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秋分所言，等林照赶去蘅芜院的时候，那里密密麻麻一群人，就像成群结队觅食的乌鸦，两人在院门口站了站，秋分摇了摇头，唏嘘道：“这许二管事是从哪里买来这么多人的。”
是啊，林照也这么想的。
粗略的看过去，秋分告知自己的不下三十人还是保守了，这男女老少摩肩擦踵，只怕有五十人。
买这么多人要一大批银子，况且这些人的户籍身契，还要从各处的老家和牙所迁进庆京，又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圣人赏给公父的宅子到底有多大，竟然需要这么多人手。
正在想着，不知道人群中是谁喊了一声少夫人来了，院里的所有人齐齐转过头来，林照似乎感觉到带起一阵风扑面。
她刚要说话，人群中的几个婆子推开众人就凑到身边来，为首的嘴边还带着一颗老大的媒婆痣，笑眯眯的，极其热络的过来拽她：“您就是少夫人啊！今儿总算看到了！您有什么吩咐老奴一定照办！”
这人带头巴结，其余人也看不下眼，都想先在林照的眼前亮个相，索性都挤了过来，又拽林照胳膊，又拉扯她衣裳的，推推搡搡间，吓得秋分赶紧护在林照的身前，大声喊道：“都干什么呢！冒犯夫人！你们好大的胆子！”
但围过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秋分的喊声就像是一群鸭叫中的鸟鸣，被掩盖在其中，更何况法不责众，一个两个来拉扯还能追究，这所有人都来凑热闹可就分不出个一二了。
林照被挤得难受，蘅芜院的丫头也跑来护着她，却被那个婆子一把给推开老远，她们都是粗使的，力气大得很。
眼见着林照要被挤倒了，那婆子不知道被谁给踹了一脚，一下子飞出去老远，将身后的人也给砸倒了，紧接着响起一道厉斥。
“都给我滚开！别碰我嫂子！”
秋分大汗淋漓，连着头上的珠花都掉了，也来不及拾起，回头瞧见是薛定和薛敦，登时松了口气，而后者还善意的捡起那珠花给她，秋分忙道：“多谢二少爷！”
林照正了正心神，也转头过去，薛定目不斜视，走到她身前，瞧着那些面面相觑的男女老少，脸上十分不快的吼道：“还有没有个规矩！我倒要看看是谁再敢来拉扯我嫂子！看我不活剥了他的皮！”
说罢，薛定对林照道：“二哥的院子还缺两个洒扫丫头，我带他过来挑几个称心的过去伺候。”似乎还是气不过，指着那个婆子道，“你过来！”
这婆子被踹的肚子生疼，更是摔得七荤八素，被人搀着站起来，走到薛定的面前，讪笑道：“哥儿有什么吩咐？”
“护院呢！曹管事的呢！”
翠竹跑过来说道：“少爷，曹管事的在西院忙着那宅子的事，护院儿不好进内宅。”
“那许聪呢？”
“这呢，这呢少爷！”
许二管事急匆匆的跑过来，他身材肥硕，眼睛精明，搓着手笑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薛定指着那婆子：“你从哪儿买来这么个活祖宗，险些伤了我嫂子，好歹也是正经牙所出来的奴才，竟这么没规矩！”
许二管事看了一眼林照，忙对她道：“夫人莫怪罪，是曹管事要买的人太多了，咱们平日里买卖的牙所没有这么多使唤的，所以就挑了别家的，事出匆忙，还没来得及教导规矩。”说着，伸手在自己的肥脸上连扇两下，也没使多大的劲儿，“夫人莫怪，夫人莫怪。”
“旁人我不管。”薛定一把将许二管事给拉到身前来，“这个婆子赶紧给我撵出去！我府上可不留这种东西！”
婆子一听，哎呦一声倒在地上，张牙舞爪道：“老奴知罪！老奴知罪！少爷可千万别撵啊！老奴以后再也不敢了！”
薛定扶额，真是不可理喻。
“人都买来了，户籍身契都废了好大的劲，少爷您看……”许二管事讪讪的看着薛定，见他不理睬，又看向林照。
“花名册呢？”
林照伸手。
许二管事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本子递过去：“夫人您过目。”
林照接过也没看，整理了一下衣衫，叫人在廊下搬了椅子，她和薛定薛敦坐在台阶上，叫许二管事将这一院子的人按照男女分站两侧，好容易腾出一个过道来，这才舒了口气，打开花名册。
上面记得杂乱，除了名字和出身地，没记别的。
“这牙所名称，和从前伺候过谁家，上面都没有写。”林照斜睨着许二管事，因着刚才一事，心里本身不痛快，这会儿这人办事不慎重，怒火便更上一层楼，“你办事办老了的，怎么这样不仔细。”
许二管事抿了抿嘴唇，想要狡辩，却听林照又道：“这乌泱泱的不下四五十人，从前是在哪儿做的，又因为什么发回了牙所，你不打听清楚了就敢往府上买，倘若是偷鸡摸狗还好，若有人品不端者，你岂非引狼入室！”
薛定在旁瞧着，刚才还被挤得满脸通红的林照，这会儿端坐审事，倒还真有些一家之主的样子，斜靠了靠身子，也盯着许二管事。
“况且这人也太多了。”薛敦挑眉，拿起茶来呷了一口。
许二管事答不上林照的话，遂赶紧转头对薛敦道：“二少爷不知，那宅子大得很，开荒就要费不少功夫呢。”
“若要开荒，雇了短工也是一样的。”林照低冷道。
许二管事尴尬的一笑。
林照随手将花名册交给身后的秋分，起身走过去，一步步路过那些买来的仆人，停在一个十岁出头的少女面前，忽而一笑：“小暑？”
那人一直紧紧的低着头，没想到眼尖的林照还是在人群中发现了她，古怪的抬起头来，怯生生的说道：“姑娘。”
许二管事小跑过来，嘿嘿一笑：“夫人认识？”
“当然认识。”
林照冷了脸色：“这是我林府蒹葭阁从前的丫头，行事不正，被我娘家母亲给赶了出去。”回头看愣住的许二管事，“看来你买人的时候，当真没有仔细查过，这样的人都敢买回来，是成心想让家宅不宁，是不是！”
许二管事的汗一下气流了下来。
林照拉出小暑，说道：“一次不忠，便不再用，撵出去！”
许二管事这回不敢强辩，小暑也自知理亏，被人拽出去了。
而林照对着余下那些屏气凝神的下人们，厉声道：“这便是我薛府的规矩，不过……”话锋一转，“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倘若诚心悔过，我也就事论事，不予追究，且看你们是否想留在府里了，只是刚才那个小暑，我是绝对不用了。”
小暑所犯之事，险些让她重回前世地狱，只那晚，差点重新落入陈望手里。
“你们进牙所之前，在谁家做事，因为什么发回牙所，我会让人一一查清楚，若是识趣的，趁早说了，我便拎一拎缘由轻重，再打量能不能留，倘若不说，再被我查出来，那个小暑就是下场！”
薛定瞧着，得意一笑，对着自己的小厮三庆道：“你现在就去，给我把孙先生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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