蟋蟀跳,蝈蝈叫,约莫还有个把时辰就会天亮,这日将会决定六皇子府的工程花落谁家。兰生轻轻掩上北院客居的门,独自提着一盏橘灯走了出来。

    橘火橙红,照得不远,但夜空一轮将圆的月,银光似涓溪流淌,浮亮了前面的小路。

    北院的工程不是暂时搁置,而是彻底终止了。六皇子府的地点已经选定,自然不必再借住南月府。工造司将值钱的造材全部拉走,留了一地废砾残砖。他们不但破坏了原本建得十分顺利的舒适庭园,自身进展却拖拖拉拉,直到走得时候,才显出超高的效率,一天之间就撤完了,而且完全没有为南月府考虑清理事宜。

    还好兰生挑剔自己,不挑剔环境,在北院渐渐变成田野的过程中,安之若素。她倒是有个念头,这北院让居安来造就好了,横竖谁都知道她现在做这行吃这行,她婆婆都同意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她亲妈更应该“循私”。

    后日就是她爹妈正式成亲的日子,夫妻俩却早出晚归,又一直在一起,而她和铁哥他们为了赶制模盘没日没夜,只有吃饭的时间能出来透口气,所以每每错开,找不到机会跟邬梅单独说话。

    今晚吧。兰生想着。输赢虽不是她能够决定的,至少这之后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支配。

    夏风习习,一人的小路,一灯的探照,令她缺睡的疲惫大脑顿然清凉。心头惬意。她这世享受这样独自的短小时刻,因为难得,所以珍贵。一只蟋蟀落在灯光里。可能是碎白石子路将它的身影衬托得矫健帅气,只顾欣赏自己,忘了人类就离它一步,不断发出得意的鸣响。

    兰生起童趣,折裙蹲身,拎高了灯盏,下巴叠在膝盖上,看它。孤儿院早年的夏天。好像就是这么过的。沿着二楼的水管爬下来。一个人跑到最偏僻的冷角,在草丛里抓蟋蟀。她抓一只,院长收一只,她满不在乎。总想还可以再抓的。但有一天。突然听不到夏夜令她心安的瞿瞿声。她才知道喜欢一样东西,最好还是任它自由自在。她明白了,但那年。墙里再没有蟋蟀了。

    一片橘暖的光与她的橘光重叠,一双海浪卷云靴进入她的视线,打破她的专注。靴子正要再踏出一步,她仰面透光,作了个嘘声,轻声阻止对方落脚,帮蟋蟀守住了界河。然后,她伸手在蟋蟀旁边一拍地,蟋蟀乍惊,眨眼跳进路边草丛里。草叶逆风动了一会儿,才又顺风轻摆起来。

    兰生站直,看清那人,就问,“这么晚了还没睡?”

    苍鹭一行过云水,画在白袍上。橘灯映山红,似日出时分,云水和鸟都染了朝阳瑰丽。泫瑾枫还爱佩戴宝石珍珠,腰带上从不空着,这日手腕也有一串红珠。也许是他俊美的关系,也许是他懂搭配,他的配饰虽价值不菲,但一直点缀得恰到好处。不像有些人,身上的配饰比本人贵重,或者恶俗土气。

    “这么晚还是这么早?”他也是独自一人,“完成了?”

    兰生点点头,提灯前行,“个个累趴了,打呼噜跟打雷似得,隔了墙还能震桌,弄得我半分睡意也没有了,干脆出来走走。”

    “我是睡醒之后早起散步,运气这么好,碰到爱妃。”泫瑾枫露白牙笑森森,转身同兰生并肩走。比起她倦累的面容,他的皮肤白皙光润,褐眸璀璨,精神奕奕。

    兰生撇过头去翻白眼,暗道一声才怪。

    “爱妃不必腹诽,有话不妨直言。”泫瑾枫拿过兰生手中的橘灯。

    “谁腹诽你了?心里活动而已。”让他看穿,她当然没好气,“我心里想的是,你肯定让簿马在客居外放了暗桩,知道我出来了,就有人禀报给你,你就故意撞巧当偶遇。不然,怎么我昨天中午碰到你,前天晚上也碰到你,大前天,大大前天”

    “爱妃矜持些,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丈夫,心里明白就好了,不用说出来让别的女子眼红。”泫瑾枫截断兰生的话。

    “呵呵。”搬来万能笑声,兰生嘲他,“这里哪来别的女子?你是看铁哥他们都是男子,怕我--”

    “兰生,我一点这般小气的想法也无。我只是怕你--”泫瑾枫回以轻笑,“像刚才那样,一个人看蟋蟀的寂寞。”

    兰生脚步一顿,凤眸收进橘暖,再睁就冷清了,“要不要我多谢你关心?”

    泫瑾枫妖仁闪灿,“夫妻之间不必说谢。”她真是一只刺猬,一旦让人看穿,就竖起全身的刺准备拼杀。

    “谢你个头!我喜欢看蟋蟀,不行吗?”他看出她寂寞?那肯定是见鬼了。

    “哦。”泫瑾枫继续朝前走。

    “”他这是敷衍她?当她耍性子吗?笑死人了。

    “我让冯娘做了你爱吃的酒糟肉豆饼,预祝你今日出战告捷,杀得对方片甲不留。”其实他真冤枉。没有派暗桩盯着,他只是将平时散步的范围缩小在北院。如果同一个地方同一天走上十几二十次,遇到她的可能性当然高。更何况她还有饭后快步走的习惯,一日三餐,他只要看厨房的动静就行了。

    兰生和泫瑾枫能和平共处,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泫瑾枫不限制她从事工造,也可以说是完全放手,不闻不问。鸟扑腾理论?无所谓,他让她扑腾就好。

    “我已经不吃酒糟肉豆饼了。”今天这样的日子,绝对不适合怀念。

    “因为景荻死了?你和他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冯娘子粥饼铺,你忘了带银子,他帮你付了账。从此结识。”泫瑾枫的语气很平坦。

    听在兰生耳里意味深长,顿怒,“泫瑾枫,你别阴阳怪气,有什么话就直说,我这几日脑子耗干了,没多余的力气猜人心思。”他让那只猪太子洗脑了,怀疑她勾三搭四?

    泫瑾枫回身望着她,墨线褐眸沉金的眼底,全部盛住她的怒意。却是一笑妖华。“兰生,我是不会吃死人的醋的。我还感激他呢。要不是他,我此时已让奎雷陷害谋逆,不是自请从军。而是贬为庶民发配边疆了。你为了纪念他。再不吃酒糟肉豆饼。是性情中人,在我的眼里,实在可爱得紧”

    “跟你就说不上两句正经话。”兰生却刹那消气。“你要真介意,那得容我翻翻你的旧账了。”

    “那岂不是要说上几天几夜?”泫瑾枫笑意加深,说起过去,那个皮厚。

    兰生讽刺道,“殿下谦虚了,几天几夜恐怕也说不完--”

    啪!静夜一声闷响。

    就在两人不远的一棵树上,滚下一道黑影。泫瑾枫立刻将兰生拉近自己身侧,大手握紧她。影子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两人均胆大包天,也不立刻喊人来,亦步亦趋上前查看。

    “是人?”兰生被泫瑾枫挡住,看不清楚。

    “家里有一只鸟就够了。”泫瑾枫还有心情说笑,同时让兰生待着别动,自己去将伏影翻了过来,“爱妃一定旗开得胜,因为天降吉兆,落下来一个死人。”

    “死人是吉兆?殿下这是自欺欺人。”但兰生可不是让她不动就不动的乖女,又叫泫瑾枫说得好奇,很干脆地走到黑影跟前。

    橘光之下,一黑衣人,脸上蒙巾落下,满面血污,而身上被刺破多处,翻出白皮红肉,鲜血汩汩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一脸青渣胡刺。

    “刺客?”兰生一开始没认出来。

    “刺谁?这府里最招人怨的,不就是我吗?容我想想--”很有自知之明的殿下一名,然后泫瑾枫肯定地回答,“今日没人来刺我,除非我睡着了,不知道他来。”

    看他一本正经,兰生扑哧笑呸道,“你睡着了让刺客到眼前,你早就是死人了。”

    “难道是冲爱妃来的?平时喜爱我的女子可不止一个两个,八成嫉妒眼红,买凶杀你想取而代之?”泫瑾枫还有心玩笑。

    “谁要当你爱妃,不用买凶,大胆呈明心意,本妃立刻让位。”让他说话的调调影响,她也显出活泼的一面。日子还长,不能成天跟他板脸过。

    黑衣人突然睁眼,双目充血丝,却似乎对不准焦距,暴喝一声,“泫澈盛,你杀尽我兄弟,我要你以命偿命!”说罢,他竟坐起半身,一手捻剑诀,一手紧握,似捉了剑柄,徒然在空气中乱挥,却很快又昏迷了。

    “太子?”泫瑾枫沉冷双眸。

    “柳夏?”一个人闭眼和睁眼的样子可以相差很大,兰生看出黑衣人是谁,不禁大吃一惊。

    “你认识他?”开玩笑也分时候,泫瑾枫显然掌握分寸,“真刺客假刺客?”

    “自己人。”该决断就决断,兰生的分寸也把握有度,“他是昆仑剑宗弟子,玉蕊的女护卫流光是他义妹。”

    “你去叫无果来背人。”还不能叫宫卫, 簿马可用,但其他人就难说了。

    “无果几天没合眼了。”她是疼弟弟的好姐姐,刁眼角对着泫瑾枫飞尖刻,“你背不就好了?”

    “我是来接爱妃的,又不是来当苦力……”泫瑾枫忽往兰生身上一靠,在她耳边阴恻恻,“别看我似乎恢复了,其实内虚……”

    “内虚你个头!”兰生一巴掌拍开他华丽丽的头颅,毫不容情,不知道被某人成功转移了视线,没注意前面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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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厚厚,求粉中。老六说了,喜欢他的,表示下。

    嘻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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