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姑娘?”
被芒种叫醒的林照只觉得浑身酸痛,腿都抽筋了,定睛一看,自己昨晚居然就这么趴着睡着了,苍天,新婚初始就这样倒霉。
她伸了个懒腰,发现外头还黑着,以为是芒种心急,叫的早了,可那人却催促着说:“姑娘赶紧起吧,再磨蹭就来不及了。”
“小寒!赶紧把东西都搬进来!”
芒种喊了一声,林照转头,瞧见春分和小寒拖着一个大箱子进来,随后几个宫廷打扮的陌生丫头鱼贯而入,直接给林照架了起来,她们十分熟练,看来是专门服侍新娘的,听这些人叽叽喳喳的,应该也是太后安排的。
林照被痛快的剥去了衣裳,换了一身粉红色的里衣,随后像是糯米一样被包裹上层层的粽子叶,当那腰带系上的时候,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得亏早上没有吃喝,要不然这一下非得吐出来不可。
“姑娘的腰身够细了,别勒了吧。”小寒纳罕道。
“不够,这才哪儿到哪儿。”
两个宫女说着,分别扯着,又是一使劲,林照脸都红了才罢休,况且被勒的太狠了,感觉手臂都放不下来了,紧接着又被套了两层下去,掏出手来,往指甲上拧着蔻色,再被按着往脸上擦东西。
整个过程中,林照都是晕乎乎的,眼前花影不断,只给她们摆弄。
“这边儿!这边儿!”
“放那!别放里头!放那个架子旁边!架子!你这个瞎眼的!”
“小寒!看好外头!别叫人乱闯!”
“叫老爷和夫人进来!等下蒙了盖头就见不到了!”
“送什么吃的啊!还不快去院外盯着!”
随之的,还有那此起彼伏的鞭炮声,永不停歇一般。
太乱了,林照心想。
不多时,院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父和唐氏穿着吉服赶到,一行宫女完成了任务也都松了口气,往出走,又得了赏,跟着也高兴。
“这二姑娘真好看啊。”
“是啊,素日不打扮的人擦上胭脂红唇,像画上的一样。”
“那是你们没见过宫里那位呢。”
“嘘,可别乱说话。”
“知道知道,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
路过林父和唐氏身边,她们恭敬行礼,后者忙不迭的走进去,卧房里林照正背对着她站着,那喜袍像是铺开的大浮萍,上面不知道绣了多少种吉象花式,拥蹙着,像是四季的盛景都描摹在一人周身。
头顶华冠,簪钗细数不尽,似开一处枝繁叶茂的观音菩提在发上,闻声转身,有轻灵的金银碰撞声响起,林照柔声轻笑道:“母亲。”
唐氏仅这一眼,便忍不住点了点头,热泪盈眶。
林照瓷白的脸颊迎着东方天空熹微的暖光,娇嫩的像是稚童,眼睛里面也亮亮的,眼角一抹红粉色,额头也画着红色花钿,双颊扑着好气色的胭,嘴唇凝成一颗樱桃,润透欲滴,微微一笑,美如山林艳仙。
林父在门外瞧见,高兴的舒了口气,心里一颗大石头落了地,说道:“明微啊,今日是你大喜,以后就是薛家的新妇了,到了薛家,你要懂规矩,善知理,孝顺婆母,照顾好夫婿,教养好儿女,莫要丢我和你母亲的脸。”
发髻太重,林照艰难的点头,又看向唐氏。
那人欣慰的拭去泪水,走过去接住春分递来的盖头,正要给林照披上,就听外面小寒喊道:“小少爷您慢点儿!慢点儿!”
原是林长瑄奔着两条小腿来了,他手里还抓着一把糖果,进屋瞧见林照,小小的孩子也痴了,扭捏着说道:“二姐真好看。”
童言童语惹得大家哄笑一团,谢姨娘紧跟了进来,拉过林长瑄,生怕他胡闹,抬头见林照,也湿了眼角,不住的赞许。
“二妹今日是国色。”
随即走来的林长宜轻笑。
林照打量着她,说道:“大姐今日也是倾国倾城。”
“臭小子,叫你去和哥哥们拦门,你倒好,跑进来做什么?”谢姨娘道。
芒种瞧见林长瑄手里的糖果,打趣儿道:“看来咱们新姑爷已经过了小少爷这关了。”
“是!”
林长瑄举着糖果,说道:“是新姑爷让我……让我给姐姐念诗。”
众人了然,原是催妆诗。
“怎么说的?”唐氏含笑。
林长瑄左不过四五岁,因是庶子,还未开蒙,连字都不认得,如何记得全诗,想了半天,憋的自己都急了,小小的人半躬着身子,有些慌乱的跺脚。
“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林长瑄正急着,外头传来一人声音,正是吟诗而来的林业,还有身后信步的林长宰,林父忙道:“不是去拦门了吗?你们让薛道进来了?”
“我们哪里拦得住薛道,文不敌,武不挡的,反倒让薛道给我们出了不少难题。”林业嬉笑道,“再不让进来,外面那人怕是要火烧连营了!”
“哈哈哈——”
屋里面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好好好。”
林父不住的说,看了看时辰,说道:“差不多了。”
唐氏点头。
林业横跨一步,瞧见林照今日的装扮,眼睛一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背过身去,扶着门框,捂着脸颊呜呜哭了起来。
“三哥,太丢人了。”
林长瑄拉着他的衣角。
这么一说,林业哭的更狠了。
唐氏哭笑不得,一把将他推得老远,最后和林照对视一眼,将盖头盖好。
林照眼前顿时漆黑一片。
林父和唐氏等一行人便回了仁和堂去,薛道还在那里等着。
这盖头太大,林照连自己的手都看不到了。
“姑娘。”
耳畔传来芒种的声音,林照登时心安,那人扶着她的手,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着,小声提醒道:“姑娘,跨马鞍,您小心点儿。”
闺房门槛处摆了马鞍,跨过去,意寓去婆家之路顺利平安。
林照抬腿迈过。
春分等人立刻欢呼起来,冲着外面喊道:“新娘子出闺了!”
只是她的声音淹没在人山人海的欢笑里,还有震耳欲聋的鼓乐声中,紧接着是更胜一筹的鞭炮响,林照由芒种引着往仁和堂走去。
一路上,芒种喜滋滋的说,薛家那边安排的十分妥当,虽说陈朝的婚仪不比前朝,但是薛道还是仿照旧俗,讨了不少好意头的留下了。
他叫人取三升米放到米缸中,用席子把院里水井盖住,又拿三支箭放在门上挂着,再取三斤麻塞到窗口,等到了薛府就知道了。
这样细心。
借着那一丝光亮,林照看到盖头的珠穗在摇,心里也荡悠悠的,这些规矩和热闹,还有那些欢声笑语,都是上辈子出嫁没有的。
或许薛道和陈望不同。
或许,这次是新生。
盖头下,林照不紧不慢的吐了口气,抓紧了芒种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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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话:催妆诗出自贾岛的《友人婚杨氏催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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