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马车到阴平王府这一路,太子一言不发,陈望坐在对面,打量着这人的神色,识趣的没有开口,下了车,进了正堂,刚要坐下,太子冷淡道:“本王还没坐下,你倒是自觉,捅了这么大的娄子,还敢来找本王!”
太子从不在陈望面前如此自称,那人笑了笑,仍旧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殿下瞧瞧这个。”
太子眉眼古怪的接过,打开一读,是薛道送来的信的抄本。
‘明微启,世子的丧仪处理的差不多了,再有三日我便启程回去,王妃还惦记着你,让我给你带两匹极好的蜀锦,明微,我实是迫不及待,只怕不能一日千里,我很想你,等我回去。’
太子看完,气极反笑,随手将信纸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坐下来道:“这个薛道还真是个大情种,说出这样的话,脸皮只怕锥都锥不透。”
陈望笑而不语。
太子见状,又将矛头转向他:“你还笑话他,若是换了你,这信上的话或许更腻歪些,你从前不就是贪图林照,只是未果吗。”
“我若是薛道,便不会让林照离开我身边。”陈望道。
太子冷哼一声,还在气头上。
“殿下这样,是不信我了?”陈望问道。
太子咂了砸嘴,索性怒声道:“你明知道我气,就不想解释什么吗?”往前探了探身子,脸色铁青,“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害得我不受父皇待见,他都下令停了我的参朝之权,那个立储诏书更是遥遥无望了,最可恨的是舅舅,飞龙符不批,那几十万的长缨军便形同虚设,没有兵权,何来靠山!”
陈望被如此扬洒质问,仍是不慌不忙的,正了正衣襟,说道:“殿下不会以为,圣人是真的生气了吧。”
太子眼珠轻颤:“你什么意思?”
“圣人没有生气。”陈望平静道,“换言之,圣人生气,不是因为殿下您暗地里去刺杀怀王,而是气您筹谋不周,刺杀未遂。”
太子想了想,脑海里突然窜出寇同化的言辞来,不屑道:“你又在这里言之凿凿,我和舅舅都被训斥了,你还敢说父皇不是真动怒!”
“殿下您想。”陈望徐徐善诱道,“刺杀怀王,这是诛九族的罪过,便是放在皇子身上,也是要撤龙带子,革去皇籍,废为庶人的。”
太子不耐烦道:“那是因为父皇不想声张此事,才没有如此下令,你休在这里花言巧语的骗我,我一直信你,深信不疑,你倒好,借我的手来报私仇,是你想对付薛家,不是父皇,更不是我!”
“殿下错了!”
陈望突然扬高了声音,吓得太子一缩,盯着起身的陈望,愣道:“我错了?我看是你还在这里粉饰太平!我就不该信你!”
“殿下,您是皇子,我追随着您,自然对您百般服从孝敬。”陈望目光灼然,死死的咬着太子,“可是您是不是忘了,我陈望的身份也是无人匹敌,荣国公嫡次子,国公府的准世子,更连着皇亲,说起来,我在殿下的面前不应该是臣子,而是义兄弟,难道不是吗?”
太子被他说的不解,又听陈望道:“薛家如此尊贵,但我不放在眼里,我在您和寇都督的心里是有多蠢,才会用殿下的手去报私仇!还是用这种一下子便会被人戳穿击垮的愚蠢行径!殿下,景远在您的心里就如此蠢笨吗!”
太子抬头,疾呼了两口气:“景远你……”
“这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陈望一改往日的合宜,浑身散发着愤怒的味道,扶着额头,有些烂泥扶不上墙的无奈:“只要我们第一次行动能得手,杀了怀王,如今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只要当日死的是怀王,不是世子,这就是天衣无缝的计划!”
“都是因为寇同化!”
陈望不顾规矩的指着太子的鼻子,语气激烈道:“他不肯派人!你我才不得不去找谭凯!谭凯是什么人!他手里的鹿营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怀王府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的桶子!薛道不在!他手下那个东洋浪人也不在!怀王手无缚鸡之力,王府上连正统的府兵都没有,鹿营的人却依旧失手!倒不如我那日派人去掳林照,那是多么的轻而易举!”
陈望说着,深吸一口气,强迫着自己冷静:“失了手,不赴死当场,还要逃,叫薛道设局,引你我入局。”瞪着眼睛,“你求不得寇同化,又找了他手下一个不得志的废物,才造成如今的局面!而我呢!还要给你擦屁股!将脏水泼到薛家的身上不是为了祸水东引,而是搅乱局面,让圣人心里对薛家的症结再加重一些,然后抽身,等待时机,这不过是为了圣人经年后根基稳固,不再需要薛家扶持时,所铺垫的来日之石!你倒好,私自去邀功!让我为你所做的一切心血全都付诸东流!如今又红口白牙的来指责我!殿下!你实寒我心!怀王又没死,你怕什么!又急什么!”
陈望的话,如一场倾盆暴雨泼在了太子的脸上,让这人清醒了些,脸色也更惨白了些,那日寇同化的呕心劝诫全部忘在脑后,伸了伸手,对陈望十分愧疚的说道:“景远……”有些慌乱的解释,“我不曾知道你居然……居然如此费心操持,是我不好,我不该去邀功,更不该疑你……”
“我陈望还不缺女人。”
陈望口干舌燥,逐渐恢复了理智:“更不至于为了一个林照,去和薛家的人犯傻,殿下委实小看我了。”
太子不住的点头,为着自己刚才误会了他而讪然不已,忙叫人上茶来给陈望,并且亲手奉上以示诚恳:“景远,我一向是了解你的,这几日也是气上头来糊涂了,你莫要怪我,我也是……为着父皇呵责一时鬼迷心窍,不该疑你的。”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脑门,“我怎么这么糊涂。”
“要不是我急着去父皇面前邀功,父皇只当不知,即便老五说什么,也不过是凭空污蔑……我这一去,反倒坐实。”太子连连道,“都是我心急了。”
“罢了。”
陈望道:“殿下放心吧,眼下的困境不过是一时的,圣人这么做无非是给五皇子看的,几个儿子间的争斗,做老子的未必不清楚,也是怕你日后被五皇子拿到把柄,所以先行责备,五皇子也就无话可说了。”
太子闻言,放心了,还是不甘的拍大腿:“可惜啊,可惜。”
陈望瞥眼,清冷道:“我今日来,是有另外一件事。”又强调道,“不过还要看殿下信不信我,愿不愿意听我的。”
此刻的太子哪里还有别的话,忙不迭的说:“信,我当然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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