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我死得好冤好惨啊!”
一片晦暗中,七窍流血满脸死黑的朱时,在眼前不停晃动,形状可怖。他的胸前,有一个血洞,黑血不停涌出来。
“父王,你亲手杀了我,这些日子,你有没有想我。”
“父王,我一个人在黄泉地下,太孤单了。你来陪一陪我吧!”
不,不要来找我。
我也是被逼无奈,不得不杀你。不然,赵王府上下数十口就得陪你一同下黄泉。你一个人死,总好过全家被斩首。
赵王在黑暗中奋力挥舞手臂,一边声嘶力竭地怒喊:“滚!死了就老实去投胎!别在老子面前晃来晃去!”
在床榻边伺疾的赵王妃,眼见着赵王像着了魔怔一样双目赤红疯狂嘶喊,顿时惊惧惶恐不已。她试图去抓赵王的胳膊:“殿下,你醒一醒!”
手刚碰到赵王的胳膊,就被用力挥开。
赵王妃猝不及防,整个人打横摔倒,头磕到了床柱上,虽未流血,却眼冒金星痛不可当。
赵王浑然不察,继续疯癫一般地嘶喊:“孽障!滚!你怎么敢冤魂不散!我反复嘱咐你,不要轻举妄动。你为何要派人刺杀皇上!你这是自寻死路!你不死,我们全家人都得死!”
赵王妃热泪奔涌。
这几日,赵王病得越来越重,神智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整日这般嘶吼乱嚷。她自然也从这些怒喊声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正如赵王所言,他不动手,赵王府所有人都难逃一死。可下狠心杀了亲子的赵王,也快被心里的愧疚痛苦逼疯了。
“殿下!你醒一醒。”赵王妃痛哭失声:“我们一家子,都得靠你一个人。时儿已经去了,你千万不能再有事了。殿下,你醒醒吧!”
可惜,任凭赵王妃如何哭喊,也喊不回赵王的神智了。
……
自庆安帝在皇陵遇刺后,王公公咬牙下了狠心,加派人手守在天子左右。那一天,王公公对赵王说的不是虚话。现在就是一只蚊虫,也休想飞到庆安帝身边。
王公公接到暗线送来的消息,不敢耽搁,立刻呈至御案前。
庆安帝看了纸条上的消息,眉头动了一动:“赵王真的疯了?”
王公公不敢去琢磨天子此时面色如何,低头应道:“是。奴才在赵王身边安插了三个眼线。其中一个,就在赵王身边伺候,回的消息千真万确。赵王自到了藩王府,就一病不起,高烧反复不退,神智也日渐昏迷。整日胡言乱语嘶喊,像被恶鬼索命一般。”
“为赵王看诊的曹太医,也暗中送了消息回来。赵王的病不是装出来的,是真得病了。”
庆安帝没有出声。
王公公也不敢再多嘴,悄悄退下。趁着退出门槛之际,王公公飞快地抬起眼皮,只看到庆安帝冰冷漠然的脸。
王公公心里一凛,立刻垂眼,退了出去。
庆安帝独自坐在御案前,将那张纸条又看了一遍。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赵王当**他将沈祐打发离京。
今日,他也让赵王尝一尝对自己儿子动手是怎么滋味。
他再也见不到沈祐。赵王是亲手将朱时送上了黄泉路。虎毒不食子,亲手杀了儿子的恶果,就让赵王慢慢品尝吧!
不知过了多久,太子朱昀在外求见。
庆安帝收敛心绪,略一点头。
朱昀进来后,像往常一样拱手见礼。父子两个很有默契,皇陵里那一日发生的事,回京城后再也没提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朱昀先禀报了一些政事,庆安帝一一听过,和朱昀商议了对策。政事说完后,庆安帝又随口道:“你三叔去了藩地后,就病倒了,神智昏迷不清。你代朕派两个太医前去瞧瞧,再带些补品,赏给赵王。让他安心养身体。”
朱昀做了数年太子,羽翼早成,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赵王病症加重日渐疯癫的事,朱昀也得了消息。
“是,儿臣这就去办。”朱昀拱手应下。
“此事不急,”庆安帝说道:“生病不是一两日就能好的。得了空闲再派人去就是了。这里的奏折,你且先批阅一遍。”
批阅奏折,学习如何处理政事,是朱昀的日常。朱昀应声后,庆安帝顺理成章地将一堆繁琐政务抛给儿子,自己慢悠悠迈步出去了。
朱昀羡慕地看一眼父皇的背影,认命地批阅奏折。
他的右手落下了病根,外表如常,也能勉强握笔,就是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这些年,朱昀一直苦练左手提笔写字。几年下来,颇有所成。如今,他以左手提笔落墨,笔迹工整美观。
庆安帝出了太和殿,便去了椒房殿。
袁皇后正和红玉闲话,听闻庆安帝来了,笑着迎了出来:“天还没黑,今日怎么早早就回来了?”
庆安帝随口笑道:“有太子批阅奏折,朕得了清闲,来陪你说话。”
袁皇后忍不住嗔了庆安帝一句:“将政事都扔给儿子,你倒是得了空闲。”
庆安帝浓眉一挑,笑着说道:“他是太子,日后要继承大齐江山社稷,自然要好生磨炼。万一朕有个意外撒手走了,也不至于朝堂动荡。”
袁皇后不乐意听这些,瞪了一眼过去:“怎么老说这等没影子的丧气话,我可不爱听。”
庆安帝叹了口气,声音沉了下来:“朱时当日派刺客行刺,其实只差一线就成功了。现在想来,我也有些后怕。”
庆安帝游刃有余从容不迫地处置了这一桩刺杀。赵王世子死了,赵王府一行人去了藩地,一切处置妥当。
亲侄儿都想置自己于死地。这总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袁皇后心疼丈夫,伸手握住庆安帝的手,轻声道:“一切都过去了,别再想这些了。我让御膳房做些你爱吃的菜,今晚陪你小酌几杯。”
袁皇后也是四十多岁将近五旬的人了,不再年轻,眼角有了皱纹。眼睛却清澈一如少女时。
庆安帝看着爱妻,心中阴霾尽去,笑着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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