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林照在帐床上醒来,门口守着的春分连忙端着银盆进来,因着昨天晚上的事,她满脸笑意,再也看不到白露那个糟心的种子,就算是三天不吃肉食也说得过去,嘻嘻道:“姑娘醒啦,奴伺候着您洗脸。”
林照穿着寝衣盘腿坐着,瞧着她的样子只觉好笑,这丫头凡事都写在了脸上,不用问也知道她在想什么,遂慢条斯理道:“少了个干活的,芒种平素又瘦弱,少不得要你多出力了。”
春分立刻道:“姑娘这叫什么话,没有白露之前这蒹葭阁里什么不都是我干,没有那白露还好些,她在的话,反倒添了不少麻烦。”
林照笑而不语,看了一眼门口摆着的架子,上面的小雀儿不见了,又听暖阁里有笑声,是林业,便简单梳洗了一下出去,只见这人坐在榻上,端着一个鸟笼子来,里面还有一只毛色更漂亮的鹦鹉,正冲着林业点头,逗得那人哈哈大笑着,而原先的金宝儿在笼子边看着,对这个不太同类的鸟满是敌意。
“三哥,怎么一大早就来了?”林照坐在旁边。
林业没抬头,又逗了那鹦鹉几下,将笼子抬起来笑道:“小妹儿,你瞧这鹦鹉怎么样,是我从西市弄来的,听说是辽国买来的,听得懂人话,还会衔东西呢。”说着就要打开,“我拿出来给你瞧瞧。”
话音刚落,刚才还停在衣架上的金宝儿立刻飞到了林照的肩头,还往她的耳边靠了靠,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即将要被那个五彩斑斓的东西取代了。
林业登时觉得好笑,他笑起来颇有媚气,一对眸子雪亮,林照瞧着,心里也觉得失语,说道:“有这心思,倒不如去读书,你又不是不精。”
“哎呀。”林业烦躁,“你怎么也和父亲母亲一样,再这样,我不来了。”
林照挑眉。
若说起自己当年早夭的大哥林信,倒是读书用功,人也聪颖,父亲喜爱,对他抱了天大的希冀,想着林家这种武门也可以出个文生,只是林信先天多病,一场风寒没撑住便殁了,二哥林长宰倒是好学,但是总不开窍,只知道死读书,而后便寄希望于林业。
这个三哥,聪颖不亚于林信,但用功程度却万分不及,爱玩,但却从不流连女色,偏爱些花鸟鱼虫,把父亲气个半死。
“三哥要是不来,我这蒹葭阁可是要冷清死了。”林照玩笑道。
林业嘿嘿一笑,将那鸟笼放在一边,说道:“明微,你昨天可是大杀四方啊,相思阁这回丢了大脸面。”不过笑容很快变成担忧,“只是你也是太争锋了,林长宜可不是好惹的人,小心背后给你来一刀。”
林照打量着他,那眼神很奇怪。
林业了然,咕哝道:“你哥哥我只是懒理,又不是傻。”哎呀一声,“这家宅越大,一群人聚在一起没个事儿,成日就知道算计来算计去的,没趣儿,只是我是你哥哥,自然是向着你的。”
林照觉得他说的好玩儿,拍了拍金宝儿的脑袋。
“可不是。”
林业摊手:“我看啊,这些婆子媳妇儿丫头们就是成日无事,闲着了,若是明日让她们每个人犁两亩地去,累个半死,看她们还有没有力气去勾心斗角。”
春分听到这话,哈哈一笑,把那笼子里的鹦鹉吓了一跳。
林照也低头抿唇。
“姑娘!”
芒种从外面急匆匆的回来,她一早就去仁和堂给唐氏鬓发,这丫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手却特别巧,京中什么时兴的发髻,她只消看一眼就能记住,回来还能盘的更好,只是这会儿急匆匆的,不知为何。
芒种看了一眼林业,也不是外人,索性说道:“姑娘,刚才奴从仁和堂回来的时候,听二门上的小厮说……白露昨天晚上让人从西院角门送出去了,听说是给活活打死了。”
春分眼睛瞪得老大,虽然她最不喜欢白露,但是这一个大活人眨眼就死了,还是有些心骇,看了看林照说道:“这相思阁还真是个魔窟。”
林业抬起头来,皱眉道:“这个白露……就是昨天偷东西那个丫头?”
芒种点头。
林照始终没有说话,虽然知道白露会受罚,但顶多是被发卖出去,她这样的品性至少蒹葭阁不能留,谁曾想林长宜下手居然这么狠,一时间心里有些复杂,她同情不起来白露,但也觉得这丫头罪不至死。
春分和芒种都察觉到了林照的异样,前者哎呀一声,毫不留情的说道:“她这样手脚不老实的,活该被打死,芒种你也是,说这些做什么,一个丫头死不死活不活的,也不配进了姑娘的耳朵。”
芒种知道她在打岔,便走去林照旁边,小声道:“姑娘别痴心,这事儿和姑娘本没有关系,从前是做睁眼瞎子,但凡追究,她早就死了。”
林业在旁边瞧着,蓦然轻笑,怪道林照这么多年不叫往蒹葭阁添人,这春分和芒种一个是武生一个是文生,但解心意。
“罢了。”林照淡淡道,“上次让你重新装裱的千字文,都弄好了吗?”
“弄好了弄好了。”
春分说完,忙不迭的从里屋把东西拿出来,换了一个红色的缎面木盒,上面用金粉和珠子装饰了,打开来,里面摆着一本新装订好的千字文,板正敦厚,还带着一股檀香,单看上去就是很有眼见的珍贵东西。
“你不会是想把这东西送去孙家吧?”
林业指着道。
林照点头。
“怪哉怪哉,我的好妹妹什么时候转了性子,这好东西都舍得送人?”
听着那人的阴阳怪气,林照说道:“什么是好东西,这千字文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能写出凌鹤体的这双手才是好东西,这千字文若要写,便是一万份我也写的出来,可若是手伤了,一份也没有。”
林业拍了拍手,正是这个理儿。
林照摸着那千字文,看着上面的横竖撇捺,那舔饱了墨的仿佛不是毛笔,而是刀刃,每一处都锋利的像是要夺人命。
其实去孙家赴宴,她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倒不是因为她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都不太出门的缘故,而是这孙家和荣国公府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就拿这次过生辰的二姑娘孙箬来说,她是陈望的表妹。
这次去孙家,会碰到陈望吗?
林照攥拳,那个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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