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把难题出给楚清,沃斯王就好过了,不,他最近也挺烦。



    虽说沃斯王是个暴君,拥有暴君的一切属性——残酷、野蛮、专制、无道……可是也得分时间、场合以及事情。



    近些年,一来因为最爱的儿子死了,伤心过度;二来因为子嗣艰难,灰心不已;三来因为大宣冒出个楚清,倒买倒卖之下,竟让各部落有充盈壮大之势——所以,沃斯王的话语权没有以前那么牢固。



    这几年,几个大部落人口皆有增长,反倒是王城,尤其王族,人口总数不升反降。



    战争需要什么?军队;军队需要什么?士兵!人口都没多少,如何保证兵员数量?又如何维持王城的统治力度?



    所以,沃斯王近段时间一直在同各部落头人扯皮,主要矛盾并不是与大宣人通婚,而是沃斯王要迎娶楚清。



    当然,各部落所用最大的理由就是“此举将扰乱王族血统”。



    按说,除了谷蠡王,各大部落,包括众多小部落,均与楚清或她的商队交往极好,不该出现反对楚清嫁入沃斯的声音。



    但是,一件事情不能只看局部,得看全局。



    楚清不嫁过来,依然留在大宣,她背后是整个大宣国的资源,只要各部族给够钱,几乎除了铁,什么都能买到,而且,比大宣其他商人更讲诚信。



    这样,各部落才能通过商贸得以发展壮大,不说别的,这些年各部落从大宣购买的草药和粮食,就保全了多少本该夭折的孩子?



    可是她若嫁过来,沃斯这片贫瘠的土地上,她还能干点儿什么?就算她能把沃斯产出的所有东西都卖出去,沃斯如此贫瘠,又能产出多少东西来?



    而且,她一旦被沃斯王收编,就会和上次“抵制大宣货”一样,所有的贸易将被王族垄断,人家吃肉,他们各自的部落可能连汤水都分不到。



    因此,从各部族利益角度看来,不但不该逼迫楚清,反而该好好供着才对,让她安分待在大宣,给沃斯稳稳当当的做好“善财童子”。



    但沃斯王不愧是沃斯王,该果决的时候绝不拖沓。



    他早就做好一旦大宣反对把楚清嫁过来,就发动战争的准备,此刻,既然左右贤王都反对他娶楚清,那就提前开战吧。



    如今已进入二月,各部落的粮仓也早已见底,抢粮去!



    挑起战争缓解国内政治矛盾是几乎是所有君王都善于使用的伎俩,强调“生存威胁”,以战争的方式来转移部落对他求娶楚清这件事情的关注,不香吗?



    而且,以沃斯王独裁专断、刚愎自用的个性,你们越不想让我做的事,我就越要做给你们看——本来只想把楚清收做妃子,这次若是大宣同意求娶意向,我还就要她做沃斯王后了,你们能怎么着?!



    **************



    大宣朝堂,争吵还在持续,群臣们依旧嘲讽楚清“什么叫拿你换玉矿,你以为你很值钱吗?”



    皇上却看着下方一身红色官服、美丽坚韧如蔷薇的楚清有些失神。



    “皇上,您要用我换玉矿吗?您要把我远嫁他邦吗?”这句话一直回荡在耳边,而问这话时楚清的表情也一遍遍在脑中重复,久久不散。



    那神情,有丝嘲讽、有丝不屑、有丝……委屈?是委屈吗?



    怎能不委屈呢?皇帝想,这个人,这个女人,用一双脚几乎丈量了半个大宣,也丈量了半个沃斯,她走过的路、吃过的苦,怕是满殿的朝臣加在一起也比不得吧?



    怎能不委屈呢?谁都能参她一本,谁都能踩她一脚,谁都能给她使绊子,可是,她从没少拿过一文钱给朕的私库。



    怎能不委屈呢?一群大男人群起而攻之,话说的只有更难听,没有最难听,可她只要回怼一句,就被骂成是泼妇、是无耻。



    皇帝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拘谨的样子:她亦步亦趋跟在胡恒秋身后,有样学样地跪拜皇帝,所有动作都做得一丝不苟。



    想到她从沃斯回来时,风尘仆仆赶来,还背着一个快赶上半人高的大包袱,里面是她亲手做的立体的沃斯舆图。



    她像干惯了家务活的普通妇人那样,自顾自的打开包裹,把舆图展开铺平,丝毫不顾及形象。



    想到她捧着饭碗狼吞虎咽、吃完一碗再要一碗的爽直。



    想到她把米饭扣在菜盘子里,拌一拌就开始往嘴里扒拉,还拎着筷子对舆图指指点点:“皇上,你别跳来跳去,再给踩坏了森林!”



    想到她用哄孩子的语调说:“留神脚下,不要踩到森林,要保护环境哟!”



    想到她即使捧着菜盘子对着舆图比划,都颇有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气度。



    想到她说“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皇上,若有可能,臣也愿征战沙场。”



    这才是真实的她啊,碧叶之上的那朵蔷薇;那个在朝堂上牙尖嘴利、当仁不让的,只是不得不面对风雨摧残的时竖起的刺。



    哎呀,皇帝又想到,她不是没有完整的诗词,这不就是嘛!



    如此一个女子,沃斯王岂能不动心?



    娶一个女子,远比笼络一个谋士或贤臣要节约成本、而且省心省力呀!



    女子,不都是把有人求娶当做她的人生目标、和衡量她自身价值与魅力的标准吗?



    朕当初为什么就没有往这方面想呢?就因为她长得不美、出身不高、是个寡妇、还带个拖油瓶?



    可,好东西都该是朕的呀!



    朕……现在……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不及!



    你有那般好臣子,就只能笑着哭泣。



    听听,就因为楚清展颜一笑,嘲讽了众臣一句:“看来,你们也舍不得我远嫁?”他们是怎么表现的?



    他们登时集体失声,只有眼珠子乱转,皇帝仿佛看到大殿上空飘飞着他们心底的话:“不对呀!咱不是该赶她走的吗?”



    “是是是,上当了上当了!”



    “怎么被她带偏了呢,不行,得拉回来!”



    呵呵,皇帝嘲讽地笑了下,他们倒是意志坚定,朕却还未下决心。



    “楚清!别以为你先发制人就能蒙混过关!”郑春秋第一个反应过来:“焉知你不是用此话暗示沃斯人闹得更大些,好为你勾结敌国加码!



    你如此鼓动对方的王子意欲何为?难不成,你嫌沃斯王太老,想嫁给正当年的四王子凯利迪?!



    是不是连帮手都想好了?你想让谷蠡王也站到你这边来对也不对?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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