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划破黑夜,飞速行驶在马路上。蒋存杰的脸隐于黑暗里,分辨不出情绪, 唯有手背凸起的青筋出卖他此时的慌乱。 车厢里一片寂静,气氛压抑得人喘不上气。
司机随手打开新闻,想缓解一下气氛。车载喇叭了传出主持人严肃的嗓音,“最新消息, 已知溺水尸体为男性,年龄约十八到二十二之间," 蒋存杰手指僵了一下。主持人还在继续说: 死者死亡时身上没有携带证明身份的物品, 排除他杀,警方现在正在寻找死者家属, 如有知情者请及时联系警方。”这条新闻就像套在蒋存杰脖子上的绳子, 无形中越收越紧,缠得他喘不上气。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发颤的气息。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见蒋存杰铁青的脸色, 安慰道:“蒋大少,那尸体不一定就是夏先生的, 您别太担心了。”
其实司机心里也没底,如果不是夏学, 怎么可能穿着他的衣服
只不过这话司机不敢说。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凝重。蒋存杰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 他沉默几秒才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传来汪一鸣着急的声音,“蒋存杰, 你看见新闻没有” 蒋存杰喉结微微滚动,冷静地说:“我正赶过去。”汪一鸣紧张道:“那个人是不是“蒋存杰用力搓了两下脸,低吼道: “你他妈别乌鸦嘴!” 汪一鸣呼吸变得粗重,他磨了磨牙, 那是夏学的衣服,你不会认不出来吧” 蒋存杰握着手机的手一紧,嘴硬道:电话里涌动着暗潮汹涌,不知道过了多久, 汪一鸣冷冷道: 蒋存杰直接挂了电话,粗粗地喘了几口气。不用汪一鸣放马后炮,如果真是夏学, 他自己都不会放过自己。 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开到殡仪馆。
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几辆警车停在门口, 在夜色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车门打开,蒋存杰从车里下来, 他发软的双腿碰地时差点跌了一跤, 幸好司机及时扶住了他。
他给蒋存杰当了十几年的司机, 从来没见蒋家这位掌权者这么慌张过。
司机担心地说:“蒋大少,您没事吧”蒋存杰挣脱开司机的手,跟踉跄跄走进殡仪馆。大厅里传来家属嘶声裂肺的哭声, 仿佛尖锐的针扎进蒋存杰的太阳穴。
他就跟听不见似的,直直朝着停尸房走去。警方瞧见有人跌跌撞撞朝这个方向走来, 伸手拦住了他们,询问道:“你们是""
司机看蒋存杰状态不佳,替他对警察说: 我们是来认领遗体的。” 警察打量了下他们,领着他们进了停尸间。警察边走边说:“我们一直在找死者家属, 不过到现在都还没人来认领。” 司机咽了下口水,下意识扭头去看蒋存杰。新闻发出去这么久, 家属如果看见早就来认领了, 怎么可能拖到现在除非是没父没母的孤儿。恰好夏学就是这种人。夏学八岁那年带弟弟出去玩, 结果两人被远处驶来的车撞倒,夏学受了重伤, 他弟弟当场死亡,从此父母嫌他是个丧门星, 对他非打则骂,成年以后夏学再也没回过家。蒋存杰听着警察说话,目光不经意间瞥见桌 上的铁盘。 警察注意到他的视线,解释道:“哦, 那是发现死者时他携带的随身物品。” 蒋存杰一眼注意其中的钥匙锁扣。他大脑一片空白,清晰地体会到什么 叫剥皮抽骨。 他拿起那枚钥匙扣,上面挂着一个博美大的照片, 脖间还挂着一个狗牌,刻着“存钱罐”三个字。
这是夏学几年前养的狗, 后来不小心跑出马路被车撞死,为此那/ 卜鬼还伤心了大半年。夏学为了怀念这条狗, 就把照片打印成了钥匙扣随身携带。
这是夏学最心爱的东西,每天都带在身上。蒋存杰不自觉握紧钥匙扣, 他僵硬地跟着声音转头,警察拉开面前的冰柜, 一具被白布掩盖的尸体出现在视线里。蒋存杰眼里被从未有过的混乱占据,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是他。” 夏学那么狡猾的小鬼,怎么可能死。 蒋存杰不受控制迈开双腿,缓缓靠近那具尸体, 他离得越近,心越提到嗓子眼里, 仿佛化成刀片割着他的喉咙,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以前有人曾经问过蒋存杰, 如果他心爱的人死了,他会怎么样 蒋存杰只说了一句:老子不会爱上任何人。
这回他终于尝到了恐惧的滋味, 一想到夏学很可能躺在白布下面, 他的心比刀子割了捅了还疼。蒋存杰来到冰柜前,看着面前的白布, 始终没勇气打开。
司机小声说:“蒋大少,不然我来打开吧。”蒋存杰挡开司机的手,过了很久, 他指尖颤抖着伸了过去,缓缓地掀开白布。
当看清尸体的那瞬间, 他紧皱的眉头骤然松开, 整个人出了一身虚汗。他,“是你认识的人吗”蒋存杰声音嘶哑,“不是。”不是夏学。不是那小鬼头。警察点头,“那恭喜你了,至少是件好事。”蒋存杰松了口长长的气,他松开白布, 指尖还带着点颤,沉声道: 夏学的东西怎么会在他身上如果不是在新闻里看见这人穿的衣服还有钥匙扣, 蒋存杰也不会误会出事的人是夏学。幸好不是夏学那小鬼。想不明白,“可能是你的人丢了东西, 正好被死者捡到了吧。” 现在也只能这样解释。
总之怎么说都是万幸,至少说明夏学还活着, 他和孩子都没出事。 蒋存杰握紧那枚钥匙扣, 在掌心留下深深的印记。
从殡仪馆出来,蒋存杰浑身虚软回到车上, 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
他重重靠向座椅,看着手里的钥匙孔, 嘲喃道: 臭小鬼,你非要吓死叔才甘心是吧”
“你他妈到底躲哪里去了”
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从冰箱里拿出一打啤酒,坐在沙发 上喝了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广告布, 夏学的笑容像阳光般刺痛他的眼睛, 思绪被毫无征兆响起的短信拽了回来。蒋存杰扫了一眼屏幕,是汪一鸣发来的信息, 问他新闻里的人到底是不是夏学。
他直接把手机扔到一边,一口气干完了一瓶酒。酒瓶东倒西歪,掉得到处都是。蒋存杰喝得烂醉,倒在沙发上, 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睡意很快涌来, 如潮水般把他淹没。蒋存杰做了个梦。
梦里他出现在公司的楼顶, 有个人背对着他站在栏杆前, 衣角被风吹得扬起。存杰慢慢靠近,当他看清那人是谁后, 呼吸都停了,“夏学”
面前的人缓缓回过头。蒋存杰这才发现夏学怀里抱着一个孩子。蒋存杰喉结剧烈滚动了下,“下来,来叔这里。“夏学面无表情看着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蒋存杰口干舌燥,“叔以后一定好好对你,乖, 听话,快下来。” 夏学冷漠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大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你了。”
“叔这次说的是真的。” 蒋存杰什么时候这么卑微过, 为了夏学他什么都认了, “叔这次不会再欺负你了,你想要什么,叔都答应你,当明星当演员都行,叔不会再拦着你。” 夏学不带半点情绪地说:“我要你去坐牢。”蒋存杰身体一僵。夏学一字一句恶毒地说: "既然你那么想让我回到你身边,那你就去坐牢吧, 这样我和孩子才能解脱。”蒋存杰抬起眼皮,他双眼通红,仿佛染了血似的。夏学冷冷地说:“不然的话,我宁愿死, 都不要回到你身边,” 说完夏学毫不犹豫抱着孩子从高楼跳下, 蒋存杰疯了似的扑过去,试图去抓夏学的手。 衣角从他手中滑走,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巨响。蒋存杰眼前炸开一片血红,他撕心裂肺地怒吼: ‘学儿!” 蒋存杰猛地从梦中惊醒。
他睁大双眼瞪着天花板,冷汗浸湿 了蚕丝睡衣,紧紧贴着他的后背。 蒋存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颤抖着从床头柜上摸过一包烟, 叼了根烟在嘴里, 打火机打了好几次都点不着火。
他定下心神,用力滑动了几下火轮, 指腹都磨破了,才颤颤巍巍点上一根烟。 夏学抱着孩子跳楼那 一幕在他脑海里迟迟抹灭不去。 蒋存杰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就这么坐到 了天亮。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呛鼻的烟味。蒋存杰眼里充满血丝, 他死死盯着广告布里夏学的脸, 脚边全是烟头和散落的烟灰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灭了烟头, 拿上西装出了门。 和以往一样安静的早上, 公安局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蒋存杰走进公安局的大门, 在场的警察纷纷看向他, 眼神里有疑惑和不解。蒋存杰在众人的注视下停下脚步, 他双手举至头顶,没有任何表情地说: “我要自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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