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解?”于禁问道。
“阵是由人组成的,这批人的目的不过是阻挡我们一二,以给刘玄德争取撤退时间罢了。”
陆逊摇头,道:“在这个时间内,他们依靠阵势坚守,军心可用则阵势可用。”
“时间一到,军心崩析,各部争相投降,其阵自解。”
众人登时明白过来。
这话说的在理,阵再如何了得,那也是人构成的。
是人就会有情绪,一旦没了军心这所谓的阵也就不存在了。
“即便这些人心有死志,野阵终是野阵,和坚城不能比。”陆逊又道。
城中有粮草有后勤,阵里有什么?
口粮吃完了就得饿肚子。
挨着饿还能跟着阵旗动么?
“刘玄德走不了,等上一等亦无妨。”张辽颔首道。
恰如陆逊分析的那般,时间一过,徐庶军势开始跌落。
坚守拖延的任务完成,军士们内心开始冒出一股潜意识:我做的已经足够了。
其余人都跟随大王回去了,我们凭万人结阵在此,悍不畏死,阻挡多日,难道还不够么?
如今所带口粮已尽,为何真的要将性命搭在这呢?
各部司马、校尉们,开始躁动。
一无所有的军士们都不想死,何况拥有徒附部曲的他们?
投降周王后,徒附部曲会被剥离,也就是取走他们乱世立命的根基还有传承壮大的本钱。
要是换作之前,他们是必然不愿,且要搏上一搏的。
但如今下场已定,再拖则死,还要什么部曲徒附呢?
能保得住性命,拿些钱财,先过了这一关再说吧。
特权、私人部曲、乱世的安全感,先活下来再说吧!
但也有部分人,碍不下这份面子。
毕竟他们是纯粹的武夫,以武立世,在这个忠义当先的世道,终是拉不下脸比一个文官类人物更早低头。
于是乎,有十数人去寻徐庶:“军师,时间已经到了,军士们携带的口粮也已耗尽了。”
“然。”
徐庶平静点头,手轻摆开:“诸位要降请便,徐庶绝不阻拦。”
众人狐疑、对视、茫然、疑惑更浓。
最终有人带头,一咬牙,一抱拳:“军师,我是扶风人,大王此退,必不再归,这便去周营了,您自己好生保重!”
“周校尉慢走。”徐庶带笑点头,送走了这位姓周的校尉。
有人带头,其余人陆续起身,告辞而去。
亦有人相劝:“听说大王有言在先,军师何必坚持?”
“一切由命。”
徐庶神情淡然,忽地站起身来,长舒一口气:“我蒙大王看重,多年以来,却少有立功,心中甚愧。”
“若无诸君借力成此阵之功,早已惭愧自刎,何敢言降?”
接着,他又道:“诸位皆是敢战敢拼的勇士,前两日浴血而战,足见忠心了。”
众人听到这话,心里放下了最后一丝负担,也不再劝徐庶,先后退去。
很快,徐庶部下,便有万余军向陆逊军投降。
阵势已解,不可再用。
有将领面露急切之色:“都督,阵势完结,剩余之军也在徘徊,一击可破之!”
“天下将定,这些日后都是至尊的子民,又何必急于一时之功而取其性命呢?”
陆逊是地道的儒学出身,极推崇仁德之道。
说话之人面露惭愧,不敢再言。
徐庶营中,众人感受其仁德,又去四分之一。
还剩一两千人,汇聚而不散。
天色将暗之前,几匹快马从西而来,跑入徐庶大营,直见司马、曲侯这一级别的军官。
“大王有言,诸位为备断后,以命阻道,忠义已至极也。”
“我今军败,无财可赏,诸军当于阵前早降,保全身家性命,以使备愧疚稍减。”
“但有家小在后者皆无需担忧,刘备必竭财尽力,替诸位养之。”
“见此信后,备与诸位君臣义尽。”
“诸军之功备无可赏,唯有空口白舌,愿君等尤有来,前途依旧在。”
“仅以此信匆匆言别,勿怪。”
言尽于此。
原本吵吵嚷嚷,弥漫着不安的军营,在先后得知信中内容时,逐渐静谧。
有几个骑士立在了西边,使战马往来驰骋,大声宣告:“诸位且在此,所有人不准西归!”
信是仁义之信,但这信的内容绝不能传回去。
否则,刘备难以制下,兵马必将散去大半。
军营中还留下的,都是极忠义之人,听完信后,纷纷面西下跪。
先是隐有啜泣之声,接着有人忍不住了,放声大哭。
乱世中,人命如草芥;此世中,尊卑有序。
然而从这位君主身上,他们感受到了宽仁德爱,感受到了所谓的君恩。
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即便饿肚子,也愿意跟着他的原因。
那些传信的骑士也先后下马,面西下跪,磕头与他们的君王作别。
徐庶掀帐而出,看到这一幕,泪如雨下。
他是有功业之心、有权力之心的人,他最开始跟着刘备的时候,其实也是试探状态。
所谓君择臣,臣亦择君。
这一世的刘备托周野的福,起家比周野所知的那段历史早了太多,也强了太多。
所以徐庶暂留下来。
可时间一长,他便再难有离去的心思了。
不远处,陆逊与诸将观之,皆惊。
“派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是。”
须臾,停留的降军也缓缓向这边走来了,带来了陆逊想知道的内容。
“仁德二字,他当之无愧!”
陆逊叹息,随即召来一个俘虏问道:“徐军师何在?”
“军师尚在帐中。”军士答道。
陆逊与众人皆惊讶。
慢慢的,几乎所有人都投降了。
只有阵台旁的帐篷内还有一个徐庶,外面还立着十几个护卫他的游侠。
陆逊领着张辽、太史慈、王平等人悉数至大帐之外。
“元直先生,战事已无悬念,玄德公又有仁义之言,你为何还不降呢?”
“正因如此啊。”
一声长叹,帐门掀开。
徐庶正衣冠,佩剑挂印,亲持刘备节杖,缓步而出,神情坦然。
“我王仁德如此,我军忠义如此,不应是安定天下的仁义之师吗?”徐庶问道。
陆逊颔首,道:“败势之中,依旧能有如此气势,非袁绍、孙权、刘季玉等人可比。”
“如此之王,如此之军,当成大业,事败皆在谋略不足,缺在我身了。”
徐庶仰天长叹:“愧疚无从弥补,又如何敢求苟活呢?”
“请陆都督稍做退让,待我登台遥拜我王,再取下首级以做都督之功。”
陆逊连忙下马:“不至于此!”
徐庶不管不顾,按剑而行。
“他亦有武艺在身!”
张辽蹙眉,掌中刀略举,防备徐庶突然发难,火拼掉陆逊。
“且慢!”
“大王有旨!”
就在这时,陆逊后方传来大喊声。
快马急奔,送来一道人影。
“大王有旨!”
那人气喘吁吁,连声大呼。
众人疑惑,回头看去,但见数十玄甲护卫中,秦宓赫然在前。
徐庶已登台。
秦宓来不及跟其他人叙旧,直接闯到了前头:“元直公且慢!”
徐庶认得他:“子敕这天下第一辩嘴,是要说我投降么?”
“或可让元直放下手中剑!”秦宓道。
徐庶摇头不听。
“元直公!且看我这嘴的面上,思考我一句话如何?”
“倘若一句话说不动你……”
铿锵一声,秦宓也拔出自己的佩剑来:“你自刎后,我来替你切下的首级!”
徐庶目光一闪,笑了:“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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