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蛮夷族盛产一种羽绢,是夷族女人祖传的手艺,传说是用鸟类的羽毛混合着丝线制成的,工艺极其繁琐,所以这种羽绢一匹便价值万金,也是夷族几百年来固定向陈朝进贡的物品,独中宫和四妃可用。

    夷族和中原隔着黄沙大漠,茫茫旷野只有骆驼能行,鲁王早年曾经任命过汾南道督运钦差,夷族运货的队伍到了通江畔,便不得再前行了,由鲁王的千牛军接手,再穿汾南道进入庆京。

    那时候还小的赵敬和父亲一起,跟着军队摸爬打诨,见到那些身形硕大,皮肤黝黑,又奇装异服的夷族人,他们恭恭敬敬的跪着给他一个伢子行礼,转头,看到一群打着鼻鸣的骆驼。

    这些畜生的脖子上都会挂着个铃铛,有风吹过,卷起黄沙迷眼,慌乱间听到那清脆的铃铛声,年少的赵敬觉得这或许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所以,赵敬往府里买戏子的时候,听到徐引欢的天籁,便给她取名骆铃。

    前些年孙箬跟着陈望去鲁王府,赵敬知道她喜欢听戏,就将徐引欢叫出来给唱了一段红亭,经这人一提醒,孙箬总算是想了起来。

    徐引欢大喜过望,没想到孙箬还记着自己,忙道:“是我,难为姑娘还记得。”

    孙箬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意,抱臂道:“我记得,当年满府的戏子,世子最喜欢的就是你了,对你的唱腔也是赞不绝口,没想到他倒真舍得,居然将你送给了薛道做妾。”

    “我当时是不肯的。”徐引欢说着,眼泪不自主的流了下来,冲花了脸上的妆容,“世子也不肯,只是夫人……”

    “你是说世子妃?”

    孙箬道。

    徐引欢没说话,也算是默认了。

    “怪不得你求到了我的面前。”孙箬一眼看透了徐引欢的心思,不过她是怎样的心气儿,随便应下一个戏子的话,也太没体面了,“不过,既然是世子妃做主送的,我虽说得上话,却也不好插手,既然将你送来,薛府这偌大的荣华富贵,又抬举你做姨娘,你只消享受这泼天的福气就罢了,我看林照也不是拈酸吃醋的人,对你也不苛责,你何必自求轻贱。”

    “我不想……我只想回到世子的身边。”

    徐引欢抹泪道:“骆铃生在戏台,死也要死在戏台。”

    此话一出,孙箬的眼底含着浓浓的笑意,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欣赏,索性道:“我若是将你带出这薛府,倘若真的让你死在戏台上,你也愿意?”

    徐引欢一愣,迟疑着点了下头。

    “哈哈哈——”

    孙箬笑了笑,忽而道:“我明日还来。”

    说罢,带着丫鬟离开,而这一句话听在徐引欢的耳朵里,像是溺水之人摸到一根救命稻草,破涕为笑,捂着胸口,觉得这天都亮堂了些。

    孙箬正往出走,瞧见从东君台回来的林照,问了问,那人道:“不过是小孩子淘气罢了,郎中给他将胳膊接上了,好好养着也就没事了。”

    “嫁与她人妇,操心的事不少嘛。”孙箬道。

    林照淡笑。

    孙箬道了一声罢了,就要告辞,林照道:“姑娘不留下用了昼食再走?”

    “我已经叨扰太久了,不该多留,你的好意便心领了。”孙箬话锋一转,“只是我明日还来,你不厌烦,可使得?”

    林照失笑:“当然。”

    孙箬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林照看着孙箬的背影,乌黑的羽睫像是眼睛上的一抹轻扇,慢慢的眨了一下,对着身边的芒种道:“咱们也回去吧。”

    芒种留意了一下怀阁:“姑娘,徐姨娘那边……”

    “孙箬既然说明日还来,想必该说的不该说的,徐引欢都说了。”林照沉稳道,“只看孙箬有没有心。”

    孙箬说到做到,一连三天,日日清晨都来,还一天比一天早,春分困倦的给林照梳洗打扮,抱怨个不停。

    寒露一边穿着衣裳出来,连连打哈欠:“这个孙姑娘怎么又来了,为了过足她的戏瘾,倒是为难了咱们,瞧夫人累的,不如推了吧。”

    “那如何使得,客都来了怎能推拒。”秋分端着热水进来,说道,“况且那还是孙家的大姑娘,在朝之上和咱们府上也是平起平坐的,开罪不得。”

    “这些话,当着夫人的面不许乱说,外头也得闭紧了嘴才是,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便是咱们夫人的过错,女眷怎敢乱议前朝。”

    芒种从二楼下来,在楼梯上听到这些叽叽喳喳,嘱咐道。

    几个小丫头乖巧的称是。

    “来信了!”

    小雪从琅桥上跑进来,举着信,高兴的说道:“夫人呢!”

    芒种接过,上了二楼,林照放下茶盏,打开看了,是薛道的信。

    ‘明微启,我昨日得了一物,索于二公子府上,送去给你一定喜欢,至于你信上之事,母亲不管内务,你是薛家正经宗妇,一应做主就是,我只有一颗心,不肯分半,全交给你,你且放心做就是。’

    林照读完,浑然起了鸡皮疙瘩,薛道的信真是越来越不可理喻,匆促的塞回了信封里,照例回了个好字,便去怀阁陪孙箬了。

    不知道是孙箬在女眷中宣扬,还是徐引欢的唱功酒香不怕巷子深,庆京城中很快传出薛府养了个名伶做姨娘的话来,林照得请出门赴宴,席间有人问起,她也不隐瞒,将徐引欢夸得天花乱坠,有和孙箬一样爱戏的,也扭捏着问林照可不可以拜府,她一应同意。

    怀阁里,一连半个多月热闹的像是梨园,一走一过,里面锣鼓阵阵,纷乱的不像是内宅,薛定负手在背后,站在后院墙外,紧皱眉头:“这个林照,把咱们薛府当什么了,天天这样聚会,实在是不成样子,母亲也不管管。”

    薛永吃着糖,嘴里忙活个够呛,含糊道:“可是来的这些姑娘媳妇儿都很好看啊,四哥不喜欢吗?”

    “肤浅!”

    薛定正色斥责,问他:“谁给你的糖?”

    “芒种给我的。”

    薛定听着连连摇头,恨铁不成钢的指着那墙里头:“你瞧瞧,瞧瞧大哥娶得这是什么活佛,这么一个妇人,把薛府搅得鸡犬不宁,一颗糖你就反水,口口声声的叫大嫂,你也好意思!”

    “不光有一颗糖。”

    薛永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是一包糖。”

    薛定听到这话,胸口突然堵得慌的疼,伸手捂了捂,听到身后有人轻笑:“哎呦?这不是我的手下败将吗?”

    薛定回身,眼睛一瞪。

    是个身穿夷服的娇俏少女,赫然是那日将他背摔的李幼珊。

    薛永眼睛亮晶晶的,抬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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