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问楚清怎么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



    想到起床前打盹时那个梦,那个让楚清似乎看到的梦,楚清答道:“回皇上,臣不看!臣,只说!”



    让你们喷了我这么久,该我喷一喷了吧?楚清想道。



    “请皇帝允准!”楚清为自己申请,没办法,这个世界言论不自由,想说句话还得打报告。



    “准了!”皇帝道。



    “臣,十分不舍!”楚清开口,声音沉稳清朗:“臣这些年为陛下所看重,让臣有机会为朝廷做了些实事,臣从不求名,只逐利,皇上,您是知道的!”



    楚清先一句“不舍”,让皇帝有些动容,难道是楚清猜到自己的结局?她以为朕会处死她?还是把她远嫁到沃斯?



    不论哪样,皇帝的心都轻微颤了颤,说不上什么滋味。



    可随即一句“臣逐利,你是知道的!”又把皇帝乱飘的思绪拉回来——这是要把朕与你的财务关系公布于众吗?那你连远嫁的资格都没了!



    楚清继续说道:“臣不求名,所以不在乎名声如何,因为臣若在乎,光是抛头露面、与男子共事这一项,就够臣上吊个百十来次;



    但是臣万万没想到啊,臣为朝廷做事没出名,沃斯王一封求娶信竟让臣声名在外,也让臣看尽人世百态!”



    说到这里,楚清环视群臣,认真看着每一个人的眼睛,缓缓说道:“腰有十文,必振衣作响;



    每与人言,必谈及贵戚;



    遇美人则急索登床;



    见问路之人必作傲睨之态;



    与友人相聚便高吟其酸腐诗文;



    头已花白却喜唱艳曲;



    施人一小惠便广布于众;



    与人言谈便刁言以逞其才;



    借钱时其脸如丐,被人索债时其态如王;



    人前常多蜜语,人后必揭人短……”



    楚清顿了顿,扯唇一笑,英朗的面容顿时充满嘲讽:“众位,请对号入座!”



    这是林语堂讽刺当时社会之十大恶俗,可楚清认为,不止是当时,这十条,不管放在哪个时空都不过时,简直是放之四海而皆准。



    登时,朝臣们大眼瞪小眼,想斥骂楚清,却一时哽住,因为单“与人言谈便刁言以逞其才”这一条,几乎就没人能逃得了,他们对楚清发动“群攻”嘛。



    “如此充满‘人情味’的同僚,臣不舍啊!”楚清对上一番话做了总结。



    胡恒秋躲在金柱后,用指甲抠着柱子上的红漆,心里在唱楚清的那个小曲“我有我的痛,我有我的梦,装疯卖傻的时候你不要笑我”。



    “废话说完了,臣说正事儿!”楚清又面向皇帝,严肃了表情。



    这下连皇帝都想骂娘了!



    合着这半天,你就是嘚瑟呢?



    楚清垂下头,眸光暗了暗,一直被压制在心底、长着犄角和獠牙的小楚清慢慢浮生、长大,再抬头时,一双凤目散着精光,漆黑摄人:



    “颜色如花命如叶,命如叶薄将奈何?皇上,臣自知现在臣只有两条路可走——



    一、当场自绝,以证清白,做一缕冤魂;



    二、被迫远嫁,背上污名,但求活命!



    只是,臣得请示皇上,您希望臣如何做?您又准许臣如何做?”



    楚清眸中精光如利剑,直刺向皇帝。



    胡恒秋成功地从金柱上抠下一小片红漆,想着:来了,来了,这娘们儿开始将皇帝的军了!



    皇帝登时一惊,楚清做不做冤魂于他无碍,可是,那将会是最大的损失!



    这不是给沃斯王开战的理由吗?人家已经大军压境,而且还攻下一县,虽然暂时止住进度,却枕戈待旦,随时就能大举进攻。



    今日凌晨收到八百里加急,皇帝已经派兵增援,可是,要达到边境尚需不少时日,而在这些时日内,沃斯王又会做些什么?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运粮队能上路,且还需要时间,再到军队移动,又需很久……马达他们,可能抵挡得住?



    皇帝眸光紧缩,一股愤怒窜上心头,他感觉到楚清的威胁。



    可楚清却不打算让他的愤怒有爆发的机会,因为她心底的那只小恶魔,已经扩大到与楚清完全重合:“又或者……皇上,您打算把臣嫁出去?”



    皇帝身体微微绷紧,坐姿看上去更加威严、迫人,似乎随时会让人领教何为“皇威”。



    群臣的肩膀却稍微松了松,仿佛欣慰于楚清总算有自知之明,更欣慰于他们即将把这个人驱逐成功。



    一个人的肩膀松弛下来,看不出什么,但是一群人都如此动作,就让楚清颇感好笑了:就为了对付自己,这帮人是有多紧张啊?



    楚清的肩膀也放松下来,让那恶魔的气息充斥到周身每个角落,不再压制,她面带微笑,剑眉微挑,问向皇帝:“



    那臣会以什么身份出嫁呢?官员、还是平民?



    满大宣的官员扒拉扒拉,哪个值得沃斯王以玉矿下聘?再往史书上翻翻,又有哪个平民值得换座玉矿?”



    这话说出来,除了“厚颜无耻”四个字,众朝臣竟然骂不出别的话。



    确实啊,下聘不一定非得是嫁娶,也可以是聘用贤臣或谋士,他们这些自认为国之栋梁的人,怎么没人用玉矿来换他们?



    楚清环视群臣一眼,目光仿佛打量的是菜市场里的菜,又好像在对他们称斤论两,说道:



    “事关两国关系,本官斗胆猜测,皇上为了颜面,至少也得请太后收臣当个义女,然后再把本官嫁出去,这个思路可对?



    那本官至少也能当上个郡主,众位大人,你们是不是该对我客气些?”



    群臣的肩膀又绷起来了,楚清这话比刚才更让他们暴躁。



    求亲的那一方人家是一国之君,如今又大军压境,大宣是要选择应战,不但得不到那座玉矿,光是军费一项又要损失不少,得不偿失。



    可选择把楚清嫁过去,之前不涉及开战还好说,提不提身份都行,现在可就有“和亲”的意味,不给楚清提提身价确实说不过去。



    但提了身价,他们还真就没资格如此怒怼楚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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