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毛毛对母亲的感情很深,说起母亲时眼里都透着哀伤:“我娘为了养活我,啥活儿都干,为了多赚钱她学做纸扎,扎的纸人、纸牛马都可像可像了;
再到后来,还给那些上吊的、溺亡的人化妆,给被砍头的、断胳膊断腿儿的缝补尸体……”
说了半天也没说到他儿子为什么是魏诚毅,但是楚清和小宝都没有不耐烦。
水毛毛的娘为了养活孩子,真是什么事情都做。
大宣并没有类似现代入殓师的职业,通常给逝者洁身净面,都是家人来做。
可是若逝者是横死的,其遗体通常连亲人都不敢看,常常是草草给擦了手脸就下葬了。
遇到尸首破碎的,一般是花钱请仵作或者“连线师”帮忙缝补,再由他们帮忙做清洁工作,而这笔花费也不小。
水毛毛的娘承接这样的活计,让顾客上门订制棺材的时候就一并订下她的服务,尤其是女性逝者的亲属多会来找她,这样就不必花高价请仵作这样的“专业人士”了。
水毛毛继续说道:“我娘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有算命的说,我娘不该做这样的活计,女人属阴,她却做阴气如此重的事情,损了寿数;
但我娘不但要养活我,还要到处求医治我这病……
我长大了也找不到活计做,人家不但不给我活干,见了我还要打我,我就只能每天捕鱼,再让娘卖出去……
十五岁那年我捕鱼的时候救了一个姑娘,她被后娘卖给一个老头做妾室,她不干,就投了河,被我救下后就跟着我们娘俩过日子;
她跟我娘一样,不怕苦不怕累,我娘身体不好时,她替我娘给那些死人缝尸体;
只是后来我娘有次夜间发病,我背着娘去找大夫,不但人家不救治我娘,还把我当怪物一顿毒打,娘和她为了护着我跑也挨了打;
正好碰上千机王,他出手救了我们,还给我娘行了一套针法,保下我娘的命,他在我们那个镇上住了三个月,教了我三个月的功夫;
只是我娘的身子败坏得不成了,不到一年,到底挺不过去,临走前让我和那捡来的姑娘成了亲。”
关于千机王,水毛毛没有多说,但是能看出他满眼的崇拜。
好在水毛毛在痛失亲人后,还有媳妇陪着她,他们远离人群,靠捕鱼、卖鱼维持生计。
“娘临终前不让我媳妇儿再做死人生意,怕她也病痛缠身,媳妇就跟着我捕鱼、卖鱼,凭着千机王教我的功夫,我再不怕打架,就算有人跟我抢生意也不怕,可是……”
小宝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爱听娘亲如何保护孩子,孩子如何孝顺娘亲,却不爱听夫妻俩过日子的事儿,大概是还小,这方面还不懂。
他现在着急听魏诚毅,就想听魏诚毅!
“毛毛,魏诚毅!”小宝说。
“臭小子!”水毛毛把眼一瞪,旋即又瞧了瞧楚清的脸色,跟小宝贫嘴惯了,现在人家娘可在呢,还是自家的恩人,不能太过分。
“我得把关于我家的一切都向恩人说说。”水毛毛说道。
这是他表达诚意的做法,他得把自己是谁,什么来历,干过什么,拥有什么,都向恩人汇报一遍,让恩人看看自己能为她做点儿什么,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必须要报恩才行。
楚清也想了解了解这个让小宝信任的人,也想从他嘴里听听小宝都干了些什么,不然,自己不太敢问小宝。
“小宝,不许没礼貌。水……魏……那个……大叔!你说吧,我挺想听的。”楚清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水毛毛,到底姓水还是姓魏啊?
“我姓水,”水毛毛说:“魏诚毅不是跟我姓,刚才马上就要说到他了;
自打千机王教了我功夫后,我能在水下呆的时间更长,除了下网子捕鱼,我也经常摸些河蚌,偶尔采到些珍珠蚌,就能让家里富裕些;
我跟他娘婚后不久,她就怀了身孕,我就一个人去捕鱼,但是我能捞到珍珠的事儿不知怎么传了出去;
他娘那时都快要生了,我想着再下水看看能不能采到珍珠蚌,换些粮食就不出来了,专心伺候她娘生产和坐月子,没想到在我准备浮上来换气的时候,一张大网把我套住;
你知道,我们下水通常都光着身子,没有任何工具,撬蚌壳的小刀也被他们用棍棒打掉了;
我被他们捞出来后,挂在树上,他们又威胁我交出珍珠,不然就把我吊着打死;
我困在渔网里挣脱不开,我媳妇看我好久不回家出来找我,见到了就跟他们撕打起来;
他们可不管她是个孕妇,照着她肚子就踹,我媳妇为了保住孩子,只好蜷起来抱着肚子;
我到底从网里挣脱出来,把他们打跑了,可是媳妇儿也挺不住,孩子早产了,媳妇也大出血,没了……。”
水毛毛使劲儿抹了把脸,把白的像皱纹纸一样的脸揉得发红,生生把眼泪揉了回去。
“我想给媳妇儿报仇,可孩子又是早产,很弱,还有,我已经这样了,如果再带着孩子,会连累他被人欺负死。”水毛毛说。
“好在孩子不像我这样,好不容易熬到百天,孩子也让我用羊奶喂活了,我把孩子悄悄放在一家魏姓的夫妻家门口,我知道他们一直没生育,想要个孩子;
然后我给媳妇儿料理完所有的后事,就把那些人全都“种”在水底下!
我心中的恨挥散不掉——从我出生,到我娘死,再到我媳妇死,这一切是从我爹、我出生那个村子开始的!
我长成这样,是我的错吗?什么种子发什么芽,他凭什么要弄死我?
但凡我爹能护着我娘和我些,哪怕被驱逐,也是一家三口,娘不至于把自己活活累死!
我把那些害死我媳妇的人“种”水底后,报仇的想法就再也控制不住;
不是叫我“水猴子”吗?
好,我就是水猴子!真正的水鬼!
我出入各条河流,害过人,也救过人,我水性好,功夫也不错,很快纠集了一批活不起的人;
我带着他们杀回我出生的村子,连村长带族老,还有我爹,全给摁进河里,挨个逼问当初谁要弄死我,问出来就全给‘种’到水底去;
不过没有‘种’我爹,那毕竟是我爹,但是估计他也好不了,死了好几个人,村里还能容得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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