵闹起来,薛定面对那婆子小厮还能用强,可吵起来的多是半大的小女孩儿,他不好意思踢,索性躲了。
林照坐下,呷了口茶。
“夫人!那东西不是我拿的!是小荷拿的!是她塞进我的包裹里的!”
一个丫头哭啼啼的说道。
另有一人抱臂看着她,不屑道:“你哭有什么用,偷了就是偷了,当初白纸黑字可写了,我难不成还能冤枉了你不成。”
这么一说,那丫头哭的更狠了。
林照对芒种道:“可有不能留的?”
芒种摇头:“有撵出来的,不过都是因为些小打小闹被发落了,这些人曾经伺候的主家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所以一个个都没规矩的很,更多的是用不起就退了,夫人您瞧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便可见一斑。”
芒种做事向来周全,林照点了点头,得知留了三十四个人,他们当着林照的面还在互相叽喳,一个个嘴里生钉,丝毫不饶人。
饶是芒种也面露烦意。
“这些人可真吵啊。”她道,“摆明了是欺负夫人您年纪小。”
林照眼观四处。
这些人里,油嘴滑舌,看上去就会偷闲备懒的人不在少数,为了留在府上伺候互相揭老底,可见品行也不佳。
“我不过是打碎了个琉璃杯子,这算什么事。”
“一个杯子都拿不住,保不齐是个残疾。”
“你胡说什么,你还挨过板子呢,我都不稀罕说你。”
“就是,从前数你嘴碎。”
林照听着,脑海里忽然想起一句话来。
‘我看啊,这些婆子媳妇儿丫头们就是成日无事,闲着了,若是明日让她们每个人犁两亩地去,累个半死,看她们还有没有力气去勾心斗角。’
这是林业曾和自己抱怨过的话。
林照眼睛一亮,这倒是个好主意。
三哥一句无心的话,让她想好了怎么开端做法。
“你们都别吵了。”
林照开口,院中的人便再次禁声,她端着茶盏,淡然的说道:“西院往外有一处藏珠别院,是少爷送给我的,还没开荒,为了府上的开源节流,不如先不分派差事,你们所有人,从今日起,给我把那园子拾掇出来,一株草根儿,一块碎瓦都不能留。”说着,站起身来,颇有些严厉,“我会叫人看着你们做事,谁做了什么,都会分毫不差的记下,按劳分资,和月例银子另算,三日后我要看簿子,左右开了荒,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做事最少的十个,发回牙所。”
芒种点了点头,对着那些人喊道:“都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
底下传来细碎的声音。
“你带着他们去,和曹管事说明白了。”林照说。
芒种应声,大手一挥:“你们都跟我来吧。”
至于别的,林照对许二管事道:“这些人晚上安顿在哪儿,您已经有主意了吧,看来也不需要我安排了。”
许二管事哪里安排好了,刚要开口,林照却扬长而去,他气的跺了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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